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年讀高中時,崔岱每堂語文課都不聽語文。

只有一次,在老師講戲劇構成時,他短暫地醒了兩秒,睡眼朦朧地聽老師說:劇情走向通常會從“開始著手解決問題”起,一路下行,直到情況最危急的谷底,再急轉直上。

這樣才能給讀者帶來最大的衝擊。用網文詞彙來說,就是“爽感”。

知州之女失蹤顯然就是這樣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

但更大的問題在於:如果這是本網文,也是本連主角都沒定下來的網文,別說爽點了,能不氣死人就不錯了。

於是,在得知知州之女被人提前帶走時,司空厭就把手上剩下的半串肉往崔岱手上一塞,當時就原地御劍飛走了。

半炷香之後,肉還沒冷呢,就看見她左手一串人,右手摟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小姑娘回來了。

這就是溫酒斬華雄嗎。

大師姐,你是一種關羽。

離地面還有幾丈,司空厭就把左手那串人扔了下來。一群人哀嚎落地,摔得七零八落,大部分當時就沒了聲息,看得護衛發出尖叫,直往崔岱身後躲。

崔岱:?不是?

他扭頭,跟身後花容失色的大漢對上目光,從對方眼裡看出“我想辭職”。

作為一個前幾天還在偷偷寫辭職信的修士,崔岱能理解他。

司空厭踩著劍徐徐落地,把手裡的小姑娘也放到了地上。她拍拍手,拍了個寂寞,手上的血到處亂飛,甚至濺到了人家知州之女的臉上。

她抬起手,指著王知州的鼻子罵:“你下次能不能看清楚再把女兒送出去?這是群食人邪修!要不是我飛得快,小姑娘早就被煮成肉湯了。”

王知州被這番威脅嚇得臉色煞白,比他女兒看上去還恐怖些。

反倒是他女兒,站在司空厭身邊,也只是扯著女修的袍子,低聲咳嗽。作為一個剛從食人魔手裡被救下的姑娘,她的臉色似乎有點過於平靜,甚至有些煩悶。

華億困惑:“師姐,你怎麼找到王家小姐的?”

司空厭冷笑:“聞著邪修臭味就去了唄……剛過來我還以為是隔壁飯店倒潲水,聽了這老頭說話才反應過來是邪修綁人。”

說完,她勾勾手指,把崔岱叫過去。

“來,小子,扶著這姑娘。她受了驚,得先把體內靈氣調順才能啟程。喂,老頭,去準備點乾淨衣服,看她身上髒的。”

崔岱扶住王家小姐,心想大師姐你還好意思說,血都是你濺到人家身上的吧。

想著想著,卻聽見身側王小姐低聲問:“……你們是赤劍派的嗎?”

崔岱一愣,低頭看去。

他今年也就十五,這姑娘也不比他小太多。可她看上去卻極其年幼,圓臉矮個,清秀玲瓏,只有一雙墨色眼珠神色清冽,透著與外貌不符的冷意。

她淡淡地看著崔岱,輕聲再問。

“你們掌門李詢添,當真是個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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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王家小姐扶到她房內後,崔岱就退了出去,留司空厭在裡面給她梳理靈氣。

外面,王知州在對華億千恩萬謝,百般感謝他們救了他女兒一命,還要拿出更多金銀來酬謝他們。華億婉言拒絕,表明他們不缺金銀,缺的是濟世救民後萬宗會發的功勳。

他義正詞嚴:“能夠出手相助就夠了。”

知州感激涕零,連忙叫人在外面的石桌上擺了一堆糕點,以便他們二人在等候大師姐的時候可以打發時間。

崔岱摸起一個桂花糕塞進嘴裡,心裡卻在想剛才王小姐問的那個問題。

在踏上修仙之途以前,崔岱居於深山,對外界之事一竅不通。直到母親身死,他決定攀上通天階之後,他才開始逐漸瞭解修仙界甚至是人間的全貌。

而聽聞“李詢添是條瘋狗”的說法,也是在他被撿回赤劍派之後了。

崔岱邊嚼桂花糕,邊捫心自問:李詢添瘋在哪裡了?

他經常聽說自家師尊的輝煌事蹟,可親眼所見的卻大相徑庭。崔岱看來,李詢添不過是個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萬事隨心,偶爾關照弟子但不多的厲害劍修而已。

於是,他嚥下這口,又去問華億。

華億原本還在打哈欠,聽他要問師尊,立馬醒了。可在知道崔岱想問的是“為何師尊享有如此惡名”之時,他又開始義憤填膺。

“一派胡言!說師尊殺人如麻,他也只是對大放厥詞的不義之士從不留手而已!”

華億將摺扇開了又關,氣憤至極,“要我說,若是要怪師尊嗜殺,還不如怪人人皆對他另眼相看!我是不甚明瞭,可當年永珍闢闔時,師尊可是獨守一門,當今天下沒被妖魔撕裂,我們師尊功不可沒!天行宗卻將他逐出師門,倒不如說天行宗才是——”

崔岱插嘴:“‘永珍闢闔時’是什麼?”

此話一出,華億的慷慨陳詞頓時停止。

他面色一滯,隨即開扇擋住自已下臉,似乎是察覺到自已說漏了嘴,開始懊悔。

崔岱欲言又止,決定不再追問。

他倒還記得,司空厭在面對杜韶光時,曾說行伏魔大陣時,李詢添曾獨守木門。那麼如此看來,永珍闢闔時一定與當年的伏魔大陣有關。

……說實話,崔岱根本不想了解這麼多。

知道越多麻煩越多,崔岱本意只是想問問,為什麼咱們師尊名聲這麼差,是不是因為他一言不合就拔劍,渡劫天雷還不劈他只劈隔壁人。

沒想到師兄噼裡啪啦一頓講,感覺都快進主線劇情了。

崔岱默默地又抓起一塊糕點,想塞進嘴,就見王家小姐閨房門猛地開啟,走出來一個大師姐。

他看得一愣——這還是崔岱第一次見司空厭滿頭大汗。

小師弟一時躑躅,下意識端起盤糕點就想獻殷勤。司空厭毫不客氣走過來,抓起兩塊扔進嘴裡,邊嚼邊嘟囔。

“我可算知道那姑娘為什麼非得去蘭石庵不成了。”她搖頭,“我還第一次見體內有火木雙靈根的人,兩種靈根都還資質過人,拆開來都能跟我有的一拼了!”

司空厭是赤劍派所有內門弟子中天資最好的人,她身懷異火靈根,跟李詢添一樣。

聽了這話,華億瞪大眼睛:“火木?她竟還沒被自已的靈氣燒成廢人?”

司空厭把嘴裡的東西全嚥下去,嘖舌:“我怎麼知道?她強得很,我稍微把她體內的火氣吸走一點,她就能自已調理了……可惜,要這麼下去,那副肉身遲早有點得壞掉。”

崔岱緊張:“那,那咱們是不是得快點啟程?”

司空厭搖頭:“不能,邪氣入體,她得再睡個兩天排毒,死不了。正好,咱們能在凼城逛逛,我還得給柏旁買根筆回去。”

她說完就往外走,一會就沒影了,徒留兩個師弟坐在知州府院裡,遙望她離去的背影。

許久,華億摺扇一開,呵呵感慨。

“大師姐真是的,有時真像咱們師尊……師弟,我知道凼城有間好酒樓,做牡丹雞一絕,怎樣,要不要同行逛逛?”

崔岱忙不迭點頭。於是華億起身,從百寶囊裡摸出一疊符紙,在王家小姐門前貼了一圈,以防意外。

過後,二人對護衛說過,就並肩趕去了華億口中的那家酒樓。跟塔樓一樣,那家酒樓也很好找,它高高矗立在城東,一眼就看得見頂。

崔岱遙望那酒樓,就覺得四師兄真不愧是商賈之子,純純富二代,吃飯找的地方都如此高階。平時讓他蹲在赤劍派,跟大夥一起吃二師兄煮的飯真是委屈他了。雖然二師兄是一位廚神,但花樣本領肯定比不上這種大酒樓。

可當真正邁進酒樓,崔岱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驚喜。

前來迎客的小二嘴裡“二位仙君”還沒說完,看清華億的臉後,就猛地一怔。

隨後,他深吸口氣,拿高音喇叭的音量,對整棟酒樓大喊:“華家三少爺攜男客一位!恭迎三少爺!”

崔岱被震得耳朵痛,但下一秒,整棟酒樓裡的所有小二,不管是在端菜倒酒,還是在給客人點單的,聽了這名字都目光一變,放了手裡的事,就開始仰頭嘶吼。

“三少爺吃好喝好——”

崔岱:……?

他呆滯地看向身側,華億仍搖著摺扇,滿面無奈。

“唉,早跟他們說過。”他嘆息著搖頭,“如今我已是修仙之人,跟凡間塵緣不再親密……算了,也是一番好意。走吧師弟,咱們上二樓。”

說完,一位衣著精緻許多的小二就面帶笑意迎了上來。崔岱茫然地跟著他上樓,坐在一張一看就夠買三個他自已的楠木椅上,接過旁邊美女遞來的漱口水。

漱完口,他才回過神來,看向華億。

“鬥,斗膽問一句,師兄……你是這裡的常客?”

華億呵呵一笑。

“不敢當不敢當,算不上常客……只是這酒樓是我長姐所開而已,無他無他。”

崔岱說不出話來。他只能默默地又喝一口漱口水。

他現在愈發不明白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龍傲天了……看來新時代龍傲天已經發展出了豐富的多樣性,性別不限,家境不限,只要有著獨特的產品記憶點,每個人都可以是龍傲天。

當然,除了他崔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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