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居暨山上。

柏旁剛整理完新一批藏書——全是司空厭去萬里外的某個沒落門派撿回來的,她幫他們打了半山的妖獸——正打算休息一會。內門弟子裡三個都在外面,薛明軒更是一位勞模,柏旁終於迎來她夢寐以求的獨處時刻。

她摸到冰庫,把自已偷放在角落的水碗捧出來,用短劍搗碎後捏了幾個果子進去。每口都令人口津生香,柏旁滿意地邊走邊吃,打算去山頂露亭坐坐。

可走到一半,肩膀被人一拍。

柏旁一愣,下意識就想把碗往身後藏。那人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抄起勺子就來了一口。

柏旁:“……師尊你……”

李詢添拿著勺子,無言地看她,吃完這口又挖了幾勺。柏旁看得心頭髮梗,只能移開視線,自已哀悼小甜點的逝去。

大概吃了小半碗,李詢添才放開她的手。他把手上的水珠擦到袍上,又從背後提出一大隻東西。

柏旁回頭瞥了一眼,發現是顆老虎頭。

她欲言又止,問他:“這是……?”

李詢添說:“新筆的毫。”

柏旁思考片刻,揪起老虎耳毛看了看,確定軟硬手感,竟覺得還不錯。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捏了捏眉心。

“師尊,答應我,下次幫我扯兩撮毛就好……”她喃喃低語,“還有,你想吃碎冰的話提前跟我說就好,沒必要突然搶我的。”

“抱歉。”

“……沒關係。”

柏旁長嘆口氣,只覺得自已在面對一隻經常犯錯但認罪態度極其良好的靈犬。她接過那顆老虎頭,又聽李詢添問:“小厭呢?”

“大師姐去凼城了。”柏旁說,她簡單地解釋了司空厭為什麼要去凼城,又說,“五天之內就回來。”

李詢添點點頭,轉身離去。柏旁端著碗,看他走遠幾米,又轉身走回來。

其實下次可以站在原地想自已想說什麼,不用邊走邊想。

她暗中想著,又聽李詢添說:“我感覺不好。”

柏旁一愣,隨即點頭:“好,我現在就去做準備。這次需要多久?”

李詢添略微移開視線,似乎是在考慮這個問題。

“……五天。”他說,“但隗夢秋說杜韶光要來找我。”

“杜掌門?”柏旁困惑,“他找你有什麼事……”

她說到這裡,突然有點後悔。他們之間的事可太多了,無論杜韶光是因為什麼原因過來,都不應該有人覺得奇怪。

所以她話鋒一轉:“那需要我用換生法嗎?”

李詢添點頭,抽出腰間劍。

那是柄平平無奇的黑劍,李詢添有很多把一模一樣的劍,都是廉價黑鋼所制,斷了就可棄掉。他伸出手指,在上抹了一道。指尖血湧出一滴,被他抹到柏旁額間,隨即像是墨水滲進宣紙,消失在她的面板之中。

柏旁閉眼調息,再次睜眼,眸中染上一絲金光。而眼前,李詢添也早已不見蹤影。

她長嘆口氣,提著化掉大半的冰碗跟虎頭,打算去跟薛明軒講講此事。

今後五天,九界上下八萬丈,哪兒都找不到他們師尊。要是有什麼事,那都得他們自已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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凼城那頭,崔岱跟華億在酒樓醉生夢死半晚,本想趁著夜色跟屏息丹悄悄回王知州府上。卻在悄悄落到後院頂上時,被坐在那兒守了一晚的司空厭逮了個正著。

她倒也沒罵他們身為修士還貪圖享樂,她自已也在屋頂喝酒。司空厭氣的是這兩人去酒樓不帶自已,舉著酒壺對兩個師弟一頓抱怨。

崔岱跟華億並肩半跪在她身邊,心想不是不帶您啊師姐,是您跑得太快我們沒跟上你的節奏啊師姐。

但他們顯然都沒膽量說出口,只能等到司空厭罵倦了,揮揮手示意他們快滾,二人才敢悄無聲息地從樓頂下去。

崔岱感覺自已像半夜翻牆去網咖,結果被舍長質問為什麼不帶他一起的男高中生。雖然他的高中生涯並沒有那麼豐富多彩,別說翻牆逃學了,他連裝病翹課都沒試過。

有時候,崔岱會想,這世界是不是為了彌補他前世的遺憾才誕生的。

——顯然不是。

崔岱落地時,拍拍身上赤劍派黑袍,有感而發:“師兄,這些天在赤劍派備受照拂,我深受感動,因此有了個感想。”

華億點頭:“噢?願聞其詳。”

他深吸口氣。

“世界不是繞著穿越者轉的。”

聽了這話,華億依舊微微笑著,可腦袋上緩慢地冒出一個問號。

崔岱也只是說說而已,沒期待師兄回答。他摸著腦袋,假裝自已什麼也沒說,開始四處找路。

他倆的房間在西邊廂房,而他們是從東邊進來的,得穿過正院才能過去。路上正好經過王家小姐的房間,華億跟護衛說過後,檢查了布在周圍的符陣,完好無損。

崔岱好奇詢問:“師兄,這是什麼符陣?”

華億說:“實不相瞞,這陣沒有什麼名字。我是從師尊給我的書上讀到的,說是罕見,但其實只是因為施展不易,沒幾個修士願意用而已。”

“怎麼個‘施展不易’呢?”

“哈哈,耗材過大而已。”

華億爽朗笑著,指了指地上那些平平無奇的黃符,“每張換成人間金銀,恐怕都能買下一間小鋪吧。”

崔岱一時沉默。

他很想說:您是資本家下鄉體驗生活嗎?但他四師兄肯定聽不懂,所以崔岱只能哈哈一笑:“師兄真有實力。”

“區區錢財,算不得實力。”華億搖搖扇子,又開始面帶憧憬,“要說實力,那肯定還是咱們師尊那種才算得上是真修士——”

話音未落,一旁沉默許久的護衛就爆發出一聲尖叫。

崔岱定睛一看,這位還是當時司空厭扔邪修時,躲在自已身後大叫的那個壯漢。他邊叫邊後退,指著地上某張符紙大叫:

“——符,符咒燃起來了!”

二人震驚,低頭看去。

地上一片寂靜,別說火光了,連只螞蟻都沒有。

師兄弟面面相覷,而那頭壯漢護衛還在尖叫,尖叫內容愈發豐富。已經從燃燒的符咒演變成了一片火海,聽他的意思,似乎他認為這門外大片符陣全都在熊熊燃燒。

崔岱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試著安撫對方,結果壯漢見他跟見了鬼似的,原本只是在尖叫,看他過來都開始痛哭了。

護衛跪倒在地,衝著他猛猛磕頭,邊磕邊求饒:“仙人您,您行行好,我上有——”

崔岱打斷他:“——你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沒準還懷著,好我都知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問問你到底見了什麼?”

護衛一愣,隨即抬起頭來。

這男人額頭一片血肉模糊,磕頭磕得皮開肉綻,連雪白的骨頭都依稀可見。崔岱下意識後退半步,對著眼前這雙朦朧迷茫的眼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他四師兄一把握住了他肩頭。

“師弟,靜神調氣。”華億聲音沉穩,“細聽,不是隻有他一人得了癔症。”

崔岱連忙照做。果然如他所言,整棟知州府都陷入了哀哭慘叫之中,不知是人間還是阿鼻地獄,在眾多人聲之中,他甚至能分辨出知州大人的哭聲。

“——我妻梧桐!我對不住你!我護不住我兒,如今連我女也——”

他沒能聽完,華億就運氣於指,撕掉了封在門前的符。符陣一破,他立刻推門而入,崔岱連忙跟上。

果不其然,屋內空無一人。

崔岱愣在原地:“怎,怎麼會——”

華億眉頭緊鎖,他掏出另幾張符,在指尖燃盡。符灰順著指縫下滑,凝成一隻只灰黑小鳥,在床榻邊盤繞片刻,便紛紛振翅而去。

華億雙目一閉,對崔岱震聲道:“師弟,我需借灰鳥之目,替我護法。”

崔岱連忙抽出長劍,立於華億身後,正對房門。他見那護衛已經不再恍惚,又開始大力磕頭,聲聲悶響震得他心頭髮顫,連帶著手也開始抖。

不是,怎麼事情發展的如此迅速?上一秒他還在感慨“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呢,這一秒就開始“我靠兄弟你別磕了我害怕”了。

片刻後,華億再次睜眼。

他雙目內盡是血絲,眼下還蒙著層符灰,卻來不及拂去,急忙扭頭對崔岱說:“她在塔樓內。”

話音剛落,崔岱就瞳孔一震,抬手上指。華億隨即望去,也跟著愣住。

那城池正中的塔樓之上,站著個白衣女人,身後一輪下弦之月,如勾如刃。見他們二人望來,那人背光的面孔之上浮出一縷笑意,縹緲虛無,彷彿林間幽魂。

她揚手一敲,劍鞘撞在身側古鐘之上。

音波頓時四散開來,水波般瀰漫向整座凼城。而一切哀慟恐慌之聲,也隨那鐘聲銷聲匿跡,像是抽刀斷水,水竟真的不再流動。

隨後,那女人身影徐徐淡去,似乎是隱於月華之中。

二人看得愣住,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

直到崔岱聽見腳邊護衛的慘叫,他才回過神來。低頭看去,男人正捂著自已的額頭,野獸般嚎哭。他臉上那恍惚空無的表情已然消失,只剩純粹的疼痛。

華億低聲喃喃:“如此精準的幻術……她到底是……”

許久沉默後,崔岱猛地想起了什麼。

“……等等,大師姐去哪兒了?為什麼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聽他這麼問,華億也頓時慌神。他再次燃了灰鳥去看,睜眼時長舒口氣。

華億搖頭:“那女人剛才逃走,應該就是因為咱們大師姐看見她了。現在大師姐正在追逐那幻術使,兩人正在城外西郊。”

他停頓片刻,苦笑一聲。

“但現在,我看不見王家小姐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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