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炸!”

路安也嫻熟的擺出一張張牌,臉上掛著勢在必得的表情。

他手氣好的讓其他幾個人羨慕不已。

“我靠,不是吧。”

“你小子這麼厲害。”

姜喻單手扯開易拉環,另一隻手從兜裡掏出手機看眼時間。

將近十點半。

她仰頭噸噸灌了幾口飲料,微信叮咚彈出條訊息。

【季堯】:你們回去了嗎?

姜喻喝下最後幾口,伸手把瓶子放在桌上,手指快速打下一行字。

【y_y】:還沒有,大概再過一會。”

季堯打字的動作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後又繼續打字,很快就又按下刪除鍵。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那串字型,眼下正不斷躍動又復原,姜喻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小問號。

【季堯】:等會一起走嗎?這麼晚了外面不安全,兩個人走能有個照應。

季堯的掌心沁出薄汗,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啪嗒啪嗒的敲擊著桌面,裝作不甚在意的把手機往桌上一撂。

不見對面有什麼動靜,季堯一時之間手足無措,慌張兩個字直接寫在臉上:“我是不是沒戲了?”

“這個急不得,你再等等,再等等。”時京悠悠地伸個懶腰,又唯恐天下不亂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y_y】:雖然但是…我們同路嗎?

季堯果然認真思考起來,他家在南街,聽別人說姜喻的家在北街,四捨五入……

【季堯】:是同路的。

【y_y】:[OK]。

“是同路的~”時京賤兮兮地閃現到季堯背後。

耳邊突然響起的低聲輕語,讓季堯從頭到腳都被電流般的感覺貫穿,他被嚇得渾身一激靈:“不是,你怎麼偷看人發訊息啊。”

時京聳聳肩,起身坐到曲楓旁邊:“你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的,哪裡是同路了。”

夏季夜晚的炎熱漸漸消退,月色如水,攜風帶來絲絲寧靜的涼意。

聚餐結束後,所有人陸續分開回了家,包間內只剩姜喻幾人。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沈邱秋還是放心不下她。

姜喻的手放在她肩膀處輕柔的撫摸:“放心吧,我沒事。季堯和我同路呢,我和他一起。”

“啥?”沈邱秋身形僵住,措地抬眸看她,像是聽到什麼勁爆的事件,“你們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姜喻哭笑不得,抬指在她腦門輕彈:“禁止胡思亂想哈,我們只是同路而已。”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保持聯絡哈。”沈邱秋晃晃手機。

“收到!秋秋大王。”

出門前沈邱秋始終不放心,她再三叮囑:“到家後給我發訊息。”

姜喻應道:“好,一定會。”

她提著包走下樓梯時,季堯正背對著她靠在門邊,伸手撫平在風中翻飛的衣角。

姜喻走近他的身邊:“不好意思,久等了。”

季堯驀地轉過頭,目光交匯的剎那,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沒有,我也才剛下來。”

計程車在空蕩的街道行駛,隨著車輛的行進,兩旁聳立的建築像一條流動的光影長河從眼前淌過。

狹小的空間內光線昏暗,季堯側頭凝視著玻璃車窗上反射出的姜喻的模糊輪廓。

是那麼的不真切,就像天邊觸及不到的雲絮,風一吹,就消失了。

異樣的情感如鯁在喉,季堯只覺心酸難抑。

“姜喻。”

“嗯?”

聽到他的呼喚,姜喻轉過頭去。

季堯與她平視,深邃的眼睛在纏綿的夜裡泛著盈盈水光。

姜喻不由地放軟了聲音:“怎麼了?”

“你還記得我嗎?”

季堯凝視著姜喻的臉,眼神中滿是迫切與期待。

姜喻秀眉微擰,將疑惑表現的恰到好處。她微微欠身,抬手撫上季堯的額頭:“你怎麼了…喝醉了嗎?”

車內冷氣十足,她的手有些涼,季堯被刺激的忍不住一顫。

“我沒有喝醉。”季堯再次開口道:“你還記得我嗎?三年前,你幫我趕走了那群欺負我的人,還…還讓我做你的小弟。”

姜喻收回手。

三年前?呃…那會她好像正趕上中二的年紀。

等等,三年前、小弟?!

“季初?”姜喻瞪大眼睛,大腦飛速運轉。

“是我。”

“你改名了?”

“啊,初是我的小名來著。”

等會兒,資訊量有點大。

姜喻驚奇得像半截木頭直愣愣地杵在那。

騙人的吧?!

她完全不能把眼前這個明媚耀眼的人和三年前的那個陰鬱敏感的小弱包聯絡在一起。

季堯的變化巨大。

那時他的長劉海不曾剪短過,平日裡總是將半張臉遮的嚴嚴實實。

他說自已面目可憎,不願剪掉劉海,這樣有安全感。

啊,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姜喻非常想把心中深深的疑惑表現出來,但她忍住了。只是她未曾想掩藏在厚重鏡片下的臉,竟是這等驚豔。

不單單是外貌,最讓姜喻欣慰的是,季堯不再畫地為牢束縛自已,他願意嘗試著去愛這個世界。

“姜喻,你說的那些話,我有好好記著。”

臨城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還要冷上幾分,灰濛濛的天空籠罩著薄霧,一切都被浸染在蒼茫的灰色之中,顯得黯淡無光。

天氣預報說下午會有場暴雪,得到通知的學校提前批了放學時間。

姜喻收拾好課本裝進書包,沿著樓梯走出校門。

有時候天氣預報還是挺準的,這不沒走兩步空中就飄起了紛揚的雪花。

姜喻撐開傘,寒風像銳利的匕首劃過她裸露在外的雙手,她感到手上的血液彷彿要被凍住了。

“好冷啊。”

呼吸間,那輕飄飄的白氣在空中游弋。

校門口附近有條巷子,往裡走點其實是美食街。平常的人流量之大,一街擠不下,今天確是少的可憐。

姜喻拐進小巷看見的情景是散落滿地的課本和練習冊,幾個男生將另一個男生死死圍住。

看他們穿著的校服,她能肯定是同校的。

被圍住的男生低垂著頭,過於長的劉海遮過了眼睛,讓人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

那幾個流裡流氣的學生眼下對他指指點點,難聽的謾罵聲此起彼伏。

“你是啞巴嗎?”

帶頭的男生用力推他一把,少年重心不穩,身體失去了平衡,鼻樑上的眼鏡摔落在水泥地上。

少年隱藏在陰影之下的漆黑瞳孔透露出的冷冽幾乎要凝成實體。

“你們幹什麼呢?”

清脆嘹亮的聲音引得眾人紛紛回頭。

“這人誰啊,嚇我一跳。”領頭那人低聲詢問身邊的小弟。

他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姜喻聽見。不等那些人開口,她先行自報家門:“臨城一中,學生會會長,姜喻。”

季堯的視線穿過人群定在姜喻的臉上。

那一抹注視的目光,恍若花瓣落入心湖,雖寂靜無聲,卻讓人心神驚動。

“老大我記得她,咱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她可不好惹啊,到時候吃虧的會是我們。”

“對啊,要是她把這事上報給學校,我們會被勸退的。”

“切,算了,我們走。”

季堯膝蓋微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撿起四散的書本。

雪有種越下越大的趕腳,姜喻蹲下身幫忙撿起季堯的書本。

她細心的拍淨每本書沾上的灰塵,將其疊成一摞遞給季堯:“同學,你的書。”

雨傘在雪中傾斜。

季堯仰頭,視線向上抬了抬。

女孩穿的厚實,脖子上裹著條杏色圍巾,露在外的小臉柔和秀美,微翹的鼻尖被凍的通紅。

“謝謝。”

季堯接過書,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卻又讓人感受到他深藏的無力感。

寒風刺骨,一個勁兒的往人身上撲。

姜喻吸吸鼻子,大義凜然的正聲道:“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的座右銘。”

回應她的是呼嘯的風聲。

“雪下的好大,同學,你去哪?說不準我們同路呢。”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同學,你的劉海好像有點長,真的不會影響視線嗎?”姜喻把手放在他面前晃晃。

季堯:“……”

姜喻梅開二度:“同學,你要不要做我小弟?我定會護你周全。”

“…不要說那些奇怪的話。”

公交車掐點駛進站臺,姜喻用力抖落覆蓋在傘上的積雪。

車裡的氣溫比外面暖和太多,她對著掌心哈氣,來回搓手企圖從而獲得一絲溫暖。

季堯從口袋摸出一枚暖手寶:“給你。”

“給我了你怎麼辦?”

“我還有。”

姜喻望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深深的感動。

季堯別過頭,眼皮耷拉下來:“我叫季初。”(注:初是季堯的小名)

“你的名字真好聽,季初你好,我是姜喻。”

飄雪的車窗外,每一片雪花都是冬日的告白。

姜喻用手指在凝結霧氣的窗上畫下微笑小人,事後她還特滿意的欣賞自已的鉅作。

“季初,以後要是再有人欺負你,你就反擊回去。你一直不抵抗,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姜喻微側著頭凝望他。

在這個靜謐而長久的對視中,周遭的空氣彷彿都靜止了。

好久以後,季堯啞聲應道:“嗯。”

“乘客請注意,臨江苑即將到達。”

姜喻起身前把雨傘塞給季堯:“這雪看著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傘借你撐。”

季堯有些急:“不行,那你怎麼辦。”

“我走兩步就到家了,我今天穿的羽絨服還是戴帽子的呢。”

車門開啟,姜喻戴上帽子跳下車向他揮手:“下次見,傘的話不著急,等回到學校再還吧。”

季堯起身走到扶手旁:“你在幾班?”

“二年十一班。”

密密匝匝的雪花飄落在少女的背影上,留給季堯的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直至那抹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他才收回視線,又垂頭看眼印著彩色小花的透明傘。

回到學校,季堯幾次去找姜喻她都恰好不在,那把雨傘就這樣擱置在他的抽屜裡。

“下次再還給她吧。”

學校也就這麼大,該遇到的還是會遇到。

後來也確實遇到了。

“初兒啊,我怎麼感覺你好像獨來獨往啊。”發現事情不對的姜喻抓住少年的手。

“你不要這樣…”

季堯羞怯地別過頭。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姜喻基本可以確定他就是獨來獨往。

究竟是為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

“季初,你為啥總是一個人啊?你應該多去交些朋友。”

“有你這個朋友就夠了。”季堯小聲嘀咕。

雖然他沒說緣由,但透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姜喻隱約能察覺到他應該是經歷了什麼事。

挺嚴重的那種。

“我們初兒一看就是個好孩子,未來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季堯盯著她,唇角輕扯,像是嗤笑了聲:“那你喜歡我嗎?”

姜喻埋頭扒飯,給予他肯定的回答:“當然了。”

往後的每天,有姜喻的地方就會出現季堯,鐵人二組說的就是他們。

冬雪消融後便是欣欣向榮的春天。

街頭的某處咖啡店,姜喻悄悄從桌底下提起包裝精緻的紙箱。

“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稍微等我一下下。”姜喻加快手上的動作,“可以了。”

憑空出現在桌上的蛋糕做工用心,白色奶油包裹下猶如蓬鬆的雲朵,表層點綴著精美糖霜,甚至還能隱約聞到它散發的甜膩香氣。

季堯的心跳的厲害,嘴唇也止不住的抖起來,他茫然無措地看向姜喻。

“生日快樂!咦,你怎麼哭了?”

那次生日季堯哭的很慘,姜喻越安慰,他哭的越厲害,可把姜喻嚇壞了。

季堯的童年不太好,躁狂的媽,花心的爸,冰冷的家和破碎的他。

從前他也曾一度想過了結這晦暗的人生,可現在他做不到快意瀟灑的離去。

因為,有個直爽坦率的女孩子,悄無聲息地住進了季堯的心裡。

“初兒,許得什麼願?”

“秘密。”

生日願望裡有你。

姜喻送給季堯的生日禮物是一臺單反相機。

她的原話是:“希望你能用這臺相機去探索未知,去靠近夢想。在未來的日子裡,用鏡頭捕捉下每一個珍貴的瞬間,捕捉那些平凡中的不平凡。”

“好。”

季堯深沉的眸底,鐫刻進盎然的春意。

兩人踏出咖啡店的門檻,漫步在午後的街邊。

正是杏花凋落之際,滿地的花瓣色如白雪,卻比雪更清潤。

“等一下。”

季堯頓住腳步回望她:“怎麼了?”

姜喻捻起落在季堯肩頭的那片花瓣,嘴角揚到一個恰到好處的高度。

“風停在你的耳邊囑咐你,要熱愛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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