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孤心

八月十三萬壽節，來自密宗的大法師安吉波桑大法師暫住紫禁城。

如懿平日裡不能出翊坤宮，也就只有這種特殊的時候能夠出來走走。

午後天氣悶熱，哪怕容珮替她撐著傘，也覺得背後汗津津的。

有一群巡邏的侍衛迎面而來，如懿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凌雲徹。

一見到凌雲徹，如懿心中就湧起了萬般複雜的情緒，她簡直不敢想，要是沒了凌雲徹，她將會多麼孤獨。

雖然現在失寵，被冷落深宮，但至少還有凌雲徹是他最後的溫暖。

凌雲徹見了如懿，也露出一個笑容，只是見如懿面色憔悴，身形也消瘦了許多，他一時間心疼極了。

這個倔強又沉穩的女子，難道這輩子就只能無聲無息老死在宮中了嗎？

凌雲徹光想想就覺得難受至極，他夜晚裡總是會看一看如懿給自已的那雙鞋子，夢裡面也都是如懿的身影。

凌雲徹只恨自已只是一個侍衛，沒有辦法幫助如懿。

兩人現在都只希望這條路長一些，再長一些，好讓彼此都能再看對方几眼。

然而一個嬪妃和一個侍衛光明正大在皇宮裡對視，還互相有種眉目傳情的感覺，這實在是太不像話。

容珮現在伺候著如懿，但也希望自已有揚眉吐氣的時候，她是被秦立和趙公公坑進翊坤宮的，並非她自已自願，現在見如懿這樣，便皺起了眉頭。

如懿與其有空與一個侍衛互遞眼神，還不如多想想辦法怎麼把弘曆的心給抓回來。

巡邏的隊伍一走開，容珮便開始語重心長:“主兒，您在這個宮裡可得注意些影響，就算是故交，也不能這樣大張旗鼓和一個侍衛看來看去的，這傳出去會影響主兒的名聲。”

如懿自從容珮來到翊坤宮後，便讓容佩接替了惢心貼身宮女的位置，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根本使喚不動翊坤宮其他的人，而容佩起碼做事還是勤快麻利。

只是這容珮話未免也太多了。

“清者自清，流言蜚語有何所懼？”如懿面色淡然，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她與凌雲徹是超越世俗的情感。

然而如懿倔強，容珮比如懿還要倔強，梗著脖子道:“奴婢都是為了主兒考慮，請主兒注意自已的言行舉止，把心放在皇上身上，否則奴婢今晚就要在翊坤宮長跪不起了。”

如懿心口發悶，哪怕如懿再人淡如菊，也受不住自已在光天化日下被一個宮女教著做事，這讓她的臉面何在？

容珮見如懿臉色不好，又加了一句:“奴婢都是為了主兒才說這樣的話，奴婢這都是忠言逆耳，宮裡的人都顧及主子的身份，不敢直言不諱，但奴婢學不來那種惺惺作態的樣子。還望主兒遠離凌雲徹。”

容珮說的話全是如懿不愛聽的，偏偏還都是站在為她好的立場上，只是如懿還是無法接受，她沉下眸色:“你伺候在我身邊，就要明白我的心意，若是動輒就這樣出言頂撞，我也留不得你了。”

這話剛出來，容珮索性橫下心來，直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也不顧那些磚石被午後的毒日曬得滾燙。

雖然翊坤宮現在算不上什麼好去處，但如懿要是也不要她，她恐怕連浣衣局都回不去，還不知道會被安排到什麼更苦更累的差事。

容珮已經決心要效忠如懿了，就不可能更改。

“要是主兒執意如此，奴婢願意在這裡跪著，直到主兒回心轉意為止。”

以前惢心跟著如懿時，事事為如懿考慮，細心又溫柔，從來沒有頂撞如懿的時候。

現在來了個容珮，雖然一口一個忠心，嘴上也說了是為如懿好，可如懿就是有點受不了容珮這種動不動就不顧時間地點開始勸誡她的行為。

但容珮執意不起來，如懿又覺得在這長街上顯眼未免太過丟人了，只能顰起眉頭:“我知道了，你快些起來吧。”

容珮只當如懿終於被自已說動了，目光中露出一絲欣慰:“主兒願意聽奴婢勸告就好。”

這種身邊人不顧環境與後果就自顧自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勸誡的苦頭，如懿如今也算嚐到了。

問題是她又偏偏拿容珮沒有辦法，頗有種心裡煩悶又無處可訴的感覺。

懷著這種複雜的心緒，如懿來到了雨花閣，如懿卻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金玉妍自從被降位後就很少踏出宮門，膝下的子嗣被弘曆交給了意歡撫養。她本是不信佛的，可現在也像是走投無路了，竟在佛前奉上了自已手抄的經書，又虔誠禱告了一番。

如懿也不知金玉妍許下了怎樣的心願，兩人也沒有進行任何對話，只是在金玉妍走出去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如懿一眼，那目光讓如懿心裡一陣不適。

能夠出來一次不易，如懿抓緊機會和安吉大師交談了幾句，本以為大師能夠懂得自已的苦處，誰知對方只是拋下了一句話。

“世間因果迴圈，一切都有定數。命裡沒有的，強求只會徒增煩惱。萬法皆空，切勿執著。”

如懿聽懂了其中的含義，可是又不想就這樣認下。

她所期盼的不過就是真心，為什麼她的命裡偏偏沒有呢？

曾經的自已和弘曆是那樣的好，為什麼會走到今日這般地步，一切都是從魏嬿婉來了開始。

她定定地看著安吉大師，忽然脫口而出道:“大師，這世間會不會存在什麼奪人氣運的事情？”

這話剛說出口，如懿也覺得自已說的有些過了，這種事情玄之又玄，正想要開口換個話題，便聽見安吉大師溫和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如懿心裡又沉了下去，可是為什麼魏嬿婉一出現，弘曆眼裡就只剩下她了呢？

她試探道:“可是我不信這些事情會這麼簡單……大師可有給令貴妃說過這些嗎？”

安吉大師聽見魏嬿婉時，平靜溫和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波動，似是為難，只能含糊其辭:“令貴妃與皇上有宿世因緣，且令貴妃命格不凡，現在已是撥開雲霧見月明之象。”

宿世因緣？如懿聽見這番說法後，心裡的情緒更加難受複雜了。

魏嬿婉和弘曆是宿世因緣，天生就該在一起，那她又算什麼？她還想要多問幾句，可安吉大師是怎麼樣都不願意再開口了，直言天機不可洩露。

見如懿還是想不開，安吉大師緩緩嘆了口氣，搖搖頭便走到一旁繼續禮佛了，已然是不打算繼續與之交談的表現了。

而如懿走出雨花閣後，滿腦子都還是安吉大師說的那些話，她本以為自已和弘曆是青梅竹馬，一定是弘曆心裡最不一樣的存在。

可是……現在的一切都讓她覺得陌生。

如懿心緒不寧，結果回到宮裡了還是不得清淨。翊坤宮的其他宮女們做事經常犯懶，容珮打著要替如懿管教下人的由頭竟然不由分說幾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那些宮女又豈是願意吃虧的，現在如懿不得勢，容珮又是新來翊坤宮的，自然沒有人服從容珮的管理，幾個小宮女竟然團結要起來去打容珮，抓頭髮的抓頭髮，扇耳光的扇耳光，鬧得整個翊坤宮雞犬不寧。

這一切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懿實在是想不通，翊坤宮鬧成一團時，便聽得外面一聲響，然後就是陣陣急亂的腳步聲和兵器聲。

有人在外驚惶幾呼:“有刺客！”

這麼一下，翊坤宮更是亂套了，如懿受到驚嚇，臉色蒼白，可放眼四周卻沒有可以護著自已的人。

她在這個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凌雲徹，之後才想到以前和自已患難與共的惢心。

若是惢心還在，現在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護著自已。

容珮見如懿呆立在原地，連忙趕到了如懿身邊，護著如懿走進去，如懿見到這個動作，眼眶更是一紅，再次想到了惢心。

等惢心真的離開了自已去了魏嬿婉那裡，如懿才知道惢心的好處。可是一切終究是來不及了。

原本守在自已身邊的人，她都也沒有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