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妍提到的這件事,弘曆是不太清楚的,他來這裡的時間點正好錯開了。

弘曆本就不喜歡如懿和海蘭,現在明白過來後,心情愈發糟糕,甚至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留給她們。

“朕知道這個宮裡一向喜歡捕風捉影的事情,竟不知道人心已經壞到了這個地步。”

隨手丟過去的茶盞碎得四分五裂,把跪在下面的三人都嚇了一跳,海蘭的心漸漸下墜到了谷底,她當時也只是覺得有阿箬的事情在先,不能讓別有心機的人接近弘曆。

況且在她看來魏嬿婉和如懿是長得相似的,而且魏嬿婉的作派一看就不安分……

她本以為自已的做法很正確,可是海蘭偏偏錯估了弘曆對魏嬿婉的看重。

弘曆下意識握住了魏嬿婉的手,心疼得厲害。要是他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魏嬿婉究竟還要受多少苦。

千言萬語匯在心頭,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在這暗淡的深宮中,唯獨她是最鮮活生動的色彩。

“婉卿,是朕來晚了。”

他知道魏嬿婉過得不容易,可這些苦難魏嬿婉原本是根本不用經歷的,若不是這些人步步緊逼,她又怎麼會過得這樣艱難。

如果自已早點過來,定不會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金色的陽光在這個時候照進來,魏嬿婉沐浴在明媚的光影裡,她望著弘曆,一時間竟然恍神了。

其實活得很累,為了家族,為了自已的前程,為了在這個世道有個好的出路。

曾經的她甚至還想著要是自已好起來了,還能把凌雲徹撈出來,做一對長久夫妻。

可是凌雲徹和她終究不是一路人。

侮辱、踐踏、毆打、嘲諷……

曾經人人都說她身份低賤,人人都說她心術不純,無數汙名安在身上,她也只能一個人忍著眼淚,度過那毫無希望的長夜。

直到現在,有人來到她的身邊,給了她想要的一切,她也終於從一個人人可欺的宮女走到了貴妃之位。

曾經給她痛苦的人,看不起她的人,現在只能匍匐在自已的腳下。

魏嬿婉自然喜歡現在的生活,但有時候也不是沒有懷念過自已曾經那份不摻雜其他的簡單快樂。

可惜從來沒有人心疼過她的艱難,而現在卻有人告訴她,會護她周全。

來晚了嗎?

現在的她確實已經不是那個會完全相信他人,交付出真心的魏嬿婉了。

可是,魏嬿婉還是反握住了弘曆的手,聲音難得多了幾分真心的溫柔,而不是那種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刻意扮演的柔情似水。

“到也不晚,至少皇上還是來到了臣妾的身邊。”

弘曆心下觸動不已,但還是下意識忍下了心頭的情緒。

這完全是長時間壓抑自已的習慣,可是他的愛還是超越了本能。

因為魏嬿婉看見了弘曆隱忍在眼底的淚光。

他真的在心疼她。

可是他是帝王,絕不能在人前露出狼狽的神情。

弘曆慢慢垂了下眼簾,再次抬起頭時目光已經冷到了極致,眸色深邃暗沉,乍一看就好似墜入在冰川的寒星。

“如果朕不喜歡她,她連和朕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從來都不是她蓄意勾引,而是朕對她一見傾心。”

“從此以後再讓朕聽見有人說令貴妃一句不是,朕一定會讓她後悔活在這個世界上。”況且這天下都是朕的,朕愛喜歡和誰說話,愛喜歡誰就喜歡誰,輪不到你們來評頭論足。”

如懿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弘曆這樣維護魏嬿婉了,可是再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她還是覺得心如刀割。

在記憶裡,弘曆似乎從來沒有給過自已這樣堅定的信任和偏愛。

那魏嬿婉就這樣好嗎?值得他這樣去愛護。

見海蘭和如懿已經沒了反駁自已的餘地,金玉妍更加得意,只是她也為弘曆對魏嬿婉的那份愛意而感到心驚。

但更多的還是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羨慕。

她為了王爺,為了那個溫暖了自已整個少女時光的笑容,她一日日在宮裡熬著,變得狠毒變得連她自已有時候都覺得陌生。

可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像這樣明明白白的愛意。

金玉妍怎麼也想不通,自已為何會變成這樣。直到後來她在垂死之際才明白過來一個道理。

當她去踐踏他人,傷害他人時,自已同時也失去了走向光明的權利。

犧牲別人的幸福得到的一切,又怎麼能夠換來自已的幸福。

她殺死的,其實是她自已。

現在的局勢格外不利,海蘭回神,再次拜倒在地上,聲淚俱下:“臣妾做的錯事,臣妾願意自已承擔,可是還請皇上查明姐姐的事情,不要讓姐姐白白受了冤枉。”

她用力磕著頭,額頭都滲出了血,可是弘曆絲毫不為所動。

他摩挲著自已拇指上的扳指,緊盯著海蘭須臾,語氣冷淡:“你既然認定了她是清白的,那朕就給你三天去查,在這之前,嫻常在和金答應就都先去慎刑司待著,三天後,你若是還沒有查出對嫻常在有利的證據……”

說到這裡,弘曆的眼神愈發冷漠:“朕會連你也一起處置了。”

金玉妍早料到自已現在做這件事是費力不討好,可是沒有想到弘曆居然做事這麼絕,連她也要被關進慎刑司。

可金玉妍也知道自已現在比不上以前,竟然是連一聲辯白和求情也沒有,索性破釜沉舟,不做不休。

她知道就憑以前對魏嬿婉做的那些事情,弘曆和魏嬿婉就不可能放過她了。

只願她這樣做能夠有些用。萬一王爺以後有什麼不測,或許魏嬿婉還能從旁勸慰幾句。

“臣妾既然敢來告發嫻常在,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臣妾願意進慎刑司,相信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她的模樣看起來大義凜然,黑的也弄得像白的一樣。這時候如懿要是退卻,只會讓情勢更加糟糕。

如懿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般,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望著弘曆的眼神凝幽帶怨:“臣妾遵旨,只是臣妾從未想過和皇上竟然也能走到這一步。”

而弘曆已經是不願再陪如懿玩這些兒女情長的戲碼,聲音已經漠然,好像眼前的如懿在他眼前只是一個陌生人。

“那也怨不得旁人,是你自已擺錯了位置,朕從未對你有過任何特殊的情意。”

如懿如遭痛擊,方才被金玉妍誣陷時,海蘭為她求情磕破頭時,她都沒有露出這般委屈痛苦的表情。

她何曾想過弘曆居然能說出這樣無情的話,她相信了這麼久的年少情深和相知相許,念念不忘了大半生的少年郎現在竟然如此陌生。

好似那一切的美好都是她做了場自我感動的幻夢,這讓如懿如何接受?又如何面對?

如懿都不知道自已是怎麼走出養心殿的,她跪了許久,雙膝痠軟,外面空氣悶熱,暑氣緊緊黏在身上,一想到自已還要被送進慎刑司,又想到弘曆那些薄情的話和對魏嬿婉的偏袒和愛護。

如懿只覺得胸口煩悶不已,險些要無法站立。反倒是金玉妍好像是已經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似的,沒有絲毫猶豫就去了慎刑司的方向。

她背影決絕,堅定地奔赴了另一個無望又無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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