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溫風至,因循小暑來。竹喧先覺雨,山暗已聞雷。\"小暑時節,雨熱同期,是萬物狂長的時節。
我七歲了,虎子三個月了,我們也像地裡的莊稼苗一樣,噌噌地響著開始旺長。爹用捲尺量了一下,我身高一點三米,虎子身高五十厘米,體長五十五厘米。爹又用磅稱稱了一下,我五十斤,虎子三十斤。爹說你們都開長了,需要增加營養,於是到更上將黑騾賣掉,買回來一隻奶山羊。
養了奶羊,就要割青草餵它。因為正值三伏天,天氣炎熱,娘和我就帶上虎子在早上或下午天不太熱的時候去地裡或小河溝兩邊的斜坡上割草。除了供奶羊這時候食用外,還儲備一些乾草留待冬天喂。羊好喂,大多農作物秸杆它都吃,比如玉米秸、小麥秸、豆秸、花生秧、大蒜秧、紅薯秧、地瓜秧等,一年四季都不缺它吃的。
地裡沒啥活,爹就趕更上會或去附近村鎮走街串巷忙他的工作。
這段農閒時節,山東的販馬大叔老焦和老吳來了,爹就專門給他們介紹生意。他們每次出去一天,總能買回來三四匹騾子或馬。一般情況下,多則七八天,少則四五天就能買夠一車。運走裝大卡車的時候,撲通撲通地響,人歡馬叫的,引來一街上的鄉鄰來圍觀。
老焦是使牲口的老把式、做騾馬生意的行家裡手,也是一個富有經驗的養狗人。春天裡他來過一次,那時候還沒有虎子。他摸著我的頭說:\"當先,你咋不養條狗狗陪你玩啊?\"
我說:\"大叔,我爹說我年齡太小,不會養狗,以後長大了再養。\"
\"嗯,養狗也是有很多講究的,不是誰都能養好的。等你養了狗,我來教你怎麼訓狗。\"
\"訓狗好玩嗎?\"
\"好玩!很有意思!訓狗能幫助它形成良好的行為習慣,讓狗狗更乖巧懂事,同時讓它學會很多技能,也能給我們的日常生活增添不少養狗狗獨有的樂趣。\"
老焦和老吳這次來的上午就與爹一起買馬去了。晚上回來在我家吃過飯後,老焦對我說:\"聽你爹說了,你家虎子很聰明,很懂事,這麼小的狗娃子就能做一些比人還有靈性的事,真是了不得!我還從沒聽說過有這麼好的狗娃子。虎子天生的聰明,通人性,底子好,如果對它再進行科學的訓練,它會更厲害!\"
\"大叔,都訓練它什麼呀?\"
\"訓練內容很多啦,比如:坐下、趴下、臥倒、站立、跳高、跳遠、作揖、轉圈、握手、擊掌、等待、裝死、銜東西、進籠出籠、耐性磨練、安靜不叫等等。\"
\"大叔,你說的這些對虎子來說太簡單了。訓練這些有啥用啊?虎子能幹活、能看家護院、聰明懂事不就中了嗎?\"
“這些基礎性的訓練雖然簡單,但對於訓養出一個守規矩、有修養的狗狗作用很大,不能忽視。狗狗三四個月大的時候,正是對它進行規範化訓練的黃金時期,狗狗太小或太大了,訓練效果都不好。就像你們小孩子七歲就要上學一樣,正是進行基礎性學習的最佳時期,對你以後的成長和發展關係重大,錯過時機,就遺憾終身了。等你到了我們這個年紀一切都明白了,可是一切都晚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萬丈高樓平地起’,打好基礎最重要。訓練好了,它會更聽話、更懂事、更聰明,會更好地融入我們的生活,讓狗狗和家人和諧相處,少給我們惹麻煩,同時也能樹立主人在狗狗心目中的領導地位和形象,讓它一切行動服從命令聽指揮。虎子平常會定點大小便嗎?\"
\"會的,它早就學會了在廁所裡自已解決。\"
\"哦,那很好。它平常會撲人嗎?\"
\"它不撲陌生人,會親熱地撲俺們家人。”
\"嗯,狗狗撲人不是好習慣,要讓它改掉。\"
“我覺得狗狗撲人也不是什麼壞事。它好長時間不見我之後,見面就撲我,我和它相互抱抱挺好的,這樣顯得親密。我不覺得身上髒,我們農村人也沒那麼多講究,都是土生土長的,沒一點土氣那還像個莊稼人嗎?城裡人養寵物狗的這樣要求可以,農村人養狗不能這樣要求。再說,它也不是那種像貓和兔子一樣的小型寵物狗的品種,它是大型烈性狗,像它媽媽一樣，就是讓它看家護院的。不會撲人不會咬,不會幹活不會看家護院,不會生活上照應人,那不純粹成個小玩意兒了嗎?養狗還有啥用啊?\"
老吳說:\"孩子說的也有道理,你約束它的條條框框太多了,也就壓抑了它的天性,那就等於把它用一道道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叫也不讓叫,咬也不讓咬,就像把一條老虎的牙給拔了,爪子給剪了一樣,它老實了,沒有野性了,狗也就報廢了,一個不能看家護院的乖乖狗也是一條不稱職的狗。\"
我又說:\"那樣狗狗過得不快樂,人心裡也很不舒服。虎子絕對不會亂咬人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爹說:\"還是要訓練它,對它嚴一點好。不過虎子本性善良,它應該不會亂咬人。\"
老焦說:\"是的,狗是由狼經過一萬多年的人類飼養和馴化而來的,不能讓它太有野性,太自由散漫了會惹禍的。\"
我問:\"那具體怎麼訓它呢?\"
老焦說:\"訓練方法,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食物刺激和獎勵。訓它的時候你要拿著它愛吃的東西,或者每頓飯前它比較餓的時候拿平時飯食誘導它也可以。讓它一直盯著你拿食物的手集中注意力,然後它每完成一個動代就立即給它獎勵,獎勵主要靠食物,也可以配合口頭誇獎和撫摸它來進行。主人要有耐心和專注力,用簡單易懂的口令和手勢,讓狗狗聽得懂,看得明白。然後反覆強化,形成條件反射,久而久之,訓練就自然而然的成功了。\"
\"什麼叫條件反射呀?\"
\"條件反射是一種經典的心理學概念。舉幾個通俗易懂的例子吧,比如:你多次吃過楊梅,當你再看到楊梅,會不由自主地流口水;在寒冷的冬天你看到別人衣服穿得少,自已就會感覺到冷;你看到別人傷心流淚,自已也會變得傷感等等,就屬於條件反射。\"
老焦又說:\"今天有點晚了,虎子剛吃飽飯,這個時候不能訓練它。明天吧,明天晚上吃飯前,我教你訓它。\"
爹說:\"給它買點啥零食嘞?雞蛋糕中不中?”老焦說:\"雞蛋糕少吃點行,它裡面糖和脂肪含量高,不能吃多,很容易過於肥胖,還容易消化不良。\"
\"餅乾中不中?\"
\"餅乾也不行,有的餅乾裡含有可可鹼,這是餵狗的大忌,會出現中毒的情況。\"
我說:\"虎子愛吃爬蚱,喂爬蚱中吧?\"
“是知了猴吧?可以。\"
\"那我明天再捉些爬蚱。\"
\"其實,拿它平常吃的饅頭就行。但是平常不能只喂饅頭、麵條,也要喝一些羊奶,吃一些熟肉和熟雞蛋黃等,補充營養。\"
第二天下午,爹和老焦、老吳各牽一匹馬回來了,隨後,爹帶著老吳又去了我村東頭一家養馬的鄉親那裡,娘忙著做飯。老焦給幾匹馬喂上草料後說:\"當先,咱現在訓練一下虎子吧。\"
我說:\"也沒合適的零食,就用白麵蒸饃吧。\"
\"行,它愛吃就行。\"
“先教啥?\"
\"先教‘坐下’、‘趴下’、‘翻滾’,一天能學會三個動作就很好了。\"
我叫了一聲\"虎子\",它\"汪\"地答應一聲,“譁啷譁啷”地跑到我跟前,舔我的手。我說:\"虎子,讓大叔餵你吧。\"
虎子又\"汪\"了一聲。老焦摸摸虎子的頭,高興地說:\"虎子真乖,來,我先教你‘坐下’,虎子站好別動,看我手勢。\"
老焦右大臂向上伸直,掌心向前,成\"L型,左手拿著饃,放在背後,開始下口令:\"坐下\"。
虎子沒反應,愣了三秒鐘,轉到老焦背後要吃他手中的饃。老焦說:\"當先,我下口令後,你按一下它的屁股。”
我說:\"不用,它能聽懂,先餵它點饃吧。\"
我從老焦手裡撕下一塊饃,餵了它。我說\"虎子,坐下。\"
它立即乖乖地坐下了,舔著嘴角,又“汪”了一聲,彷彿在說:\"明白了主人,謝謝!\"
老焦被它頑皮的表現逗樂了:\"咦!你這狗狗真有意思,它啥都能聽懂,就是不配合我。我的狗狗都是它做完了動作,我才獎勵它吃的,你這狗狗是先給吃的,它高興了才願意去做動作。\"
我說:\"它主要是還沒跟你玩熟,還不適應你的教法,你再教它‘趴下’試試。\"
老焦說:\"虎子,你趴下。\"
老焦邊說邊拿著饃放在虎子鼻子前,由上到下,慢慢地讓虎子放低身子,它兩條前腿趴下了,但屁股還翹著,老焦就用另一隻手按著它的屁股下口令:\"趴下!\"
虎子後腿趴下了,但兩條前腿又站了起來,老焦反覆幾次還是弄不成。
我說:\"大叔,你先給它喂點饅。\"
老焦就掰了一塊饃給它,等它吃完,老焦又下口令:\"趴下!\"
虎子這才完全趴下。它舔舔嘴角又“汪”地一聲站起來,還要吃饃。
老焦說:\"你這虎子不用教了,它啥都會,我這手勢和口令也用不上,這狗狗我真教不了了。\"
我說:\"‘坐下’和‘趴下’這太容易了,你教它難度大點的試試。\"
\"我不行,還是你教吧。\"
\"還教啥?\"
\"教個‘握手’、‘翻滾’、‘作揖’。”
我就先餵了虎子一塊饃,說:老夥計,咱握握手。\"
我伸出右手,它就抬起右爪和我握了一下。我說:\"用左手握握。\"
它就抬起左爪與我握了一下。我用右手左劃一個圈,右劃一個圈,說:\"你打個滾。\"
虎子\"汪汪\"兩聲,站著不動,我就給它又餵了一塊饃,於是,它左翻兩圈,右翻兩圈，整個動作自然流暢。
我再掰一塊饃給它,說:\"虎子,你作個揖。\"
我說著做出一個作揖的動作,它穩穩地立起來,兩前爪併攏上下移動做了一個標準的作揖動作,同時\"汪汪\"兩聲,彷彿在說:\"主人,恭喜發財!謝謝你的饃!\"
老焦半張著嘴,呆了半晌,驚訝地說:\"呀!當先,你這狗娃子成精了,哪有這麼聰明的?你是不是以前都教過它?\"
\"我沒有教過它,今天才學。它就是模仿能力強,一教就會,一點就通,不用教好多次,它看一遍就學會了。\"
老焦要走的頭天晚上對我說:\"當先,你家虎子可真的不簡單,你要好好養它,我養了一輩子狗狗了,也沒碰到過像虎子這麼聰明的。你有這個好夥伴,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有個重要的事情我要交待你,有很多東西是不能給狗狗吃的。比如:蔥、姜、蒜、洋蔥、豆芽、韭菜、葡萄、葡萄乾、生肉、生雞蛋、魚骨、雞骨等,吃這些東西輕則影響健康,重則致命。可以讓它常吃的是蘋果、南瓜、紅薯、雞胸肉、煮熟的蛋黃等。我給你寫個條你放著,要讓你爹孃都知道,千萬要記住了!\"
老焦、老吳他們走後,我按照老焦說的訓練內容繼續訓練虎子。每天擠羊奶,煮熟了給它喝,每天晚上捉爬蚱,給它改善伙食。總體上它還是比較聽話的,只是偶爾調皮搗蛋。我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基本完成了訓練任務,達到了訓練目標。
有一天晚飯時,爹在門口的飯場裡,聽到了兩則\"新聞\":東頭老柳家的大白狗被人毒死了;西頭老薑家的大紅狗吃了毒死的老鼠也被毒死了。
爹聽到後心情沉重起來,他擔心我家虎子。貪吃是狗狗的天性,貪吃也是造成狗狗傷亡的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狗狗的生命極其脆弱。這樣的\"新聞\",爹聽到的太多了,面對這樣讓人防不勝防的災禍,主人能做些什麼呢?
第二天早上,爹上集買了一斤肉,回來後又從鄰居家裡找來一隻被老鼠夾子夾死的老鼠。
那天上午,我從籠頭家裡回來,在門口就聽到虎子嗷嗷的慘叫聲,我急忙跑進去,看到爹手裡拿著鞭子,旁邊站著一個不太熟悉的村裡人,地上有一隻死老鼠和一塊肉。我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我上前抱著虎子,哭著說:\"爹,虎子已經長大了,它很懂事,你不能打它!\"
爹嚴肅地說:\"正是因為它懂事了,才可管教;要是不懂事的傻狗,打死它也沒用。\"
那個村裡人也說:\"你爹用心良苦,是要訓誡它不能吃陌生人給的食物,不吃老鼠。現在讓它挨頓打,以後能保命嘞!\"
整個上午,我就摟著它,輕輕地撫摸它、安慰它。我說:\"虎子,我知道你很疼,你很傷心,我心裡也很難過。但你不要恨爹,他是為你好,你要記住這個教訓,以後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要吃老鼠。我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保護好自已,千萬不要因為貪吃,不顧自已的命。記住了嗎?\"
虎子不吭聲,只是用力地把頭埋在我懷裡,我見它眼睛裡淚汪汪的,我知道,它難以接受這樣的訓誡方式,估計還是有些想不通吧。
午飯時,它不吃不喝,一聲也不吭。我就把它放進它的小木屋裡,它就那麼一直靜靜地趴著。我說:\"虎子,你睡一會兒吧,餓了就出來啊。\"
直到吃晚飯時,它還是不出來。娘說:\"他爹,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把它的嘴打疼了吧。你抱它出來哄哄它,這不吃不喝的多讓人心疼啊!\"
爹也覺得自已有些過分,讓它這麼乖巧懂事的狗娃子突然挨頓毒打,就是人也接受不了。
爹就來到它的小木屋前叫它:\"虎子,你還疼嗎?我是怕你貪吃丟了性命。我打你不對啊，我向你道歉!對不起虎子,我確實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委屈你一頓。你別恨我好嗎?咱吃飯哈,乖,咱吃飯。\"
說著,爹就把虎子抱出來,親自餵它白麵蒸饃和肉。虎子怯生生地勉強吃了一點,從它緊張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它開始怕爹了,再沒了先前與爹歡快地玩耍的勁頭,老實多了,爹的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