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接通,中氣十足的熟悉鄉音就衝撞上了耳膜。

“蘇春芒!”

“範洋?”蘇春芒有些意外,“我上午剛把號碼給輔導員,你就知道了?”

“當然,我是誰呀。”範洋笑得很自得,“你怎麼樣?挺好的吧?這麼快都買上新手機了。”

“還行吧,在一家工廠做外銷員。”經過陶利民那一跟頭,蘇春芒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江湖,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別人眼裡,你是什麼樣子。

這個叫個人包裝。

如果當初,陶利民在盤問自已為什麼要隱瞞真實簡歷時,她不是太過實誠,把自已的家底和盤托出,想必今天他痛下殺手時,多少也會有點顧忌。

他是算準了自已一時片刻走不掉,又貪戀這份剛升上去的工資。自古窮人的七寸,最好拿捏。

所以,儘管她和範洋是同鄉同班的大學同學,平時關係也挺不錯,範洋也對自已多加照顧,但問到這話時,尤其當著何小嵐的面,她還是想帶上點假面。

“那挺好的。”範洋聽起來也很高興,“我聽說今年廣交會效果特別好,很多同學都想去廣東找工作了。我也有點心動。欸,你說我去找你怎麼樣?”

“……”蘇春芒怔了一下,看了眼周圍簡陋寒酸的食堂,馬上拒絕,“你找我幹什麼?你家裡不是有鐵飯碗等著你嗎?”

“鬼的鐵飯碗!”範洋嘖了一聲,“我可不想一輩子困在小鎮上,拿那可憐兮兮的幾百塊錢。我還是想出去闖闖。”

“能回去還是回去吧,穩定有穩定的好。”這話蘇春芒是真心的,“不然,你爸媽也會傷心的。”

“不管,我就是不想回去,你就別調侃我了。”範洋應該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我們是學商務英語的,回到鎮上,不出兩年單詞全忘光你信不信?與其結局是回去,我當初為什麼要費勁巴拉考出來呢?”

這確實也是實話。時代和90年代已經不同了,人人都知道只要敢去北上廣深,就遍地黃金。讓一個見識過世面的人再回井底,他肯定是不願意的。想了想,蘇春芒認真地給範洋指了一條路:“其實你去上海挺好的。我這次去廣交會,發現很多外貿公司總部都在上海,尤其是外企。你可以去外企採購中心,工資高,待遇好,也沒有工廠外銷員的業績壓力。而且還是甲方,比當乙方要爽多了……”

“什麼甲方乙方的,我聽不懂。”範洋笑著打斷她,“我就是想說,如果我今天晚上11點左右的火車到廣州火車站,你能接我一下嗎?”

“什麼?”蘇春芒以為自已聽錯了,聲音都拔高了兩分,“你什麼意思?”按理說,從他們省城到廣東,綠皮車起碼也得12個小時。所以他現在,就在火車上?

這讓蘇春芒有點煩躁了。他這是先斬後奏,來投奔自已來了嗎?可眼下自已還自身難保呢,真要見面了,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她抓起手機快步徑直往外走,聽著範洋在聽筒裡自鳴得意地兀自說著:“咱們已經開始找工作了,很多同學已經拿了證明分散到北上廣了。我北京和上海都沒有熟人,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廣東好。所以就趁廣交會還沒完全結束,來觀摩一下。”

“那我也沒辦法接你啊。”蘇春芒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捂著聽筒皺眉,“我們廠離市裡可遠著呢。”

“這樣啊……”範洋似乎有些失望,但下一秒,他又滿血復活,“沒事,我自已下了車,找個旅館先將就著。你不用操心了。等回頭有機會,我們再見面。”

“好。”剛掛下電話轉身,蘇春芒就嚇了一跳。

只見何小嵐正揹著雙手,一臉曖昧地衝著她擠眉弄眼。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跟出來的。

“男朋友呀?”何小嵐觀察著她的眼睛問。

“沒,就同學。”蘇春芒有點煩躁,看看時間,“該上班了,我得走了。”

“少裝了,普通同學你至於躲到這裡悄悄講啊?他說什麼來著?他也來廣州了?你真不去接他?”何小嵐抓著她不依不饒八卦。

“這麼遠,大半夜的,怎麼接?”蘇春芒想起這個就感到被冒犯。不請自來,她手裡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

“就因為大半夜的,所以才要接啊。”何小嵐正色道,“你是不知道火車站那邊有多亂,到處都是飛車族。白天還好,晚上還有好多小姐,專挑單身男去住黑旅館,你就不怕他被仙人跳了呀?”

蘇春芒一怔。這倒是個問題。範洋一向為人老實,又是第一次出社會,萬一出點什麼事,她可一輩子都過意不去。

“我覺得你最好去一趟。如果一個人害怕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去。我對路線熟悉點。”何小嵐自告奮勇。

蘇春芒腦袋有點亂:“你先回去上班,下班我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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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辦公室,就看到陳芬指揮著人,去收拾蘇春芒斜後方,也就是陶利民左側的一間空置的玻璃單獨隔間辦公室。

見蘇春芒走過來,陳芬便熱絡地走過來介紹:“這是陶總特批的給你們外銷部的辦公室。裡面有保險櫃和帶鎖檔案櫃。你們之後的文件,都統一放到這個辦公室裡歸檔。”

蘇春芒看見裡面桌椅和電腦俱全,明知故問:“誰坐裡面?”

“新來的小陳。”陳芬微笑中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睥睨,“陶總讓他管理鑰匙,你有什麼需要也可以問他申請。”

“……”好嘛,人還沒到,官架子已經先裝上了。

要她說,陳芬這套下馬威的戲碼玩得過早了些。等兩天之後,陳龍出了大糗,她就會明白,什麼叫抬得越高,就摔得越狠。

一想到那一幕,她還陰暗地覺得怪爽的呢。

蘇春芒下午繼續坐在辦公桌前摸魚。

陶利民帶著一身汗味回來時,見蘇春芒正優哉遊哉,便揮手把她叫進了自已辦公室,問她準備得情況怎麼樣了。

蘇春芒把一早準備好的假訂單和企業演示PPT中文版,秀給陶利民看。

陶利民皺皺眉,不滿問:“就這些?”

蘇春芒不動聲色:“剩下的我想等陳經理來了,一起看著弄。我一個人沒主見。”

“什麼陳經理?哪個陳經理?”陶利民反應了一下,終於反應了過來。眼睛一眯,笑得意味深長,瞭然看向蘇春芒,“你是說陳龍?怎麼,其實心裡對我的安排,還是有點不舒服的?”

蘇春芒沒回答。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還用問?他這麼安排的時候,早該想到她會有情緒,可他偏偏還在做她的服從度測試。

“小蘇啊,你先坐下。”陶利民破天荒地自已起身,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同時放下了百葉窗。就這樣在眾人鐳射光一樣的八卦眼中,他又開始了玩他的權術,面上笑得別提有多和顏悅色。

“這事兒,都怪我沒有跟你說明白,主要是我這兩天為了驗廠的事也太忙了。其實我的真實意思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英語好,能力強,你主內。但陪客人,應付產線工人這些,還是得男人來。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難道我要派你去陪客人喝酒?

再說了,泰國風俗產業很發達,人家來了,我難不成請人家吃食堂清粥小菜?總要去按摩洗腳KTV不是?這哪個都不是你該進的地方,所以我必須找個多少懂點外語的男人來。真不是故意空降人,搶你功勞的意思。”

見蘇春芒臉色漸漸緩和了些,陶利民笑得更親民了。

“我就這麼說吧,你倆搭配著,如果能把這單接下來,至少8成提成,都還是你的。陳龍頂多就是打個邊角料,鍛鍊鍛鍊,出點苦力。而且,他也不是你的上級,什麼經理不經理的,純粹無稽之談,以訛傳訛。坐個獨立辦公室就是經理了?他要是能當經理,那你當什麼?這個位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上去的,我要看的,永遠是個人能力。”

頓了頓,看蘇春芒似乎還沒有完全被說服的意思,他又接著口燦蓮花道:“至於那個辦公室,也是暫時充門面用的。別人來驗廠,我總得給你們外銷部準備個像樣的排面不是嗎?陳龍外形人高馬大,坐裡面像那麼回事點。何況他要陪客人娛樂,怎麼也得身份上夠得上。等回頭客人走了,他就得馬上搬出來,坐你對面。那個位置啊,我們就虛位以待,等著你倆看誰能先拔得頭籌,拿到首單,誰就有資格坐進去。”

見蘇春芒還在將信將疑,保持沉默不表態,陶利民索性一把拉開了辦公室的門,對著辦公區朗聲說:“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我們現在就開個大會,我當眾宣佈這個規則,讓大家共同監督,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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