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前後,是秋收、秋耕、秋種的\"三秋\"大忙時節,是一年中第二個又收又種的節點。至此,除棉花和紅薯外,莊稼人勞作一年的收成如何就基本定型了。
\"秋忙秋忙,繡女也要出閨房。\"為防陰雨連綿,這時同樣需要搶收搶種,所以男女老少都傾巢出動。我們學校放了秋忙假,學生們幫助家長收秋自然義不容辭。生在農村的孩子，在學齡前後就開始幹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的現象在那時還很普遍,很正常。人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已不稀罕,但我家的狗狗虎子也參加秋收勞作卻是不同於往年的新鮮事。
虎子五個多月了,生得肥碩結實,儼然一個壯勞力了。
我家在西北地種了二畝多的玉米,收秋是從掰玉米開始的。娘說虎子可會掰玉米了,上次與夥伴們聚餐吃的嫩玉米,有一部分就是虎子一個個掰下來的。這次也讓它掰點吧,不過也別讓它長時間幹,不能累著它,畢竟它還未成年,讓它跟著鍛鍊一下身體就中了。
我和爹孃帶著虎子到了玉米地後,我才見識了虎子掰玉米的矯健與敏捷。只見它輕輕立起身來,準確地咬住玉米棒子,然後利用身體下垂的力量向下順勢一拉,\"喀嚓\"一聲就輕鬆地掰了下來。它又學著爹孃的樣子一堆兒一堆兒地放在地上,它竟然比我掰得還快,都趕上爹孃了。
爹說:\"虎子,你慢點,幹一會兒歇一會兒,別累著。\"
虎子\"汪汪\"叫了兩聲,彷彿在說:\"我不累,這活很好玩。\"
我們掰了一搭地後,娘說:\"當先,恁倆別掰了,去玩會兒吧。\"
我說:\"好,俺倆捉蛐蛐兒去了。\"
我和虎子來到地頭,從架子車上拿出一個水果罐頭玻璃瓶,瓶底墊了一層紙,紙上灑了幾粒辣椒籽,這是往年鬥蛐蛐兒的用具。
我給虎子說:\"虎子,你捉一隻,我捉一隻，咱捉來讓它倆在瓶裡鬥,好嗎?\"
虎子\"汪汪\"叫了兩聲,就在玉米地裡捉起了蛐蛐兒。它先捉到了一隻,輕輕咬著遞給我,我一看是隻母的。我給它說:\"虎子,你仔細看著,這隻蛐蛐兒的翅膀花紋是平直分佈的，有三根尾巴,這種母蛐蛐兒性格溫和,不善鬥,不好玩,咱不要;咱要那種翅膀花紋是凹凸形狀分佈的有兩根尾巴的公蛐蛐兒。\"
虎子又\"汪汪\"叫了兩聲,彷彿在說:\"明白了。\"
不一會兒,它又捉來一隻,我接過來一看,是隻公的。這隻蛐蛐兒通體顏色深暗,身長體壯,頭大背寬,大腿粗壯有力,前後翅長而大,觸鬚挺直,頭部有光澤,金光發亮。我高興地摸摸虎子的頭,說:\"你真聰明,就要這樣的。\"
我也捉到一隻,和虎子捉來的都放在瓶子裡。然後我扯下玉米秸杆上的一綹皮,撕成細絲,一端用牙咬成毛刷狀,就和虎子一起坐在地上鬥蛐蛐兒。起初兩隻蛐蛐兒並不自覺地鬥,我用細絲毛刷一端輕輕梳理一下一隻蛐蛐兒的尾巴,它發怒了,就向另一隻蛐蛐兒發起了攻擊。
兩雄相遇,一場激戰就開始了。它們牙咬、頭頂、腳踢,不停地旋轉著身體,互相尋找著有利位置,調整作戰體勢,勇敢地撲殺著。一個身強體壯,如猛虎出山,耀武揚威;一個膀大腰圓,似雄獅撲食,氣勢洶洶。鏖戰正酣,難分勝負。一個閃轉騰挪,一個移步換形;。一個精神抖擻,一個鬥志昂揚。雙方大戰不下三百個回合,依然平分秋色,扣人心絃。
虎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汪汪\"直叫;我在一旁看得聚精會神,熱血沸騰。
突然,一隻蛐蛐兒被鬥得翻起肚來,四仰八叉,一動不動。另一隻蛐蛐兒振翅鳴叫,昂首挺胸,趾高氣揚。
贏的那隻我也不知道是我捉的還是虎子捉的。我大叫道:\"我贏了!\"
虎子卻\"汪汪\"叫著,跳起舞來,彷彿在喊:\"是我贏了!\"
我問虎子:\"你怎麼知道是你贏了?\"
它扯下一片玉米皮分成四綹,我一方放兩綹等長的,它一方放兩綹不等長的,然後伸出前爪按在它一方兩綹不等長的玉米皮上。我明白了。仔細看了一下兩隻蛐蛐兒,敗的那隻兩根尾巴是等長的,勝的那隻兩根尾巴是不等長的。原來虎子遞給我的時候,將它捉的那隻蛐蛐兒的一根尾巴咬掉了一截。
我一伸大拇指,說:\"虎子,你還提前做了記號,我服你了!\"
我又說:\"虎子,咱再多捉幾隻,晚上回去與夥伴們一起鬥蛐蛐兒。
虎子\"汪\"了一聲又捉起了蛐蛐兒。我倆又捉了十來只放在玻璃瓶裡。虎子又\"汪汪\"兩聲,彷彿在說:\"老夥計,咱玩夠了就繼續幹活吧。\"
它從架子車上叼下小竹籃,我也拿下一個荊編籮鬥,開始把掰下的玉米再倒進車幫兩頭卡著荊笆的架子車裡。等爹孃把中間一搭的玉米掰完的時候,我和虎子已經裝滿了一車。
爹對我說:\"恁娘掰最後一搭,我先拉回家一車,恁倆還拾玉米吧,先送到地頭,等我回來再裝。幹一會兒玩一會兒,別一直幹,這活不輕,悠著點兒。\"
虎子\"汪汪\"兩聲,彷彿在說:\"主人,你也悠著點兒,別太累。\"
爹拉車時,虎子就在後邊推著車,我也上去推。爹說:\"恁倆不用推,我自已拉就中。\"
娘掰完最後一搭,爹已拉了兩車。娘說:\"當先,我回家做飯,恁倆別拾了,跟我一塊回去吧。\"
下午,我和虎子在家剝玉米皮,爹孃把剩下的玉米都拉回來後,也在家剝玉米皮。曬乾的玉米皮和麥秸一樣,主要是燒火做飯時當引火來用的。地裡的任何莊稼渾身上下沒有無用的,或人吃或家禽家畜吃,或當肥料或當柴燒火做飯,各盡其用。
虎子越來越靈巧了,它比我剝得還快,原先我覺得它扯玉米皮很輕鬆,要把玉米把兒掰掉會比較費勁。
我說:\"虎子,咱倆合作吧,你扯皮我掰把兒。\"
而它卻堅持獨立完成,而且越幹越熟練,越幹越快。
娘說:\"虎子,不用趕急,慢慢剝。\"
虎子就與娘握握手,\"汪汪\"兩聲,彷彿在說:\"幹這活是我的強項,我慢不下來。\"
爹說:\"虎子,今年又是一個大豐收,你幹著活開心嗎?\"
虎子\"汪汪\"兩聲,走過去與爹握握手,彷彿在說:\"能與恁一起幹活,是我最開心的事。\"
我看見它停下來咧開嘴,伸出長長的舌頭，胸脯一挺一挺的。虎子在笑!它笑得那麼自然，那麼開心,那麼幸福。突然,我放了一個響屁,虎子立即躲開我,趴一邊捂著鼻子。
我和爹孃都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晚飯後,我們繼續剝玉米皮。這時,籠頭拿著一個玻璃瓶來找我鬥蛐蛐兒,他下午也在玉米地裡捉了十多隻蛐蛐兒。
娘說:\"當先恁倆歇會兒,別剝了,跟籠頭玩去吧。”
我把籠頭領到我的房間,點上蠟燭,拿來我和虎子上午捉的蛐蛐兒和一個空玻璃瓶,瓶底墊上了一層沙土。虎子銜來兩個小凳子,我們就在房間裡玩起了鬥蛐蛐兒。
籠頭說:\"咱一對一地比拼,誰輸了就給一隻蛐蛐兒。”
我說:\"好。你輸完了拿著空瓶子回家,可別哭啊。\"
籠頭笑了,說:\"你才哭呢。\"
我倆各從自已的瓶子裡拿出一隻,放在我們中間的空瓶裡,兩隻蛐蛐兒漫無目的地各自遊走,互不搭理。我用引草刷了刷它們的尾巴,依然沒有鬥起來的意思。我又用引草逗引它們的頭部鬍鬚,還是不鬥。
我說:\"奇怪了,咋不鬥呢?\"
籠頭說:\"是不是沒有餵它們,它們沒力氣鬥?\"
這時,虎子銜起瓶子,上下晃動幾下,又左右搖擺幾下,然後突然往地上一頓,兩隻蛐蛐兒果然打了起來。
\"哦,我明白了。虎子的辦法是上下運動踢毽子,左右搖擺盪鞦韆。讓兩隻蛐蛐兒感到危險和眩暈,來激發它們的鬥性。\"籠頭興奮地說。
我摸摸虎子的頭說:\"虎子,你怎麼知道的？我沒教你呀,你是看到誰這樣玩的嗎?你真像別人說的很奇怪,很奇怪！\"
虎子搖搖頭,表示否定。
籠頭說:\"虎子不用別人教,它是天才,要是哪一天它突然會說人話了,我都不感到奇怪。\"
虎子點點頭,表示贊同。
籠頭捉的蛐蛐兒,體型都較小,與虎子捉的大塊頭不是一個重量級,角鬥的結果是籠頭的十多隻僅剩兩隻。籠頭說:\"打不過你。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我就全軍覆沒了。\"
籠頭臨走時,虎子銜來兩片菜葉,籠頭的瓶子裡放一片,我的瓶子裡放一片。
籠頭說:\"虎子,把它倆餵飽了也不中,個頭小沒力氣,明天我再捉一些大的跟你鬥著玩好嗎?\"
虎子\"汪汪\"叫著,把籠頭送出門外。接下來的三四天裡,爹孃砍了玉米杆並用架子車拉到打麥場一部分,拉回家一部分放在房前屋後,留作當柴燒。西北地最北邊一搭的豆子已收回了家,南地的一畝花生也收了,北地的紅薯要到霜降時才收,現在還未完全成熟。我和虎子這幾天就在家看著曬在門口大街上的玉米和花生。
那時候每家每戶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勞動程式和做法。大人們下地幹活,小孩子們在家看著曬在家門口的勞動果實。白天看著主要不是防人偷,而是防豬拱雞叼。因為大多數家庭都養豬養雞,而且大多數人家不是圈養而是散養,平日裡大街上到處是遊豬走雞,而豬和雞也像狗狗一樣認家,所以大家都習以為常。
也有一部分人家曬東西是在打麥場上或公路邊自家地頭。臨近中秋時節,天已比較涼了,那些人家一般是用玉米杆搭個簡單的窩棚,在那裡日夜看護。
相比而言,曬在自家門口大街旁比較方便。因此,這個時候大街上就擺滿了玉米、黃豆、花生以及搭架子放箔上曬的棉花等。
籠頭家離我家很近,收秋的進展也基本同步。我家在曬東西的時候,他家也在曬,我和虎子在家看著,他也在家看著。我們空閒下來,就在兩家中間位置下象棋、走四子、鬥蛐蛐兒。
虎子看護東西比人靈醒,有它在一邊看著我和籠頭都放心。玩得投入自然玩得盡興,也就玩得忘乎所以,而虎子不僅與我們玩得盡興，還不耽誤趕豬攆雞。
我說:\"虎子,你還會一心二用,佩服!\"
\"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秋莊稼大部分收過後不幾天就開始搖耬耩麥了。搖耬是個技術活,通常都由一個老把式來操作,而拉耬是個純粹的力氣活,一人駕轅,兩邊各二人揹著繩子拉。我家和幾個近鄰家耩麥時,也讓虎子參與。娘給虎子縫製了一個紅布兜,套在虎子肩上,讓它與鄉鄰們一起拉耬耩麥。其實虎子並不用使多大的勁兒,大家也不圖它賣力幹活,而是讓它為大家助興,大家都把它當作一個人來看待,不僅僅我們小孩子把它當作好朋友,許多大人也把它當作親密的老夥計,與虎子一塊幹活,都覺得是一種樂趣,大家說說笑笑就把活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