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是許嘉禾很喜歡卻又很少來的地方,置身其中彷彿墜入人間煙火,滿是生活的氣息。
越尋常的地方,往往才是生活。
當然最興奮的還是小年糕,從他出生媽媽就沒有陪他來過,這會可高興了,蹦蹦跳跳地牽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許嘉禾。
“媽媽,我們買什麼呀?”
“買菜給爸爸做飯,小年糕知道在哪兒嗎?”許嘉禾回頭看了眼推車跟著他們的宋沂,兩人對上視線,她隔著口罩笑了。
“不知道,媽媽,我不記得了。”小年糕軟軟地回答她。
許嘉禾牽著小年糕邊逛邊找蔬果區,完全沒有注意他們身後的宋沂被一名年輕的女孩兒攔住了。
這個超市很大,繞了會兒,許嘉禾還在生活區打轉,“宋沂,我們......”
許嘉禾突然頓住,身後的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是宋沂。
“咦?爸爸呢?”,小年糕也轉著他的小腦袋左右到處轉。
大概是沒注意繞遠了,許嘉禾沿原路折返,好在沒多久就看到宋沂挺拔的身影。他對面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手上舉著的好像是手機。
宋沂一邊說話一邊四處看,想推車繞過面前的人。那女孩卻按住了購物車,將手中的手機再次遞過去。
聽李南愉說,宋沂從小就受小女孩喜歡,不過他本人不太領情。小時候人家給糖,他不要;人家塞到他手裡,他轉頭給他媽媽。長大了人家給情書,他不要;人家悄悄放到他桌裡,他不扔也不看,放在箱子裡落灰。
“媽媽。”小年糕晃晃許嘉禾的手,“我都看到好多次了。”
被小年糕的話弄得有些懵,她好笑地彎下腰,“好多次什麼?”
“好多次,姐姐給爸爸手機。”頭也不回,他小手一指,對著剛剛宋沂的方向,“就像......唔唔唔。”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捂住小年糕的嘴,阻止了許嘉禾吃瓜的路。
“小年糕在亂說什麼?”宋沂的聲音幽幽地飄下來。
許嘉禾直起身,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宋沂,白色衛衣搭淺藍色寬鬆休閒褲,活脫脫的青春男大,越簡單幹淨的穿搭越發突出他優越的身高和相貌。
宋沂撈起小年糕,把他放在推車的小座椅上,“小年糕坐在這兒,爸爸推你。”
小年糕氣鼓鼓地抓著扶手,“爸爸,我生氣啦。”
“為什麼生氣?”
“因為爸爸不讓我說話。”
“給你買玩具。”
“啊?好!”
許嘉禾:“......”
宋沂瞟了眼許嘉禾,摸摸鼻頭,“我都拒絕了。”
許嘉禾點頭,她知道也相信他。
宋沂又咳了聲,“沒有很多次。”
許嘉禾又點點頭,她知道所以不相信他。
“小宋?”
宋沂和許嘉禾被這聲音喊得回頭,一位和顧如秋年紀差不多的阿姨,手上推著車站在他們身後。
“還真是你啊!我就說看著像。”也不等宋沂回答,她看著許嘉禾,“這位是?”
許嘉禾有點疑惑,側頭無聲地詢問宋沂。
宋沂: “這位是我同事吳森的媽媽。”
“王姨,這是我的妻子,許嘉禾。”
小年糕從宋沂身後探出頭,“王奶奶好!”
“哎,小年糕你好。”吳媽媽朗聲應下來,“原來這就是小宋媳婦兒,我們還是第一次見。”
吳森?許嘉禾已經聽宋沂提過幾次,也聽過電話裡吳森軟綿綿的嗓音。
她微側過身,很乾脆地拉下口罩,“王阿姨您好,我叫許嘉禾,確實是第一次見,不過我經常聽宋沂提到您。”
宋沂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站在許嘉禾身邊,在人群中遮住她大半張臉。
“啊呦,你這丫頭長得真好看,難怪小年糕這麼可愛,兒像母啊。”她放開推車,走到許嘉禾面前,雙手握住許嘉禾的手,“你這丫頭,上回我家吳森過生日怎麼沒和小宋一塊來?好不容易碰到,今晚啊你們都跟我回家吃飯去。”
宋沂:“不了王姨,家裡還有事兒,下次我專門去吃您做的飯。”
“成,下回啊你們一起來,我都做你們愛吃的!”
......
“嘉嘉,剛才......”
“沒事,阿姨應該不認識我,就算認出來也沒關係。她是你朋友的媽媽,對你也好,我戴口罩總歸不合適。”
吳媽媽看著並排走遠的兩人,匆忙拿出手機。
[逆子,兒媳婦呢?大胖孫子呢?你三十了,不是十三。小宋比你小兩歲,媳婦都喊我阿姨,孩子都會叫我奶奶了。]
[明天去相親。]
[......]
[媽,我明天上班。]
[等等,宋沂媳婦?媽,你遇到了?]
[媽?媽?]
[......媽。]
有宋沂在,他們很快買好所有的食材,當然,還有小年糕的玩具。
回到家,宋沂就馬不停蹄地進廚房忙活,小年糕則坐在沙發上興奮地拆他的新玩具。
許嘉禾坐在小年糕旁邊,雖然相信王阿姨沒有認出她,但在超市露面,她還是小心翼翼地點開微博。
每天的新聞都不會少,娛樂新鮮事兒更是數不勝數,還好還好,今天這新鮮事裡沒有她。
就在這時,一條沒有備註姓名的簡訊跳了出來,許嘉禾點開。
[是我,陸可可。想了很久,不管你有沒有想起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說過我從沒害過人是真的。許建民是自已受不了兒子死了去找你洩憤,跟我沒有一點關係,我以為你是他女兒,他至少會像個人,沒想到他會那樣。
我承認我做的不道義,但是我太害怕了,保全自已有錯嗎?而且我是看著你被宋老師送上救護車才走的,我沒做錯任何事。從頭到尾,我都是被連累的那一個!]
[我弟弟已經出國,我畢業了也會走,以後我們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也不要再給那張卡匯錢了。我知道你有錢,我也有,更何況許建民的罪不是靠你這些錢可以消掉的。]
許嘉禾沉默地回了一個“好”,最後一次向她道歉,為那次他們唐突地找她,為她受到的所有傷害。可卻沒有解釋匯錢並不是想要贖掉許建民的罪,僅僅是因為蒼白無力的數字下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彌補。
隨後,她把幾條訊息都刪了。
忘了吧,忘了也好。
其實,當時陸可可說她在醫院見過宋沂,所以才知道他們是一家人的時候她就發現有些不對,她住在頂層的VIP病房,私密性很好,能看到宋沂他們和躺在病床上的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陸可可在車禍現場見到宋沂和她可能性就極大,恰好她也出現在了監控影片裡。
那天在書房,許嘉禾看到宋沂嚴肅的表情和隱藏在工作列的檔案,更加驗證了她的想法。宋沂可能也發現了,只是還沒查清楚。
今天陸可可的訊息卻好像讓那段車禍慢慢浮出水面,她隨手將手機扔在沙發上,親了親小年糕,“媽媽去廚房幫爸爸,小年糕自已在這兒玩好嗎?”
被親親的小年糕笑著應聲:“好!”
廚房裡熱火朝天,砂鍋上燉著湯,“咕嚕咕嚕”地溢位香味兒;案板上傳來“噠噠噠”刀刃切過土豆絲的聲兒,又忽的停住。
“嘉嘉,怎麼進來了?”
許嘉禾拉好玻璃門,看了眼沙發上的小年糕,轉過頭對上宋沂擔憂的眼神,忽而微眯起眼睛,笑著說:“你今天燉什麼湯了,好香。”
宋沂知道她又縮回自已情緒的龜殼了,嘉嘉醒來後已經盡力在表達自已的想法和情緒,但掩藏早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不經意間她還是會第一時間掩飾難過的許嘉禾。
“海帶牛肉丸,要試試嗎?”
“嗯。”許嘉禾剛喝了一口湯,餘光瞥到料理臺邊一抹鮮豔的紅。
又是紅玫瑰!
“你們今天又碰到賣花的老奶奶了嗎?”
宋沂也看向那朵鮮豔的玫瑰,“嗯,今天在你們公司樓下碰到的。原本沒打算買,總覺得幾次遇到她有些不對勁,沒想到老人家直接把花扔到了車裡人就走了。”
“既然給了就插上吧,挺好看的。”
毫無意外,今晚許嘉禾又陷入了夢境。
“許嘉禾?我叫李南愉,以後我就是你同桌了。”依舊是一個旁觀者,許嘉禾看到一頭短髮的李南愉坐在她旁邊。
說完,她轉頭扯過後桌還在和別人說話的男生,“賀晨,我死對頭。”
賀晨皺眉,“什麼死對頭?”又笑著跟許嘉禾說:“我是她哥們,賀晨。”
許嘉禾也笑了笑,“許嘉禾。”
認識了李南愉,許嘉禾的高中除了日復一日的學習,更多了青春的友誼。
她們一起學習,一起上廁所,一起吃飯,湊在一起討論八卦,分享心事。有了南愉在,許嘉禾認識了懷瑜和光瑜,認識了李媽媽,他們待她如家人。
她也從南愉和賀晨的口中聽到了,宋沂。
“宋沂哥保送去了燕大,不用高考也太好了。”
“你爸媽讓你出國,你自已不去。”
“你不也沒去!”
然後前後桌的兩人開始掐架,小嘉禾看著。
“哈哈哈哈哈,宋沂哥說他軍訓曬成了黑炭。”
“你們男生就是糙!”
“你才糙,這叫不拘小節,難不成像你們女生一樣天天擦個防曬?”
然後走在放學路上的兩人開始掐架,小嘉禾看著。
“宋沂哥外婆去世了,他外公剛走沒多久外婆也走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好。”
少有的平靜對話,後來兩人請假跟著李媽媽飛去了燕城。
“宋沂哥說他想保研回江城,去江大,太好了,我們也去江大吧!嘉禾怎麼樣?”
“你先好好準備高考吧,嘉禾肯定沒問題,你就不一定了。”
“賀晨!我又沒和你說話,你放什麼屁!”
然後兩人又掐起了被擱置許久的架,小嘉禾依舊笑著看他們。
高考後,南愉和賀晨告白,那天是熱烈肆意,可結果卻草草收場,賀晨沒有接受南愉熾熱的感情,出國留學了,而許嘉禾和李南愉一起去了江大。
雖然南愉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她偶爾還是會倒在許嘉禾的肩膀上,喃喃說道:“嘉禾,我還挺想賀晨那東西的。”
上了大學,許嘉禾認識了很多新同學,學習到更多的數學知識。
課餘時間,許嘉禾開始嘗試自已寫歌,起初只是寫著玩玩,後來一首《無雲》讓她意外受到大眾矚目。那時候她才發現,那份對於唱歌的喜歡早就變成了對音樂的熱愛,因為熱愛,許嘉禾堅持創作,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已。
恰逢祁仲同旗下籌備多年的QR正式成立,許嘉禾對於祁家從來都是感恩,因為感恩,她毅然決然放棄多家公司的橄欖枝,簽約QR,成為了“顧一”。
同時,林果成了許嘉禾的經紀人,後來她和許嘉禾分享了自已曾經當演員的悲慘經歷,大虐文女主不過如此。
大三那年,賀晨告訴她們,他在國外談戀愛了,對方也是留學生,兩人很相愛。
那年許嘉禾第一次看到李南愉無聲的痛哭。
也是那年,許嘉禾見到了南愉他們口中的“宋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