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燕窩
凜冬時節，痘疫橫行，怎麼看都算不上什麼好時候。
弘曆為了這些事情日日在養心殿忙碌，一時間都消瘦了許多。
魏嬿婉依舊是伺候在弘曆身邊，她見弘曆眼下烏青，柔聲安慰著弘曆:“皇上近日為民操勞，但也要注意身體才好，您看您都瘦了這麼多，要是累垮了，臣妾會心疼的。
弘曆原本頗為煩悶的心情在這輕聲細語的安慰一掃而空，他握住魏嬿婉的手，望著她清婉柔美的臉龐，面上的笑意更盛:“有婉卿在朕身邊軟言寬慰，朕再怎麼操勞，心裡也會舒坦許多。”
魏嬿婉笑了起來，她自從見到弘曆上次懲罰如懿海蘭和金玉妍後，就不停提醒自已，在弘曆面前不能行差走錯。
雖然弘曆是為了給自已出頭，對自已也很好，可是魏嬿婉還是把弘曆看作一個君王，而不是什麼枕邊人。
因而，魏嬿婉也提前研究了弘曆的喜好，比如崑曲和跳舞，不過她現在還沒有展示出來的打算，只想著在合適的時機讓弘曆排憂解難。
反正她還年輕，有什麼不懂不會的，都可以慢慢學。
她的聲音在此刻更加低柔婉轉:“後宮不得干政，臣妾在朝政上自然無法為皇上排憂解難，但是臣妾會好好伺候在皇上身邊，盡力讓皇上舒心。”
弘曆拍了拍魏嬿婉的手，話裡帶著熟悉的溫柔:“婉卿只要在朕的身邊，哪怕什麼都不做，朕也會覺得安心的。”
她說的舒心，他說的卻是安心。
魏嬿婉順勢靠在弘曆懷裡，眼眸低垂，看似一片柔情似水，實際上心思早已經千迴百轉，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精心設計。
弘曆抬起手避過珠翠，輕撫摸著魏嬿婉的髮絲，眼眸含笑，心中也是充斥著對眼前人的愛意與憐惜。
平常以假意示人的帝王帶著真心，而那柔情婉轉的真心卻暗藏假意。
兩人互相依偎著，卻也因為這個依偎著的姿勢，所以才看不見對方的眼睛。
時間都在這時候放慢了，李玉這時候又走了進來。
“皇上，嫻貴妃娘娘求見。”
弘曆一聽就開始頭疼，他皺起眉頭:“朕不是說過嗎？嫻貴妃無召不得見朕，她來養心殿做什麼？讓她回去。”
李玉只覺得為難，如懿的處境不夠好，惢心的處境自然也艱難，他只能盡力為如懿爭取。
“皇上，嫻主兒是為了愉妃才來的，愉妃她……得了痘疫。”
弘曆一聽，便明白過來了。海蘭得了痘疫，但之前他禁足了海蘭，這個小說世界走的就是誰不得寵誰就倒黴的路子，海蘭失了他的歡心，有人拜高踩低不盡心醫治也是有可能的。
到底是一條人命，弘曆只能吩咐道:“朕知道了，讓她進來吧。”
如懿每一次再見到弘曆，心情都是不一樣的，唯一重合的地方就是，自從弘曆遇見魏嬿婉後，她每次再和弘曆有見面的時候，要麼就是在宮宴聚會和請安的時候。要麼就是弘曆身邊永遠跟著魏嬿婉。
這次也是一樣。
如懿放下手中的食盒，深深剜了魏嬿婉一眼，才盈盈下跪。
“臣妾參見皇上，愉妃得了痘疫，可因為愉妃不得皇上歡心，底下人並未盡心救治，還請皇上垂憐一下愉妃，就當是為了永琪。”
弘曆雖然難以揣摩心思，但也不是冷心冷肺，他雖然不喜這個烏煙瘴氣的後宮，可是也不想落個苛待後宮是名聲，便應瞭如懿的話。
“朕明白了，朕自會讓人為愉妃醫治的。你沒事就先退下吧。”
如懿卻依舊跪在地上，目光微沉:“皇上如今果真如此厭惡臣妾嗎？連一句其他的話都不願意對臣妾說。”
弘曆啞然，他能和如懿說什麼？
說年少情深？還是談論什麼一生一次心意動，一對男子只娶一個人？
他是皇帝，又不是那種很閒的富家公子哥。
況且弘曆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記憶，和如懿談不到一起。
“朕已經說了會派人給愉妃救治，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如懿心裡又是一梗，她極力壓著自已內心翻湧的情緒，垂眸道:“臣妾明白了，只是臣妾聽聞皇上最近很是操勞，便燉了一盞燕窩過來，從前皇上在潛邸時最喜這道冬瓜燕窩，臣妾重用雞汁、菌子汁熬足了，又加了金華的火腿細細煨了，皇上嚐嚐吧。”
如懿此舉，無非是想要用這道燕窩勾起弘曆對於潛邸時光的美好回憶。
可惜弘曆根本沒有這段記憶，只覺得如懿說了一大堆，但是他的心裡毫無波瀾，反而看向了魏嬿婉，眉眼含笑，聲音里居然有了幾分驕傲之感。
“說起燕窩，婉卿也用了新巧的方法做給朕過，朕吃著倒是很喜歡。”
聽著“婉卿”這個稱呼，如懿眼眶又是一紅，她和弘曆在一起這麼久，除了以前的“青櫻”，弘曆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哪裡有這麼親暱過。
她的聲音乾澀:“不知是什麼新巧的做法能讓皇上如此稱讚。”
弘曆輕輕捏了捏魏嬿婉的手腕，魏嬿婉便笑著會意，默契地接過了弘曆的話。
“也不是什麼特別有新意的吃法，臣妾的家鄉盛產綠豆製成的粉絲，臣妾便用鴿子蛋和金針煨了，然後用三兩燕窩燉了後澆在上面，嚐個新鮮而已。”
如懿面上淡淡的，心裡其實對魏嬿婉這道燕窩細粉頗為鄙夷。
“三兩燕窩？這燕窩是華貴之物，怎麼能如此輕用，還與細粉混在一起，貪多貪足，反而失了美味。”
魏嬿婉未曾想如懿居然會做出如此評價，她微微一怔，正欲說話，弘曆便道:“美味不美味朕說了算，朕就覺得這道燕窩細粉甚是新巧，而且婉卿親手所制，光憑這份心意，就不該被貶低。”
弘曆越想越覺得如懿頗為掃興，他已經提前說了自已喜歡這道菜，怎麼如懿張口就是說這道菜不好。
弘曆不由得想到自已曾經和如懿吃飯時，如懿追著他說要追封什麼李金桂的事情。
果然和如懿說話就是累，她只會沉迷於自已的世界。
見如懿又露出那種驚詫委屈的表情，弘·不缺錢·自信滿滿·歷還加了一句。
“況且燕窩這種東西，在宮中日日都會供應，怎麼就是華貴之物了？你好歹出身烏拉那拉氏，眼皮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淺，竟像是未曾見過燕窩，吃過燕窩似的，一點也不像個大家小姐，倒像是乞兒賣富，反露貧相。”
“你想要針對令嬪，何不直言？反而賣弄起來了。”
弘曆這話說得算重了，對於如懿這種素來清高的人當然受不住，她只覺得自已的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臉上卻是一陣火辣辣的熱意，只能尷尬地立在那裡，盯著弘曆。
魏嬿婉見此打著圓場，軟聲道:“皇上，嫻貴妃娘娘也只是關心皇上而已，每個人的口味不一樣，這道燕窩是嫻貴妃的心意，您別責怪她了。”
弘曆心裡有些不舒服，他明明是幫助魏嬿婉說話，可是魏嬿婉卻幫著如懿開脫。
如懿明明這麼過分，難道如懿比他還重要？
說話間，弘曆的語調就帶了幾分複雜的味道，時不時還看魏嬿婉一眼:“人的口味不一樣，她要是知道這個道理，就不會說這種話了。就她的心意是心意，婉卿的心意就不是心意了嗎？朕不喜歡她這樣說你，才說了這些話，結果你還向著她。”
魏嬿婉恍惚之間竟然覺得弘曆有點那種小孩子脾氣。
她當然對如懿沒有好感，魏嬿婉自認自已不算什麼好人，但如懿曾經給凌雲徹承諾要救她出啟祥宮，後面又遲遲沒有行動，還對她得了寵愛的事情頗為不滿，魏嬿婉便覺得如懿說一套做一套。
而自已剛剛給如懿說話也是覺得氣氛太僵硬，順便加深一下自已懂進退的解語花形象。沒想到還讓弘曆有情緒了。
她也只能柔聲細語地哄著弘曆:“皇上怎麼會這麼想？臣妾是看皇上要生氣了才勸解了幾句，在臣妾心裡，自然是皇上最重要，一切以皇上為主。”
聽了這話，弘曆心裡瞬間又舒坦了，他的指尖在魏嬿婉掌心輕輕畫著圈，又直接對如懿揮了揮手，不欲再與如懿多言。
“你的燕窩就放在這裡，你跪安吧。”
如懿把這一幕看在眼裡，已經幾乎要站不住了，連身體都在微微發抖，弘曆和魏嬿婉這副模樣，倒顯得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似的。
她和海蘭商量許久，還是海蘭犧牲自已感染了痘疫才換來了再見到弘曆的藉口。
沒想到卻只能見到這樣的場面，如懿只覺得自已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她魂不守舍地走出養心殿，風撲在身上凌冽蝕骨。
然而風再冷，也比不上如懿這一刻心裡鑽骨般的冷意。
“魏嬿婉……”
她的聲音很沉，恰好今日輪到凌雲徹值在御前當值，兩人於養心殿外遙遙相對，如懿心裡的委屈忽然就湧了上來。
曾經自已身處冷宮，是凌雲徹給了自已一絲溫暖，現在她卻覺得自已還不如在冷宮裡自在快樂。
她遞給了凌雲徹一個眼神，自已率先走向了與翊坤宮相反的方向。
凌雲徹見到如懿單薄的身影，又開始心疼如懿了，只覺得如懿在這後宮中簡直是舉步維艱。
他曾經和魏嬿婉是青梅竹馬，雖然魏嬿婉被金玉妍欺凌踐踏了五年，但是凌雲徹覺得奴才受主子氣很正常，是魏嬿婉自已的心太飄了。
而如懿被禁足被弘曆冷落，可如懿是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還是尊貴的娘娘，怎麼能受得了這種打擊。
凌雲徹越想，憐惜之情越濃，找了個由頭，讓人幫忙頂了一下自已的位置，便悄悄跟著如懿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了。打算去安慰如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