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 章 願意截腿嗎？
李大夫重新蓋上被子，對宋宜春說道。
宋宜春垂下眼皮，她剛剛很清楚的看到那老漢對於她掀開被子的動作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希望，但隨之這點微末的希望又很快熄滅了。
她沉默的跟著李大夫出了房間。
“李大夫，病患的腿怎麼會這麼嚴重？”
剛剛她看了，患者的腿型不像是骨頭斷了，李大夫摸了摸鬍鬚，嘆聲道。
“聽患者說，他從高處摔下來，倒是沒有傷著筋骨，只是破皮流血而已，他便自已找了些藥草敷上，可能是藥草不對，當天夜裡便腫脹了起來。”
說到這裡，李大夫一臉可惜。
“若是這時候來醫治，說不定只是幾副藥的事，可他和他兒子都沒當回事，便拖了十來日，最後腿腫的不成樣，顏色也變紫了，他們才著急地送來，老夫診斷邪毒已經侵入筋骨，藥石無醫。”
“他那潑皮兒子一聽這話，揚言若是治不好他爹，就讓這回春堂開不下去，還打傷了虎子，最後眼見著他爹的情況越發不好，丟下一兩銀子便走了！”
李大夫的臉上浮現出氣惱之色，他行醫數十載，倒也不是沒遇過這種事，但每次遇見都令人生氣。
“李大夫有沒有想過，截腿~”
宋宜春幽幽呢喃，聲音雖小，李大夫卻清晰的聽到了這大逆不道的話。
他瞪大渾濁的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說出這句話的宋宜春。
“小娘子可知道自已在說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若肉身不全，死後可是要下地獄的！”
宋宜春當然知道，這在醫療發達的現代尚且有人接受不了，何況古代？可一條命比一條腿重要不是嗎？
“李大夫，我聽聞兩軍交戰，也有為了保全性命截去手腳的。”
見宋宜春不似開玩笑，李大夫強行壓下心裡的驚詫，反而思索起截腿的可能性，半晌，還是搖了搖頭。
“小娘子，此法確有前人做過，但存活之數不過十之二三，且老夫醫術不精，雖有所耳聞但從未做過。”
宋宜春也沒有真正上過手術檯，只是實習時觀摩過截肢手術，她明白古代醫療條件達不到，手術中僥倖不死也有可能死於術後感染。
“若是患者自已願意呢？”
宋宜春問道，李大夫並不是迂腐的人，相反他接受能力很好，在這個時代可以說得上是個開明的人。
但他仍然覺得宋宜春太過異想天開，不願和宋宜春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李大夫苦口婆心勸她。
“小娘子，我知道你是想救人，也有幾分醫術，可你有沒有想過，他若沒了一條腿，就算僥倖活了下來，他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宋宜春不語，她不願一條生命在有希望的情況下逝去。
“李大夫，你容我問一問，若他願意，或許可以活下來。”
李大夫有些頭疼，怎麼就這麼倔呢！他心下有氣，不想再和宋宜春糾纏，撂下一句隨你，便拂袖而去。
宋宜春有些抱歉，但毅然決然的回到了那間散發著腐爛惡臭味的房間。
“老伯，若截掉這條腿，或許有機會活下來，你願意嗎？”
那老漢掙扎著坐了起來，衝宋宜春搖頭苦笑。
“小娘子，剛才你和李大夫說話我都聽到了，多謝你的好意，但我自已的身子我知道，撐不下去了。”
看著老漢枯瘦的臉頰，宋宜春心裡不知為何堵的厲害，然而她不能強迫別人按著她的想法走。
宋宜春心下嘆息，轉身便想離開，然而一個高大粗壯的中年男人衝進了房間，粗聲大氣地說了句。
“截腿！若能保住我阿爹性命，截腿就截腿！我已湊了三十兩銀子，若不夠，我再去湊！”
宋宜春和那老漢都詫異地看向來人，只見他臉上手上都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衣服也有著一個個能看出來是新掛的破洞。
而他身後，虎子正急得跳腳：“你這潑皮！當我們回春堂是什麼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你打傷我還嚇跑了病人，這筆賬都還沒和你算呢！”
小許大夫和李大夫一左一右拉著想上前理論的虎子，也是一副氣憤的模樣。
這人前幾日用力推了虎子一把，導致虎子撞上櫃子後背青紫一片，連半句話也沒留下就跑了，如今又強闖回春堂的後院，真是混賬！
中年男人卻不管這三人，只盯著宋宜春：“你說截腿或許能保我阿爹性命，他不同意我同意！”
“你給我住嘴！”
那老漢激動大喊，原本慘白枯瘦的臉頰因為生氣而充血，看上去倒是有了點生氣不再像之前面色發黑命不久矣的模樣。
“我已年過五十，早已經活夠本了，誰準你去借銀子的！給老子還回去！”
中年男子劉大力充耳不聞，只一雙牛一樣的眼睛望著宋宜春，宋宜春在這樣充滿希望的眼睛下憑空生出幾分不忍
她輕聲對牛大力說：“這個法子，你爹活下來的機會也不過兩三成，你確定嗎？”
只聽撲通一聲。
牛大力跪在了宋宜春面前。
“不瞞小娘子，我已經找過荷葉鎮所有的大夫，都說治不了！今日我原本是要帶著我阿爹去縣裡的，若縣裡治不了那就去府城！我知道，我爹或許神仙難救，但哪怕有一成指望，傾家蕩產我也治！”
聽了這話，劉老漢已是潸然淚下，誰不想活著？可若活著便是是家人的拖累，這樣的他寧願去死！
好歹這個兒子沒白養，這輩子值了！劉老漢眼中有欣慰有驕傲。
“大力啊，你聽我說，你有兒有女有媳婦，你也得為他們考慮考慮，我這把老骨頭已經是活夠了，你娘在下面等了我二十多年，我不忍心讓她再繼續等下去了啊。”
在劉大力的記憶中，他爹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像是告別，他聽不得這種語氣。
“死老頭子！你給我乖乖治病！不然你就是死了我也不讓你和我娘埋在一起！”
劉大力強忍淚意，甕聲甕氣說道，劉老漢身子一僵，然後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