裂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蘇春芒這句話一出，裂掉的就不再是她自已，而是在場所有人。
魏總第一個表達出驚奇：“你倆以前認識？”
陶利民第二個坐不住，直起身子紅著眼在兩人之間來回掃射了兩遍，最後裝作剛清醒的樣子：“這位是……”
“正好引薦給大家認識一下。”魏總清清嗓子，對所有人說，“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派爾林克中國區的採銷經理，章程。主要負責派爾林克自有品牌的中國區採購與出口。大家別看章經理年輕啊，那可是美國著名大學畢業的，叫啥叫啥來著？”
魏總一時卡殼，目光詢問章程。
“MIT，麻省理工。”章程淡淡道。
“對對對，麻省理工！”魏總諂笑著繼續介紹，“那可是舉世聞名的名校，所以咱們章經理能從麻省畢業後，還跟咱們這些大老粗同行，那絕對是咱們所有人的榮幸！”
說著，他倒了一杯酒，就要敬章程。
章程卻擺手微笑：“對不起，我是自駕來的，不方便喝酒。”
“沒事，這地方提供代駕司機。”習慣了酒桌文化的魏總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章程表情不變仍舊婉拒，自已倒了一杯水與他輕輕碰了下杯：“我以茶代酒，敬各位。”
說完，一飲而盡，用行動讓魏總沒辦法再繼續勸酒。
魏總只好打著哈哈繼續熱情洋溢道：“今天我請章經理來呢，一個是機會難得，章經理因為廣交會的關係，難得從上海到廣東。既然他能撥冗賞光，那我肯定是要介紹給咱們兄弟幾個認識認識的。另一個呢，也是想讓大家瞭解一下，章經理是電球方面的專家。之前他剛畢業時，我就聽我女兒說，他差點進了福爾斯坦工作。據說那邊給章經理的待遇還特別高。要不是派爾林克那時剛進入中國，他擔任大中華區總裁的舅舅黃總需要人才幫忙，他也不會高能低就到咱們這個行業。所以我才說，今天咱們能有幸和章經理在同一個桌子上吃飯，全要感謝派爾林克的黃總……”
魏總兀自慷慨陳詞地對章程進行著天花亂墜的商業吹捧，蘇春芒已然在心裡狠狠一驚。
倒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學歷和專業背景令一般人難以望其頸背，更因為他和福爾斯坦，居然還有這樣的淵源。
福爾斯坦，不僅是她在乘風論壇裡看到的資料中，統計的全球份額佔比最高的國際電球品牌，更是當下在中國最主流使用的品牌。
儘管全球top3品牌的電球都能和不同牌子的發動機進行排列組合來組裝使用，但在具體裝置時，因為涉及到一個外殼設計的問題，每家電球的尺寸和造型都略有不同，所以預留的卡槽長什麼樣子，基本就決定了，這個地區主流使用的品牌，就是什麼牌子。
福爾斯坦在中國優勢就在這裡。因為進入內地較早，牌子也大，因而大部分內地廠商在設計時預留的都是他家的規格，而眾所周知，開模造型一旦定下來，哪怕只改動一點點，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事。
所以遇到今年的訂單大爆發，業內對福爾斯坦的需求，也達到了頂峰，在市場上一整個供不應求。
看來之前剛入行的陶利民也沒想到形勢會這麼嚴峻，所以才趕緊組了個飯局，希望老夥計們能幫襯他一把。
可目前看，同行們也都有點自顧不暇，所以才有這個魏總託自已女兒在美國留學認識章程的關係，請他來赴約見一面的橋段。
至於這一面，能不能幫到他們，這就不是她這個級別該關心的事了。
她只覺得，自已總算明白了這個人為什麼總顯得那麼與眾不同的原因了。
家世好，背景好，長得好，如果是她，她早就飄了。至少不會來參加今天這個無聊的、向下社交的聚會。
這是不是說明，他骨子裡對長輩，其實還挺有禮貌的？
抑或是，他有一些其他別的想法，將來有可能會利用到這些土老闆？
誰知道呢。大佬的想法總是奇特的。
因著話題被魏總給帶跑了，沒人再去在意她和章程之前認識的八卦事，她也總算喘了一口氣，腦海裡理性漸漸佔據了上風。
章程越鶴立雞群，他就越不可能和自已這個小不拉子計較。
之前在洗手間之所以主動發聲針對她，大機率也是因為自已藉著酒勁兒，下意識盯著看他太久，讓他覺得不舒服了。
據說在美國，有這麼一個新聞。說是一個人盯著另外一個人看超過了七秒，對方就拔槍射擊了，理由是自已被挑釁了，感覺到不安全了。
同樣是從美國回來的章程，很可能也是因為這種心理，有點不爽了。
再加上兩人前面還有那樣的前情，就更說得通了。
好吧，如果真是這樣，那確實是自已的錯。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沒錯，在這種情勢下，她也得學會和解。
以前她只把他當成了單純的同行競爭對手，主打一個鬧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愛誰誰。卻沒想到他和這個行業最上游的壟斷供應商還有關係，連魏總這些人，都得想辦法巴結著他。
那如果自已將來也持續從事這行，不說上趕著拍馬屁吧，至少不能和他結仇，是必須的。
飯碗決定態度。這麼一想，別說他剛才懟過她一句，就算不開心打她兩巴掌，關鍵時候該不計較，也得不計較不是？
嗯，姐為了“錢”途，就是這麼心胸開闊。
一邊低頭儘量當自已是個隱形人一樣悶聲喝著酸奶，蘇春芒一邊這麼暗暗自嘲著。
誰想到下一秒，話題繞了一圈，又忽然轉到了自已這裡來。
這一次，cue她的人，竟然是章程。
“我等會兒要開車回市區，要載蘇小姐一程嗎？”
蘇春芒回神一愣。
幾個意思？他怎麼突然要紆尊降貴親自送自已了？可是為什麼呀？他們不是不打不相識的路人關係嗎？怎麼這轉變，還有點讓人不敢相信呢？又或許，可能只是嘴上客套一下？
“不用了，我……”
“那就多謝章經理了。”蘇春芒的假客氣還沒說完，陶利民已經學會搶答，幫她滿口應了下來，“您進門之前，她剛要說出發回廠裡來著。這地方叫計程車不方便，章經理能幫忙帶一下，當然是最好的。”
說完，不容蘇春芒有機會再說什麼，陶利民已經一副長輩的關切姿態交代她，“有章經理送你，我也放心一些，畢竟這地方有點偏。”
頓了頓，他又跟蘇春芒直言道歉，“不好意思，剛才喝得有點多，失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時間，蘇春芒反而搞不清楚陶利民想打什麼牌了。
他不是該防著自已和章程深交的嗎？怎麼這會兒還拼命把她往那邊推呢？
還好，陶利民關子沒賣太久。幾分鐘後，答案揭曉。
這老狐狸，居然想讓她用美人計，多和章程套套近乎，好將來為自已謀利。
“不用著急回公司，可以和他路上多敘敘舊，喝咖啡吃飯的錢公司都實報實銷。”
看著簡訊框裡陶利民這三句令人作嘔的“指示”，蘇春芒發現自已真是低估了他的無恥。
所以，女人在職場，到底被男人看成什麼了？
人情？禮物？還是酒桌上的消遣？談生意時的助興陪襯？
能不能稍微正視一下她身為“人”的能力？性別並不是她的全部好麼！
然而氣歸氣，陶利民的意思，她也不能不好好揣度一番。
那麼問題來了。
她接下去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完成他這個惡俗到極致的吩咐呢？好像什麼都不做，也沒辦法給陶利民交代。
一瞬間，小風一吹，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連太陽穴都開始有些隱隱作痛了。
真就如假包換地應了那句老話：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