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彥和胡文霆兩人回京之後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面聖並彙報大名府之行的情況了。場面上的事,一切都由王家彥全權負責,胡文霆並沒有說上半句話。

王家彥詳細的向朱由檢彙報了盧象升方面整軍方面的成果,他表示在盧象升的大力整頓下,大名、廣平、順德三府的後備已經在有改觀,新成立的天雄軍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戰鬥力。只要始終能保證其充足的後勤供應,天雄軍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大明一支非常強悍的軍事力量。

在王家彥彙報完畢之後,朱由檢又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之後,就安排王家彥先回去休息了,卻把胡文霆單獨給留了下來。

胡文霆猜想朱由檢可能又有什麼事情要徵求自已的意見了,於是在恭恭敬敬的送走王家彥之後,就笑著對朱由檢說道:“陛下,我離開京城才十來天的時間,你不至於想我想到這種地步了吧?”

朱由檢尷尬的笑了一下之後說道:“老師,您還有心思開玩笑,您不在京城的這幾天,我都快要急死了。期間遇到了一些事情,我自已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那些朝臣們提的意見,我又不太相信,所以就急著等您回來,好聽一下您的意見。”

於是,胡文霆就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情,認真的對朱由檢說道:“好吧,陛下你先說說看,到底是什麼事情,看看我是否能為你提供一些建議。”

朱由檢嘆了一口氣之後說道:“還不是因為陝西那邊的事情,那邊的流民是越聚越多,受影響的範圍也是越來越來越廣,而且還有向外漫延的趨勢。

還有,老師您向我推薦的孫傳庭好像也沒什麼本事嘛,除了不停的搜刮民財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亮眼的表現,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收到了不少彈劾他的奏摺,都說他只會拼命壓榨百姓,而沒有去想辦法對付流民。”

說到這裡,朱由檢就停了下來,不再往下說了,而是把目光看向胡文霆。

胡文霆知道朱由檢耳根軟的毛病又犯了,於是就開口問道:“陛下是怎麼打算的?”

朱由檢不好意思的說道:“朝中的很多大臣都不看好孫傳庭,說他苛待士紳,手段陰狠,不像是士大夫所為。因此,我想先聽聽老師的意見之後再做決定。”

胡文霆似笑非笑的說道:“是嘛,我的意見真有那麼重要?”

朱由檢接著說道:“老師您畢竟是來自後世,基本上知道所有事情的最終結果,我當然要以您的意見為準了。”

胡文霆認真的對朱由檢說道:“陛下,我們還是先從利益這個角度來對問題進行分析一下,從你作為一個君主的角度來看,這普天之下,無論是士紳也好、普通百姓也好,他們都是你的子民,他們都負責供養著你們皇家一族。

那麼,當你要在這兩者當中進行取捨的時候,就要先分析一下,到底是誰對你們皇家的貢獻更大。

首先我們來看一下士紳階層,用我們後世的話來說,在這個“皇權止於縣政”的大背景下,士紳是陛下你治理鄉里的重要依靠力量。

底層士紳利用自已的社會地位及一技之長,尤其是在文盲橫行時代對文字的壟斷,逐漸承擔起了一些職責,比如,調解鄉民之間的糾紛;監督地方學堂與書院;監督鄉間水利工程;招募和訓練地方民兵以及包攬鄉民稅收,並負責上交衙門屬員等。

而士紳們最尷尬的地方在於,他們的身份不能經商,為了尊嚴又不能務農,而陛下你又不提供其收入,所以利用社會地位來“剝削”底層的鄉民,就成了他們的主要生存之道。

在很多鄉村,一些士紳們利用手中的權力,經常進行著一些中飽私囊和巧取豪奪的勾當,因此,我們後世把這些士紳稱之為為社會的寄生階層。

隨著士紳集團的鞏固,士紳集團強大到可以威脅皇權,典型的比如萬曆時期的張居正,他幾乎一度做到了完全壓制皇權。

除此之外,士紳集團還催生了地方書院議政之風,典型如東林書院,不僅開啟了朋黨之爭,更掌握社會輿論,即奪取所謂的“道統”,即士紳對儒學的解釋權,皇權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也正基於以上方面的考量,從社會底層出身的你們朱家的太祖,才會在明代建立後,對江南計程車紳階層進行了一番的大清洗,試圖清除掉士紳階層對皇權的威脅。

而如今離你們太祖的那次清洗,又已經過去了二百多年的時間,士紳階層又已經完全恢復了元氣,甚至可以說還超過了你們太祖時期。

他們存在於大明社會的各個角落,把持著大明很大一部分的經濟命脈,陛下你可能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在大明國庫窮得叮噹響的同時,他們士紳中的一些人,說他們富可敵國,也一點都不過分。

就拿京城的一幫勳貴大臣們來說吧,前些日子,我只是小試牛刀的動了一下手,居然就能從他們手中弄來近千萬兩的銀子和糧食,而且我可以告訴你,這還只是他們手中的一小部分,如果真能把他們手中的全部財產弄出來,嘿嘿,差不多可以抵得上大明十數年的國庫收入。

陛下,你再想想,如果你要從普通百姓手中去弄這麼多錢,就是把全天下的普通百姓都搜刮一空,也不一定能湊出這麼多錢。

從人性的角度來說,人們對金錢的追求似乎是永無止境的,就像陝西那邊,儘管因為天災的原因,普通鄉民已經是窮得吃不上飯了,可一些士紳們還不忘對鄉民們進行最後一次的搜刮,不斷的逼迫鄉民們賣地、賣兒賣女,很多鄉民都是因為實在活不下去了,這才加入了流民的隊伍,跟著他們一起走上了作亂的道路。

因此,也可以這麼說,這些流民作亂,完全是一些士紳階層的拼命壓榨造成的,他們就是這些流民作亂的幕後推手。

我們再反過來說,那些士紳們都是不事生產的寄生蟲,如果離開底層從事生產的百姓之後,他們會拿錢出來供養你們皇家嗎?

我告訴你,不會的,一旦陛下向他們提出要錢,損害到他們切身利益的時候,他們就會想方設法的換上一個不會向他們要錢的、聽他們話的皇帝。真要到那時候,陛下你又何去何從呢?

事實上,在原先的歷史上,他們這些人就是這麼做的,當陛下你走了之後,這些人就開始屁顛屁顛的準備迎接新的主人,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打算迎接的新一任主人,可沒有陛下你這麼仁慈,能夠好言好語的跟他們商量,而是直接用刀子跟他們說話,直接把他們辛辛苦苦搜刮而來的全部財產洗劫一空,直到那時候,他們才想到了陛下你的好處,可是已經為時以晚了。

說到這裡,想來陛下應該已經非常清楚,你到底應該支援誰反對誰,到底該如何進行決策了吧?”

朱由檢默默的朝胡文霆點了點頭。隨後,朱由檢又說起了第二事情:“老師,據我瞭解到的相關資訊,陝西督糧參政洪承疇這個人的能力還不錯,在處理流民作亂這件事上,他表現得非常突出,不僅在為軍隊籌集糧草方面做得很好,而且還能親自帶兵上陣,斬殺敵兵數百人。

因此,我打算把他安排到延綏巡撫這個位置上,全面負責延綏鎮和延安府方面的流民作亂事宜。

老師您對洪承疇這個人有所瞭解嗎?不知道後世的史書上對洪承疇這個人又是如何記載的?對把他安排到延綏巡撫這個位置上,老師您有什麼看法?”

聽到洪承疇這個名字時,胡文霆的第一反應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哎呀,這人可千萬不能重用啊。這可是個超級大漢奸,最終他是投降了滿清的,並且還幫著滿清奮力絞殺南明的一切抵抗力量,為滿清穩固對漢人江山的統治,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最終由於大多數人都不恥於他的這種背主求榮、殘殺同胞的行徑,滿清統治者為了緩解民族矛盾,還是把把他列入了《貳臣傳》當中,對他進行了徹底的否定。

事實上,從洪承疇的經歷來看,他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也迫切希望建功立業的人。在他的前半生當中,他藉著時代給予的機會,確實很好的展示了自已,也為大明王朝立了大功。

據相關史料記載,洪承疇童年入溪益館讀書。因家境貧寒,十一歲輟學,在家幫母做豆乾,每日清晨還要到英圩埔走街串巷叫賣豆乾。當時西軒長房的才子洪啟胤在水溝館辦村學,洪承疇叫賣豆乾之餘,常在學館外聽課,偶爾也幫學生做對子。

洪啟胤發現洪承疇極有天份且抱負不凡,免費收洪承疇為徒,重返校門。洪承疇學習用功,博覽群書。洪啟胤的《史記》、《資治通鑑》、《三國志》、《孫子兵法》等書都被他借來認真研讀,從小就表現了治國平天下的願望,甚得洪啟胤賞識。

洪啟胤曾在洪承疇的一篇文中批下“家駒千里,國石萬鈞”的評語。洪承疇在水溝館讀了五年書後,又到泉州城北學館讀書。

萬曆四十三年,二十三歲的洪承疇赴省參加鄉試,為乙卯科中試第十九名舉人。萬曆四十四年,洪承疇赴京會試,連捷登科,為丙辰科殿試二甲第十四名,賜進士出身。

洪承疇初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歷員外郎、郎中等職,在刑部任事六年。天啟二年擢升浙江提學僉事,以才高識士,所選人才皆俊奇,為朝廷所器重,兩年後升遷兩浙承宣佈政左參議。

天啟七年,洪承疇升陝西督糧參政,繼而就是在此次的陝西流民作亂一事中,向崇禎交出了一份比較亮眼的答卷,贏得了朱由檢的青睞。當然了據史書上的記載,後續洪承疇還為大明帝國做出了不少的貢獻,因為胡文霆的到來,有可能使之發生一些變化,因此就暫且不提了。

可以說在洪承疇的前半生當中,他既算得上是大明的能臣又可以說是大明的忠臣。而且這個能臣的身份是他透過不懈的努力之後得來的,不過忠臣的這個身份卻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恰好促成了讓朱由檢等一眾人這麼認為的。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洪承疇努力建功立業的想法與給大明續命這一客觀情況是完全一致的。所以洪承疇只要做好自已的本職工作,從客觀上講,他就是大明重要的忠臣似的人物。

實際上在歷史上所有被稱為忠臣的人當中,又有多少是從本心出發,真正稱得上是忠誠的呢?又有多少人是像洪承疇這樣,在他心裡只是個人想著要建功立業,而恰好讓別人認為他很忠誠的?許多時候是無法分辨的,因為誰也無法真正的走到一個的內心當中去。

對於許多人來說,只是歷史沒有給這種人一個分辨的機會,也不需要後人去揣測。但不幸的是,歷史上的洪承疇,在後半生卻恰好遇到了這種檢驗機會。

松錦之戰的失敗,洪承疇本人本不該是負主要責任的,而是客觀情況導致的,但關鍵的是他被俘後的選擇卻很值得世人玩味。

事實上,洪承疇被俘後可以有好幾種選擇,第一種選擇顯然是殉節。如果他這麼做了,個人名節完全可以得到保全,也足夠為後世尊敬,但這種選擇的問題就是需要失去寶貴的生命。

而“臨事方知一死難”,遇到生命抉擇的時候,事實上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像自已想象的那麼堅決,洪承疇在這一點上也和大部分人一樣。

而第二種選擇則是暫時投降,日後找機會逃跑或反正。詐降反正的事例在歷史上也是存在的,像東晉朱序那樣,一時忍辱負重,後來成為孤膽英雄。還有西漢的李陵,雖然最終因為漢武帝偏聽偏信,斷絕了他的反正之路,但後人還是大多對其選擇了理解和原諒。

但這麼做的問題就是操作太難,成功的希望比較小。既要個人有足夠能力和耐心,又要對手連續犯錯,還得已方陣營有足夠的時間和對方耗著並有耐心等著自已,沒有各種的機緣巧合,是很難做到的。

第三種是投降後當活死人,既不為對方出謀劃策,也不為對方充當馬前卒,總之就是不再有所作為。選擇這樣做的人,在歷史上其實也不少,打又打不過,死又不想死,逃又逃不掉,那就索性吃吃喝喝玩玩算了,以後啥事也不幹了。

其實在洪承疇同一個時代的前後就有很多類似的例子,比如先前被俘的祖大壽,還有後來因為“水太涼”被後人嘲笑了一輩子的錢謙益等人。雖然這些人也免不了被人嘲笑被人批評,但是至少和洪承疇相比起來,對他們的批評要輕上許多,巨人最多不過是說他們沒有骨氣以及貪生怕死罷了。

還有第四種選擇就是投降後努力替新的主人幹活。洪承疇和後來的三藩無疑就是其中最為典型的代表了。

後世對洪承疇這個人爭論得最多的就是,就算理解洪承疇確實怕死,非常希望能保住性命,但他為什麼不選擇第三種而一定要當選擇第四種呢?

既然先前的祖大壽已經證實了選擇走第三種路,個人安全甚至富貴也完全沒問題,為什麼洪承疇就不願意選擇走雖然有些窩囊,卻也能得到安穩的第三種路線呢?

那麼只能有一種解釋,因為洪承疇本質上最看重的還是自已要做的事情能否成就功績,至於忠誠與否,對他來說,那只是副產品而已。

如果自已成就功業的過程中,又恰好與忠誠一致,那麼他就選擇做大忠臣;相反如果不一致,那就拋棄忠誠,仍然堅持著去實現他的功業。因此也就註定了他會選擇和祖大壽等人不同的道路。相應的也就註定了洪承疇不僅僅是缺少骨氣的問題,而是赤裸裸的帶路黨,能夠毫不猶豫的對本族同胞舉起屠刀的超級劊子手。

所以,後世有句話玩笑話叫做“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指的就是,一個人如果有才而無德,那他的破壞力將非常恐怖,因為他們既有迫切的成事慾望,又沒有絲毫的道德底線,還偏偏相當有能力,這種人什麼事都能幹出來。

對於一個相對穩定的朝代來說,當然不可能宣傳和鼓勵這種行為,這也是後來清代統治者為什麼也要將其放入《貳臣傳》中的原因之一。

當然了,話說回來,對於一個確實有真才初學、能幫著解決大明當前困境的人,如果完全放著不用那又是極大的浪費,所以這種人就需要具有高明手腕的上司去對他進行駕馭,假如朱由檢真的是一位高明的領導,那麼洪承疇也未必不能一直在他手裡做一個忠臣加能臣。

可惜的是,朱由檢雖然也算得上是一個勤勉的皇帝,但一來是年紀太輕,而且還有些自以為是、急於求成,把寶完全壓在了洪承疇身上。卻根本沒想到他終究是一個沒有道德底線卻有能力的能臣。這不僅僅是這君臣二人的悲劇,更是整個大明王朝的悲劇啊。

胡文霆在左右權衡了好一番之後,先是開口向朱由檢問了一個問題:“陛下,如果我和洪承疇這兩人當中,讓你選擇一個來相信,你最終會選擇誰呢?”

朱由檢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我當然是選擇相信老師您了!”

緊接著朱由檢又好奇的問了一句:“怎麼,難道根據史書上的記載,洪承疇這個人有問題嗎?那我再換一個就是了。”

胡文霆苦笑著對朱由檢搖了搖頭,然後違心的對朱由檢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透過史料瞭解到,對洪承疇這個人在處置陝西流民事件過程中採取的一些做法,感到有些難以接受而已。

但他所做的又是目前能解決陝西流民問題的有效手段之一,陛下,你應該知道,我是比較看重人命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我是不太贊成輕易的剝奪一個人的生命的。

我知道洪承疇最終就是採取了大量屠殺流民的這一做法,透過減少陝西地界的人口,既保證了沒有足夠的流民參加作亂,又簡接的實現當地糧食供應平衡。

而我目前也是剛剛起步,根本拿不出海量的糧食來供應陝西那邊,所以雖然不太贊同洪承疇的這一做法,但為了陛下你的大局,也只能選擇預設他的這一做法了。

但我擔心的是,一旦洪承疇這個人殺戮過重之後,最終會迷失了本性,因而做出一些有違道德的事情來,因此我希望能提前對他準備一些鉗制的措施,以免在他走入歧途之後,給大明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

朱由檢認真的問道:“那老師您打算怎麼來對他進行鉗制呢?”

胡文霆試探著對朱由檢說道:“如果陛下能相信我的話,能不能給一道密旨,允許我在發現洪承疇有不對勁的苗頭時,能夠不經過向你彙報,就直接對他採取相應的措施。

當然了,我這麼安排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已,如果洪承疇能夠一直保持著對大明和陛下忠心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還有陛下你也可以放心,除非是在十萬為急的情況下,我才會先斬後奏,否則在進行處理之前,我都會先跟進行通氣,在徵得你的同意之後,我才會採取相應的措施。”

胡文霆透過一些史料上的記載,也瞭解到朱由檢這個人還是有比較重的疑心,因此為了打消他的一些顧慮,還是進行一些必要的解釋說明。

果然,朱由檢在聽完胡文霆的一番解釋說明之後,很爽快的就到書桌上書寫了一道密旨並順手交給了胡文霆,大意是持有此密旨者,一切均可便宜行事。

胡文霆看了之後,連忙對朱由檢說道:“陛下,我只要求擁有對洪承疇這個人臨機處置的權力就夠了,你這給的權力也太大了一點,我可承受不起啊。”

朱由檢豪氣的一揮手說道:“我相信老師的為人,知道您是一心一意為了我和大明天下著想的,因此,老師您也不必再跟我客氣了,就這麼定了。”

胡文霆只好再次向朱由檢表示感謝。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重生以後,我再也不買紫菜甘藍

風貓的扭曲世界

八月鍾情

等阿然

徵囍宮悲之徵與詩

神秘L靈

羽蛇魔神

羽蛇魔神

科學修行手冊

山梔丶

變為旅行者,我要遨遊提瓦特

Everdi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