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琅歸
琅嬅的病越來越重，自從永琮去了後她就夜夜心悸難安，夢魘纏身，再加上之前強撐著去陪弘曆東巡，身體更是不堪重負。
這一倒下，竟是再也沒有辦法起來了。
弘曆身為皇帝，皇后病成這樣，他自然也是要去探望的，只是琅嬅清醒的時間很少，大部分都是昏睡著，偶爾醒過來時，兩人也是相對無言，莫名帶著疏離和陌生的感覺。
弘曆清晰知道眼前的琅嬅不是自已上一世陪在自已身邊的富察，但即便如此，琅嬅的命運軌跡到了這裡還是和富察重疊起來了。
哪怕是帝王，也難以與生死抗衡。
殘酷而又現實。
琅嬅望著弘曆看了許久，也默然了許久，突然之間兩行清淚從眼角劃過。
“皇上……現在似乎變了很多。”
弘曆對上琅嬅的視線，並未露出什麼情緒，只是道:“皇后是病糊塗了，現如今還是以養好身子為重。”
過去的種種不斷在琅嬅心裡浮現，眼前的弘曆和記憶裡的弘曆明明是同一張臉，可無論如何，琅嬅也沒有辦法把眼前的弘曆與曾經的弘曆重合在一起。
剎那之間，琅嬅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連她自已也覺得荒謬，可是冥冥之中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就是真相。
琅嬅心中苦澀，或許她真的要死了，畢竟有些真相通常都是伴隨著死亡到來的。
也好，那就讓讓她死得明白一些。
“皇上，您還是曾經的皇上嗎？”
弘曆明白琅嬅已經反應過來了，不過在他看來，之前那個“弘曆”能夠把後宮縱容成這樣，也算不得一個好皇帝。
不過弘曆自然不可能給琅嬅說出真相，他只是冷靜道:“朕從未變過。”
弘曆還是弘曆，只是死而復生到現在這個世界罷了。
好一個從未變過，多麼滴水不漏的回答。
琅嬅知道自已問不出結果，苦笑了一聲，自顧自輕輕開口:“臣妾的名字是‘琅嬛福地，女中光華’的意思。臣妾這一生也曾渴望做個好皇后，好妻子，與皇上白首偕老，可最後也沒有如願。”
“臣妾這一生從來沒有為自已活過，皇上您叫一遍臣妾的名字可好啊？”
她的視線哀切又飽含期待，弘曆卻沒有辦法叫出口。
因為現在的弘曆從沒有把自已當做琅嬅的夫君過。
但弘曆也經歷過生死，他已經活了一世，活得轟轟烈烈，可他身為帝王尚且也有不如意的時候，現在倒也不想在琅嬅臨死前潑冷水。
但如果沒有死而復生的經歷，弘曆也不覺得自已會有這樣的感悟。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喊琅嬅的名字，只是說了一句:“那下一世，希望你能為自已而活。”
現在琅嬅已經確認了眼前人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弘曆，她認識的那個弘曆怎麼可能和她說這樣的話。
她忽然啞聲笑了起來，笑自已到死才明白，自已此生虛度。
“多謝……皇上應該很愛令妃吧，臣妾見了真是羨慕得很。臣妾沒有得到過夫君的愛，如果皇上早些同臣妾說這樣的話就好了。”
琅嬅說到這裡，就再也沒了力氣，只是喃喃道:“皇上現在很好，來日裡無論誰做了皇后，都會比臣妾的下場好。”
“如果早些遇見您，如果曾經少一點對嫻常在的不甘心，臣妾應該也會是個善良的人……”
琅嬅放眼淚再次落下，她哽咽了許久，話說到這裡就再沒了下文。
到了後半夜，琅嬅再次陷入了昏睡中，她胡亂喊著些什麼，仔細一聽，才知道她喊了一整宿的阿瑪和額娘。
皇后薨逝的訊息在寂靜的夜晚猶如驚雷，魏嬿婉這時候正陪伴在弘曆身邊，弘曆又再次經歷瞭如前世一般無二的離別。
已知的恐懼比未知的命運，兩者相較，都一樣的可怕。
“皇上，您千萬別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傷了身子。”
弘曆搖搖頭，伸出手攬過了魏嬿婉，聲音低沉:“嬿婉……”
弘曆很少這樣直接叫魏嬿婉的名字，一般都是用更親暱的稱呼，魏嬿婉稍稍一愣，語氣更加溫柔:“臣妾在呢。”
微熱的指尖輕輕拂過耳畔，弘曆的眼神裡好似藏著許多無法看透的情緒，他眼眶發紅，眼裡有隱約的淚光。
一個柔柔的吻落在魏嬿婉的唇角。
“朕希望你能長命百歲，一直陪著朕。”
心底像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魏嬿婉甚至都來不及去思考這種感覺究竟代表著什麼。
但她和弘曆都明白，皇帝與令妃的身份大過於弘曆與嬿婉。
縱然偏愛，也有不得已。
縱然有真心，也不能有太多。
“臣妾也是如此希望的，皇上的心願，亦是臣妾的心願。”
兩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燈火葳蕤，人影成雙。
——
琅嬅離世的訊息傳來時，蘇綠筠正與海蘭待在一起。
海蘭得知琅嬅離世，心中湧起一股快意，反倒是蘇綠筠惴惴不安。
“七阿哥去了，皇后也去了，我最近總是夢見很奇怪的夢，一閉上眼睛就是漫天的蘆花，叫人害怕。”
她的神情都憔悴了許多:“皇上如今讓人猜不透心思，令妃在宮中的勢頭已經無人可擋，曾經我用八字不合的由頭打發令妃去了花房，她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只怕我們也要像嫻常在和金答應一樣了。”
綠筠看向海蘭，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這一切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該不會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報還一報吧？那當初二阿哥的事情……”
提起如懿受苦和早夭的永璉，海蘭的目光陡然就變了，她打斷了蘇綠筠的話，肯定道:“無論怎麼樣，這些事情都與姐姐無關，就算真的有報應，也由我獨自承擔。”
“至於令妃，她如今現在這副樣子，不就恰好證明了咱們當時的想法是正確的嗎？”
蘇綠筠見海蘭這樣，悠悠嘆了口氣:“可要是咱們曾經沒有那樣做，不管怎麼樣，以後萬一出事了，好歹也有令妃拉我們一把啊，與人為善總比結怨好。”
海蘭忽然覺得蘇綠筠也變得有些古怪，她不像如懿一樣總想著弘曆和凌雲徹，心思轉得會更快些。
最近弘曆變了是一回事，其他人現在也漸漸像轉了性質一樣，太后不像以前一樣愛鞏固自已的地位，保下姮媞後就很少過問後宮的事情了。
意歡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出門，只是卻也不像以前一樣常常和如懿說話，只是在宮裡看書寫字。
就連以前處處挑事的白蕊姬現在也是消停了不少，現在連蘇綠筠都講出這種話。
海蘭總感覺這一切原本的發展不該是這樣的。
心思轉了幾轉，海蘭的目光裡閃過了決絕的目光:“總之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姐姐。”
蘇綠筠有些沉默，現在弘曆只偏愛魏嬿婉，太后又不管事了，反正有孩子，她想著乾脆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下去算了。
不過見海蘭眼裡閃爍的火焰，她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也罷，各人有各人的命。誰又能管得了誰呢，她現在只求自已能夠平安度日，孩子能好好長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