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行李的過程並不複雜。小旅館老闆見三人來了，厚著臉皮說了兩句何小嵐預告中的虛偽話，便把行李原封不動交給了範洋。
範洋被迎頭砸了這套兇險的下馬威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乖乖跟著蘇春芒上了車。
車上，司機臉不紅心不跳找著藉口，說自已剛剛小解去了沒看見，蘇春芒懶得戳破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今晚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恐怕就是提前花重金包了輛車。不然臨時打車的話，就以他們三個學生氣極重的臉，這會兒還不知道被黑車宰成什麼樣了呢。
倒是何小嵐還精神抖擻，似乎經過剛剛那麼一場有驚無險之後，反而還調動起了她的興奮點，拉著範洋就說個不停。
因著有外人在，蘇春芒不好提驗廠相關的事，索性挪到後座半躺著補了個眠。等範洋發現時，她已經睡得天昏地暗。
“就讓她睡吧，她最近太累了。”何小嵐面露心疼解釋說。
範洋看看窗外越來越荒涼的夜色：“我們還有很遠嗎？”
“是有點遠。”何小嵐笑笑，“可是哪家工廠不遠？你要是累了的話，也可以先睡。等醒了，恐怕就沒時間再睡覺了。”
範洋也是真的累了，遂整理了一下衣服，也合上眼閉目養神。
等他因為一個顛簸回神時，發現自已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在了身旁的何小嵐肩上，右手也在昏沉間很尷尬地滑到了她穿著短裙的光潔大腿邊。
可何小嵐好像並不介意，一直用身體承受著他的重量，大腿也毫不躲閃，與他手背的面板全程無間相貼。
睡著無感的時候還好，如今猛然醒來，那細膩的、專屬於男女之間的微妙觸感，便釋放出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奇怪訊號。
尤其隨著車身的搖晃，那不受控制、能酥麻到指尖的碰觸，一輕一重之間，心潮波光瀲灩。
範洋驚嚇之下彈射坐正，連連壓低聲音道歉：“不好意思啊……”
何小嵐昏暗裡眼睛格外晶亮，其間似有萬千柔情波光湧動，音量幾近耳語：“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什……什麼？”範洋上身又僵硬地往後退了幾厘米。
“你喜歡小芒，是嗎？”她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放過他任何微表情。
“我……”範洋再笨也意識到了她的想法，渾身愈發緊繃，本想明確拒絕，但礙於蘇春芒就在身後，更不想剛來就得罪她最好的朋友，憋了半天氣，只能嘴笨地回了句，“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想先立業，再成家？”何小嵐眨眨眼，笑得勾人。
“……算是吧。”範洋乾咳一聲，看向窗外，只見車子似乎來到了一個小鎮。凌晨一點多，街道上還有零星的夜班族在吃路邊攤。
“那挺好的。”何小嵐聽起來很滿意他的回覆，聲調也隨著周圍燈光漸亮而恢復正常，“負責任的好男人，是這樣的。不像外面這些人，自已連飯都吃不起，還敢談女朋友。心安理得拉著女人一起吃苦的男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
範洋悶著聲，不敢再接話。
車子終於停在了小區門口，何小嵐探過身子，一如既往體貼地把蘇春芒叫起來。
蘇春芒揉揉眼睛，想起答應司機的事，便笑著問道：“師傅，要下來一起吃點東西嗎？”
許是那司機因為火車站尿遁的事還有點愧疚，旋即擺擺手拒絕了：“不用了，你們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蘇春芒也沒多客氣，引著範洋便進了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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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本就三室一廳，現在正好一人一間，正正好好。
趁著何小嵐去洗澡的工夫，蘇春芒快速把需要他幫忙的事說了一遍。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沒精力再顧及所謂面子問題，範洋怎麼想都是他的自由。
還好他並沒有任何異議，也沒覺得蘇春芒找到凱通這樣的小工廠有什麼問題，反而覺得她能這麼快就能接觸到核心業務，十分厲害。
不管虛情還是假意，蘇春芒還是感到了滿足。
在學業上，範洋雖然績點比她低了一些，但綜合能力是比較強的，在學生會也一直擔任一些職務，人際關係上一點就通。
聽說她要和關係戶競爭外銷經理的崗位，範洋熱血立刻就燃起來了，抱著蘇春芒的電腦就進了自已房間，告訴她只管安心休息，這些翻譯整理的工作，交給他通宵幹完就行。反正他白天沒事幹，完全可以補眠。
蘇春芒不得不感慨，何小嵐在正經學業工作之外，很多時候腦子就是比自已靈活許多。
如今有了熟悉對手的軍師，又有外掛幫手加持，她突然也對自已的這場戰爭，充滿了信心。
一夜無夢，難得睡眠質量極好。
第二天一早，帶著範洋一整夜熬出來的成果，蘇春芒神清氣爽進了辦公室。
陳芬已經帶著陳龍，在陶利民的辦公室裡恭候著她。
一進門，陳芬便不陰不陽笑著說：“聽陶總說，你那邊有很多複雜的整改方案，現在時間不多了，你現在就能拿出來，給大家執行了嗎？不然回頭進度拖慢了，後果我們可承擔不起。”
“對呀，還有開會用的資料。”陳龍也幫腔，“要不要先來做一個內部全英presentation看看？有什麼薄弱的地方，我們也可以幫著一起提提意見。”
陶利民則是不聲不響，坐等蘇春芒給出成績單。
雖然他明知從昨天的進度來看，就憑她一個人，一夜之間趕出來全套像樣的東西，幾乎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她不睡覺。
可她明明就精力很飽滿的樣子。這讓他也多少有點不爽。儘管他上一秒，還覺得陳芬的刁難，有點咄咄逼人。
蘇春芒當然看透了他心裡的那些想法。
按他的預期，她今天不僅不該這麼氣色紅潤、面帶何小嵐幫她畫的淡妝出現，還應該滿嘴燎泡、眼圈烏青、焦灼狼狽才對。
這樣或許才能讓陶利民覺得，自已昨天的幾千塊筆記本投得值。
但很抱歉，她得讓他們失望了。
蘇春芒不慌不忙開啟電腦和投影，直接放出了足足三十頁，全英文的企業實力展示PPT。
沒有任何廢話，她端起一個外銷經理該有的架勢，大大方方地用流利的英語，開始了她的presentation。
演講結束，她還用極快的英文問了一句陳龍：“這是我做的初稿，或許還有不成熟的地方，請問你還有其他補充嗎？”
不出意外的，這句並不太難的問話，沉默三秒後，只換回了陳龍一個清澈愚蠢的經典單詞回覆：“Pardon？”
前面那一串話，陶利民也聽不懂。但這句“pardon”，他是聽懂了。面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凌厲的目光看向陳芬。
陳芬馬上打圓場：“小龍是不是聽得太沉浸了？沒關係，現在不熟悉公司業務沒問題，等熟悉熟悉就好了。”
“陳經理，我剛剛那問話，和公司業務沒關係。”既然已經被放在了你死我活的棋局裡，蘇春芒就沒想給誰留面子，“我問的是，他覺得這個PPT怎麼樣。”
陳芬面上有點掛不住了。她皺皺眉，看向陳龍：“聽到沒，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挺好。”陳龍乾咳了聲，試圖挽尊，“我一下沒反應過來，蘇小姐是英式英語，我學的是美式英語。但這個PPT，真的做得很好，我沒其他意見。”
“謝謝。”窮寇莫追，蘇春芒不想碾碎他已經蕩然無存的臉面，說著話又開啟另外一份PPT，裡面是中英文雙語的版本，微笑地看向面上已經有些隱怒的陶利民，“陶總，您看一下，覺得哪個版本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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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春芒的這場首秀，無疑是成功的。
不僅向陶利民證明了他花錢花得值，更讓陳芬感受到了泰山壓頂的壓力。
因為蘇春芒的整改方案，一百多頁，做的實在太詳細，且幾乎都是陳芬的活兒。只有最後一天多的時間，要是一條一條按照表格來的話，時間根本不夠用。光清理童工資料這一項，都得重做很多資料。
她是老油條，當下就開始訴苦陳情講條件，結果被陶利民一句話就堵了嘴。
“既然你缺人手，那就讓陳龍去幫你吧。”
陳芬被打了個始料未及，愣了一下：“陳龍不是外銷部的嗎？”
陶利民不怒自威：“咱們現在做的工作，不就是幫外銷部做的嗎？他幫自已的部門做事，有什麼問題呢？”
兩句反問，讓陳芬啞口無言，吃癟地帶著陳龍退了場。
辦公室裡，只剩下陶利民和蘇春芒兩個人。
陶利民臉上的笑容又開始比彌勒佛還彌勒佛：“不錯啊，小蘇，好好幹。”
蘇春芒不會再單純地以為這是什麼好話。每當他跑出這個笑容時，腦子裡一定在謀算新的大坑給她跳。
果不其然，下句話，就是讓她心裡有點犯嘀咕的邀請。
“今天打扮也頂靚女的，要不要中午陪我出去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