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使臣拓跋功是魏帝拓跋虎牙的族兄,他是位頗有書卷氣的中年男子,舉止十分倜儻。魏也和宋一樣保持著大楚遺風,可能是臨海而居,衣物顏色、裝飾花紋都和內陸諸國喜好不同,一水的各種藍色海紋讓胤禛想起了前世的朝服,也讓他起了些許的親近。

初見時對方的態度恭敬,可一談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魏國使節們將主談物件設定為趙謫,有意無意的表現出不在意宋帝的樣子。而條約也不是那麼容易續定的,歲貢、兵力支援和瀛洲界的劃分是三個最有爭議的點。太華殿中被疏忽的胤禛始終保持著傾聽的姿態,他安靜的聽著趙謫如何和拓跋功爭論,一個要保持原和約,一個要修改欲獲得更多利益,爭論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並沒有明確的結果。

沉默已久的皇帝忽然起身,階下眾人皆看過去,但見珠簾之後的臉含著微笑,年輕的皇帝優雅的走下臺階道:“諸位,爭論了這麼久也沒有結果不若先休息一下,雙方考慮一下再來談可好。現已近酉初,拓跋大人不餓,朕卻是餓的緊呢。”

趙謫詫異皇帝的突然插話,魏使們的臉上都顯出了輕視之色,其中上都護高燦更是哂笑出聲,拓跋功對著趙真一笑並不言語!趙謫大怒,正待發作餘光瞥見皇帝溫和淡然,他旋即反應過來,起身行禮配合道:“陛下說的是,拓跋大人遠道而來,宋作為東道尚未進地主之誼實在是失禮啊。”

如此拓跋功也沒有再堅持,夜未央時太華殿上的筵宴開始了。既然是招呼半屬國性質的友邦使臣,這場國宴只比及冠大禮規格略低,也算得上是隆重了。宋自雍帝時就將都城從江都仙陽遷到了雍州西京,當地所產並不富饒,吃食也多為面類,魚蝦果蔬只有貴族才能享用。魏卻因為東曙列島多有海客商販,是中州最大的物資集散地,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見多識廣,於是宋的國宴在他們眼裡就顯得寒酸的很了,魏國使者們有的連筷子都沒有怎麼動,有的只是喝了喝酒。

酒過三巡,趙謫見氣氛尚好就提出了當年文帝說過的聯姻,未等拓跋功回覆,副使耶律疾光就站起來向趙謫拱手道:

“上柱國大人,這件事又有什麼好再說的!疾光八年前曾隨張納言來西京覲見宋帝,那時也有幸受上柱國接見,後來在國宴上由您親自款待,彼時發生的事您不該忘了吧。貴國皇帝在為瀛洲界碑有爭議時提出退讓,說只要真太子能娶我國流霞公主,那麼瀛洲就可以以梨花春水為界,以東為魏國所有以西為宋國所有,這提議當時就被張納言拒絕了,理由麼,卻是很簡單,我朝公主尊貴嬌弱受不住西北惡劣氣候更受不了真太子風流不羈。如今疾光拒絕的理由仍是如此,”

他指著案上的吃食道:“一別經年,宋依舊如此,難道我魏國就為了區區疥癬之害就讓公主到貧瘠之地受苦?這不是榮耀而是我們魏國男人的恥辱!”

魏國使節們不接話卻都在點頭,耶律疾光轉眸直視胤禛道:“逢春溧水急,入秋飛雪狂。涸澤無鱖魚,焦土秧苗稀。十年徵南北,千里枯骨藏。有女嫁他鄉,無敢問西京。陛下,這傳誦於中州二十四國的民謠不知您可曾聽過,大約您久居宮闈,障目塞聽並不知道的那麼清楚,疾光只有一言:這次談成與否,魏都不會讓女子來和親!”

耶律疾光話音剛落,魏國隨行官員皆連連點頭,其中高燦甚至大聲喝道:說的好!

可宋國陪宴之臣又怎麼能受得了這般侮辱,他們雖多為禮部文臣,聞言後也都難耐的拍案而起,或拔劍相向或咆哮叱罵,宋臣群起攻之,對方亦針鋒相對!

太華殿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拓跋功只皺眉不輕不淡地叱責:“耶律別駕,你太放肆了!”上都護高燦隨即反駁還挑釁的瞪著宋帝。

胤禛並非不知宋的情況,可沒想到宋在中州各國的印象竟如此惡劣。想來趙熙雖霸名遠播,但國內財政也因他窮兵黷武和遷都而透支,而趙臨物極必反,在父親死後橫徵暴斂以求享受,對國庫而言更是雪上加霜。趙真繼位後的六年……見下方兩國的人已成劍拔弩張之勢,再見一臉怒容的趙謫故意不去彈壓,胤禛終於起身。

“耶律大人所言甚是,和親的事不必再提,歲貢的事亦可協商。但是瀛洲必須要繼續以綺霞嶺為界,否則這場談判就無需再進行了。”皇帝開口,殿內人都看向他,喧譁聲略小了些,魏國正使對應道:“陛下,這可只是您的一廂情願,您還沒有問過上柱國和太后的意思,也沒有徵得我國的皇帝的應允,難道您有什麼倚仗能說得動我們?”

“拓跋大人,您既然手持印鑑就已代表魏帝的意思,若不能做主,那麼何必再談,換人再來!”

“呃……陛下,如您所說功既然持印鑑自然是能全權代表魏帝之意的……可是您……”

“朕是一國之君若不能決定此事,還有誰能?宋國憲法明文規定後宮不能幹政,違者誅!上柱國趙謫只是朕的臣,國事上他只能是建議而非決斷!”

胤禛強勢至此著實出乎魏人意料,再見趙謫俯首稱臣的模樣,拓跋功立即心有警惕,太華殿漸漸安靜下來,他躬身道:“是。那麼就請陛下詳細述說瀛洲為何仍要以綺霞嶺為界吧。”

“原因很簡單,瀛洲以綺霞嶺為界一州兩制已經數百年,更歷經了三國的統治,一直沒有大變的緣由都是因為民情,而非你們所言的本是魏國領土,是我們用武力強借去了不還。綺霞嶺以西多為獠人,當年雍帝征服其族結下血盟,和首領以兄弟相稱。幾十年來宋國三代君王依照誓約不曾徵過稅賦,這才使久居山林的獠人和長住坡地的宋人能和睦相處,他們無論習慣語言已和宋人相類,和貴國則完全不同。宋是不若魏富裕,但還能自給自足,獠人生活亦無慮,所以他們絕不會用自由安寧去換美食華衣。何況習慣需要歷代人才能改變,不同民族更是需要無數年才能融合,試問魏帝可有這個精力和耐心?貴國如張納言那樣重視等級的門閥世家又可會接受魏國人和獠人平等相處甚至是通婚?若不能,拓跋大人難道不擔心將來的魏不僅北有狄人襲城之患,西還會有獠民覬覦?”

拓跋功啞然,其他人亦以目示意,耶律疾光則皺眉盯著胤禛看,胤禛繼續道:“雍帝時宋與魏有連縱之誼,雖過去了那麼多年,中州大格局未有大變,小的變化卻在暗中發生,以魏帝的睿智應該洞悉突厥小可汗與北狄汗王暗中有往來,否則你拓跋大人怎麼會時隔五年突訪我國還提出續盟?一向水火不容的突厥和北狄關係有和緩之勢,而你我兩國卻因小事疏遠甚至有了間隙,如此發展下去,得失強弱只怕就此轉變。以上是為君王者的隱憂,朕有,想來貴國皇帝也有,只怕魏帝此刻正在等著拓跋大人續盟成功的訊息吧,畢竟北狄不是你們說的疥癬之害,而經過這些年你們也該清楚後楚是如何的慾壑難填,想要和其聯盟只會讓你們付出更多。呵,您不用急著否認,魏有的訊息,朕有,你們沒有的,朕也有,要知道宋雖不富裕可最善作戰和刺探軍情。突厥歷來是宋之患,北狄久為魏之禍,宋弱於財力強於兵,魏反之,兩相配合正好互補,趙與拓跋既稱兄弟,為何不能再續情誼,不計較些許得失而聯手共御外患呢?”

拓跋功稍做沉吟,選擇繞開這個話題,他放低了姿態道:“還請陛下不要聽信謠言,魏國與宋乃友邦,怎麼會捨近求遠的跟後楚去結盟?只是歲貢於魏實在是負擔,魏這些年接收的後楚、宋甚至是馬邑的流民太多,早已承擔不起。再說這幾年……我國數次向陛下請求援兵抵禦北狄,可都是……”他沒有說下去,胤禛從前些年的奏摺軍報中知道了原委,三年前諸侯封王已經不怎麼受朝廷調動了,推辭有很多,山高水遠即使趙謫也無可奈何。

聽到這裡胤禛掃視眾人道:“歲貢多寡可以商榷,援兵之事自然也是能談的。朕以為大夥兒坐下來要比這麼站著說話輕鬆不是麼。”皇帝這麼一說,兩國人這才各懷心思的坐回到位置上,收劍的、忍氣拂袖的、將酒盞重新擱回去的,一陣響動過後殿內又一次安靜下來。

胤禛依舊態度溫和道:“朕以為只要有共同的目的就沒有談不成的事,唯恐是心不齊目的不純。現下是筵宴,以高興為主,不要為此傷了和氣。拓跋大人和上柱國是舊識,和約的事你們下來再細談,此事朕必會慎重對待。對了,上柱國大人,能否要到這筆改善膳食的收入可就全都靠你的面子了,要是討不夠,等下次耶律大人再訪我國就還是隻能吃這些糙食,宋國的女兒只怕真的都要遠嫁不歸啦。”

皇帝這麼一調侃,場內的氣氛終於和緩。胤禛看著趙謫的眼神裡別有深意,後者會意,這錢是怎麼樣都不能少要的!

如此目光交流落在魏國人眼裡也是意義不同,外界都盛傳趙謫攝政架空趙真,今日一見竟然是君臣和睦的模樣!此刻的拓跋功和耶律疾光都是暗驚,宋果然有安穩發展之勢,之前有聞宋帝下達了利民天下詔,魏國君臣皆以為是趙謫的手段,如今看來未必!

皇帝英明,君臣齊心,這於魏絕不是好事!天下唯有亂而不大戰,魏才能得以生存!正副二使互視一眼後皆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擔憂,他們預測到這場談判定不會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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