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晉離開密察組總部大樓,提著導盲杖,朝停車場走去。
雙眼雖瞎,但他擁有“感知”,儘管不能感知到普通人,但能感知周圍的一切事物。
也包括精神汙染源。
譚晉將這種特殊能力,稱之為“心眼”。
來到一輛密察組淘汰的老舊皮卡前,拉開車門上車。
皮卡雖老舊,但車機系統沒有故障。
二十年過去,人類的智慧駕駛已經成熟,雖然他是盲人,開車卻並不成問題,更確切的說,他只是坐車。
譚晉的鬢角已生白髮,人也老了許多,那張黝黑的臉龐,已是經歷了太多的風吹日曬。
伸手拿起副駕位上的硬皮筆記本,開啟後,上面寫著許許多多的資訊。
“蜀山區瀾庭小區12棟……已排查(5)。”
“書香裡小區14棟……已排查(5)。”
“梧桐巷……已排查(5)”
“……”
每句話的結尾,都會有一個數字,那代表著排查的次數。
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座廠房裡的記憶。
但不包括譚晉!
連譚晉自已都沒有想到,他這次沒有失去關於陳都和馮無衣的記憶。
他向來是不信命的,所以不認為這是什麼冥冥中的定數。
他猜測,這可能和他“看見了”馮無衣有關。
不管是不是命,這二十年來,譚晉都在堅持做一件事。
尋找陳都!
因為已經被撤職,更被打上精神異常的標籤,所以他也失去了以前的職權。
他選擇用最笨的方法找人。
地毯式的摸排調查。
一遍又一遍!
整整二十年,他獨自一人,將整座徽城摸排了五遍。
卻一直沒有找到陳都。
從那一天後,陳都就像是徹底人間蒸發,當然也可能是遠離了徽城。
別人無法離開徽城,但譚晉不認為那包括陳都。
然而,如此執著的尋找陳都,卻連譚晉自已都不知道,找到陳都後,又能去做一些什麼。
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已,但沒有答案。
可能純粹就是閒不下來,想給自已找點事情做。
……
幾個月前。
思古巷一家手機電腦維修店換了老闆。
當然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不會有人去在意。
只有常去店裡修手機電腦的客戶,發現這位年輕的老闆,修電腦的技術很好,尤其在軟體方面。
他的脾氣也很不錯,見人總是帶著微笑,價格也很實惠。
唯獨偶爾的行為舉止有些怪異。
比如吃飯的時候,桌子總會擺上兩副碗筷。
偶爾還會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又比如牆壁上掛著一幅2030年的老舊日曆,可現在分明2050年冬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元旦了。
當然這年頭怪事天天有,大家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對普通人來說,第二天早上起床,發現自已還活著,並且精神狀態良好,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老闆,我來取下電腦,這是單子。”
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女孩,長相甜美,青春活潑,臉上掛著笑容。
“已經修好了,我去取給你。”
陳都很快就將膝上型電腦取出,遞給女孩子。
“老闆,現在都2050年了,你怎麼還掛著二十年前的日曆啊?”
女孩子好奇的問道。
“前面老闆留下的,一直忘記摘下來了。”
陳都隨口應付了句。
“這樣啊!”
女孩子解了疑惑,拿到電腦開機試了下,很快就笑道:“沒問題了,謝謝老闆,再見哦!”
“再見!”
陳都微微點頭。
他當然知道現在是哪一年。
他只是不想讓馮無衣知道現在是哪一年。
當年離開那座廠房,一路逐光西行後,也不知最後有沒有出城。
他像是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二十年。
又像是睡了很長時間。
等到意識再度清醒,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然後他就決定返回徽城。
因為這裡有他和馮無衣生活過的許多痕跡。
當他再次返回徽城,某一天早晨醒來,驚愕的再次看到了馮無衣。
當時他甚至以為自已出現了錯覺。
隨後他就發現,和他不同的是,馮無衣像是活在了過去。
她還記得每天都要上學、做家教。
她記得和陳都一起去了遊樂園,緊張害怕間擁抱在一起,後面兩人正式牽手。
但她不記得廠房裡發生的事情了。
這對陳都來說,是一個好訊息。
他當然明白,發生在他和馮無衣身上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還能握住她的手,還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已經讓他很知足了。
但他心中也有擔憂,害怕她再次消失。
所以他就任由她活在過去,不敢打破這種平衡,就連他自已手機裡的時間,都調到了2030年。
“陳都,我要去上學啦!”
馮無衣從二樓走下來,淺淺的笑道。
“我開車送你。”
陳都立馬起身道。
“陳都,那個……你該不會是為了我,才辭去工作,開這家店的吧?我不想你付出那麼多。”
馮無衣不太好意思的道。
“沒有,只是厭煩了朝九晚五當牛馬,才想暫時換個生活,你別多想啦!”
陳都拿起車鑰匙,笑道:“走啦走啦!”
一路將馮無衣送到徽州大學門前,和馮無衣揮手告別,望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校園裡。
他才是驅車離開,卻沒有返回店裡。
如今他自然是知道,其他人真的看不見馮無衣,上學、做家教那些,都只是馮無衣不停重複的行為。
但他不相信馮無衣就不存在了。
那年在廠房裡,他曾經忽略掉的細節,如今終於想起了。
梨娘!
梨娘看得見馮無衣!
而且看譚晉當時的反應,他明顯是不知道梨娘。
對方完全在譚晉的計劃之外,也就不可能是被事先安排演戲的。
陳都事後在腦海裡覆盤多次,他能夠確定,梨娘也不是那個賭鬼的第二人格,她也是存在的。
但他還弄不明白,這裡面的具體原因。
想知道答案,就必須找到梨娘。
他開這家手機電腦維修店,除了給他和馮無衣提供住宿的地方,還有就是方便自已行動。
他要找到梨娘,哪怕過去了二十年!
他甚至隱隱有種感覺,如果能找到梨娘,或許馮無衣的現狀,就會朝著好的方向去發展。
但幾個月下來,他都沒什麼收穫。
時間過去太久,想找到梨娘,如同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希望天佳苑小區那邊能找到些線索。”
陳都心裡想到。
幾個月裡,他還是查到了不少東西,比如梨娘曾經唱戲的那座戲院,名叫“西廂戲院”。
天佳苑小區,便是梨娘曾經住的地方。
算是西廂戲院的員工宿舍,當然都是長租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