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季喬就拖著行李箱，早上五點出發，趕到機場和劇組其他人會合。
以她現在的咖位，理論上是沒有助理的，但是周寧表面上是經紀人，實際上乾的活兒和助理差不多，真正的經紀人工作都是王希親手包辦的，包括之前的輿論運作和現在的微博管理。
所以這次周寧也一起跟去，只不過不會一直在那邊，等江季喬熟悉了就回A市來。
飛了兩個多小時，江季喬落地的第一感受，就是冷。
這邊屬於國內最北的省份了，有大片的草原，仲秋時節，A市還可以穿短袖，這邊卻已經冷得要穿厚外套，到了晚上，寒風凌冽，空蕩蕩的草原上幾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擋風力的建築和樹木，冷得羽絨服都扛不住。
劇組的其他人顯然都做好了準備，暖寶寶熱水袋都準備上了，可是一到他們的戲份，就得穿著輕薄的戲服上陣，尤其是飾演被擄的大臣和皇親的演員，衣服還有點破爛，更不保暖，一場戲下來臉都凍白了。
只有江季喬還活蹦亂跳的，被周寧拿超大號羽絨服裹起來之後，甚至還有點熱，扒開一條縫透風。
辰雪這場沒上，用保溫杯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你還挺抗凍的呢。“
江季喬狡黠地眨眨眼：“我有法寶。“
她使壞的樣子像個小狐狸，辰雪忍不住掐了她臉一下：“什麼？暖貼也不管用吧。”
江季喬朝她勾勾手指，等辰雪湊近，將一張符籙塞進了她口袋。
辰雪頓時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江季喬做個了“噓”的手勢：“我不知道這麼冷，就帶了兩個，你不要告訴別人了，我沒有多的分給他們了。”
這兩個還是她聽了孟聿的話，出發前一天晚上畫的，這次出來也沒帶黃紙和硃砂。
辰雪悄悄看了下口袋裡的東西，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她這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中，從小信奉唯物主義的人，真的很難理解啊！
辰雪維持著破碎的三觀，被高澤楊喊去拍戲了。
中秋節那天，劇組眾人早早收工，在酒店吃了頓好的，還弄了只烤全羊。有些人給家裡打影片，江季喬捧著一塊羊腿安靜地啃。
她對家人的概念其實很單薄，小時候的記憶停留在被後媽推下懸崖的那一刻，說恨他們自然是恨的，但或許是因為修道這麼多年，對他們的恨意不會使她失去理智，否則早在下山的時候，她就不管不顧地去殺人了。
至於她的母親，江季喬記得她對自己很好，只是會忙——剛開始是和江源忙公司的事，陪他創業，等她做了全職太太，江季喬就已經上學了，再後來就是離婚。他們真正有親密相處機會的時間並不多。
江季喬記得她的名字，程華，也記得她的樣子，但是她不像江源那麼好找。
等回去，要讓孟聿幫忙找一找。江季喬想，光靠她自己實在很困難，只有一個名字，哪怕知道生辰八字或者有一根頭髮、一張照片，她都能想到辦法。
找活人，還是得找陽間的門路。
孟聿肯定有辦法的吧，江季喬漫無邊際地想著。突然間，她的手機震動起來，江季喬擦擦手，拿起手機，看到螢幕上跳動著的，正是孟聿的名字。
江季喬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雀躍。
她拿著手機，站起來跑到了陽臺上，接起電話：“喂？”
孟聿原本就偏低的聲音在電磁波的作用下，多了一些輕微的混響，低沉渾厚：“節日快樂，晚飯吃過沒有？”
江季喬手指無意識地戳弄著陽臺欄杆上一小塊沒刷平的漆：“節日快樂。正在吃，是烤全羊。”
“好不好吃？”
江季喬小聲道：“不好吃，肉好柴。”
孟聿發出一陣笑聲：“那是他們做得不好，等回來，我們重新烤一隻。”
江季喬想起來孟聿家廚師的手藝，眼裡露出懷念，咕咚嚥了口口水。
孟聿：“……不會流口水了吧。”
江季喬：“嗯。”
孟聿哭笑不得：“能不能有點出息……那邊的飯菜不好吧。”
江季喬想了想：“還行，比我師父做的好吃一點。”
對面沉默了幾秒，江季喬問：“孟聿？你還在聽嗎？”
孟聿才說：“在的。我在想，你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還要大半個月吧。後面都是武戲了，那個盔甲好重，我騎馬的時候總是硌到小腿，都青了。”江季喬無意識地抱怨著，這些話她和任何人都沒有說過，畢竟只是青一塊而已，她在山上的時候比這辛苦的多。
“藥箱裡放了藥油，讓人幫你揉一揉。“孟聿說。
兩人閒談幾句，周寧過來喊江季喬，說她沒有穿外套，不要在外面呆太久。
於是孟聿很快就掛了。
江季喬回到房間去繼續吃東西，而A市孟家的園子裡，孟聿握著手機，眼裡的溫情與柔軟悉數收斂，又恢復成那一雙寒潭似的深不見底的眸子。
他坐在車裡，司機和老宅的管家恭敬地候立在車身一米之外。
這時是差一刻七點，距離原定的晚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五分鐘。
孟聿按下車窗，管家立刻小步上前，聽到他說“下車”，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司機開啟車門，孟聿在管家的手臂上搭了一下，借力站起來，然後坐到輪椅上，由管家推著往宴客廳走去。
這座園子原本是江南園林的設計，亭臺樓閣，蜿蜒疊翠，但為了方便孟聿進出，特地將幾處主要的道路上的石階和鵝卵石重新修葺，改成了青石板路，臺階也都加了緩坡。
宴客廳裡燈火通明，孟家老少二十餘人已經全部到齊，餐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佳的美味佳餚，但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夾菜。
主位是空著的，右手邊是個保養得宜的老太太，左手邊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依次往下排去，門口下位坐著的是幾個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最小的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
管家將孟聿送到主位坐下，然後退了下去。
孟聿左邊的中年男人第一個沉不住氣：“孟聿，再怎麼說你也是小輩，讓你奶奶等你這麼久，你還懂不懂禮數？”
孟聿視線往右，淡淡地落在那個頭髮花白卻仍舊優雅端莊的老人身上，“這麼說，是我失禮了。”
老太太神色一凜，明顯地露出了緊張，面板鬆弛的脖頸上筋脈都繃緊了：“哪裡的話，鼎瀚事情多，你總是忙的。”
孟聿瞭然道：“原來如此，所以才急著替我分擔。”
此言一出，本就安靜的大廳裡更是落針可聞。
孟聿拿起疊放在白瓷方盤裡的溼毛巾擦了擦手：“諸位，是先用飯，還是先清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