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撫拍了拍她的手,勉強勸道,“蘭哥兒聽話,聽說書也讀得極好的,你的好日子在後頭,不必這般喪氣的”。

李紈雖足不出戶,但王夫人被送去了櫳翠庵,還有大夫不停來往,那麼大的事,又豈會瞞住有心人的眼?

她也大致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只細節不清楚罷了,便追問王熙鳳到底如何惹惱了賈母。

王熙鳳只假做不肯說,後來才裝作被逼問不過,含糊道,“老太太感念大表哥幫了府裡的大忙,正好二太太身子不好,要吃齋唸佛,老太太便提了我管家。

我對了往年的帳,發現了許多虧空,便提出開源節流,一時情急,沒注意言辭才惹惱了老太太”。

李紈哪裡能聽不懂,立即便抓住了重點,冷笑道,“你是要節流到寶玉頭上,叫她著了惱?”

又追問具體虧空多少,王熙鳳卻是真的不敢說了,只說數額大,一時根本填補不上,她急了,才提出什麼開源節流來。

李紈知道定然是數額極大了,否則王熙鳳不會連說都不敢說,越發悲從中來。

一旦賈母不在了,他們是二房,本來就分不到什麼東西,賈蘭又不得賈政和王夫人看重,王夫人更是將賈珠的死怪罪到自己頭上,到時候他們又能分到什麼?

怕是日後,他們度日都難,更別說為蘭兒娶妻生子了!

李紈越哭越傷心,正哭著,平兒來報,尤氏也來看望王熙鳳。

他們家這點子破事倒是不好傳揚到寧府那邊去的,李紈忙收了淚,借王熙鳳的妝奩重新梳洗了。

尤氏也是好奇,見面就問道,“你們府上最近在折騰什麼?聽說二太太病得下不了床,直接挪到櫳翠庵求佛祖庇護了。

今兒你又病了,又聽說二爺那邊將二太太的陪房周瑞直接抄了家,這都是怎麼了?”

尤氏正問著,賈璉興沖沖從外面衝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鳳哥兒,鳳哥兒,那周瑞和冷子興還真是能摟錢,光是銀子珍寶什麼的就搜出了有七八萬銀子,他們在京城和城郊還買了宅子,估計至少也能賣個幾萬銀子!”

賈璉和王熙鳳住的地方小,賈璉進門時就開始喊,聲音清清楚楚傳到了內室,丫鬟們根本阻止不及。

尤氏咋舌,“怪不得你們要抄周瑞家了,一個奴才就能有十幾萬銀子!九成九都是從你們府上搬回去的!”

王熙鳳冷笑,“可不是?都說我厲害,我的家當可還比不上一個奴才呢!”

李紈又忍不住哽咽了起來,王熙鳳說的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這麼多年來,加上賈珠死前留下來的東西,她和賈蘭母子倆的家當也只有周瑞的三分之一!

她的好婆婆!

她的好婆婆啊!

將一個奴才養得那麼肥,對嫡親的孫子卻處處刻薄!

就算她怪她害死了珠大爺,蘭兒又有何辜?

尤氏詫異看向李紈,“你這是怎麼了?你們家揪出這麼個蛀蟲來,你該高興才是啊,哭什麼啊?”

王熙鳳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尤氏知道有異,不敢再問。

王熙鳳道,“二爺莽莽撞撞的,叫你們笑話了,你們在此稍坐一會,我去和二爺說幾句話就回來”。

尤氏向來與她交好,也不見外,坐到李紈身邊,叫她自便。

剛剛尤氏問王熙鳳怎麼了,王熙鳳只說沒什麼大事,此時她見王熙鳳扶著平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不由更加詫異,“鳳丫頭這是摔著了?”

李紈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思為賈母和王夫人遮醜,冷笑道,“摔的?她是硬生生跪的!剛剛我瞧了,整個膝蓋、連著膝蓋上下的肌膚青紫一片,還不知道跪了多久。

問她,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只說疼得後來已經記不清時間了”。

尤氏更驚,一把抓住李紈的手,“她一向是個伶俐聰明的,怎麼就弄成了這個樣子?還是為著上次她過生日的事?”

李紈臉色更冷,“怎麼可能?她過生日那次,可是虞指揮使親自出面撐腰,誰又敢再為那件事難為她?

是因著我們太太病了,老太太便點了她主掌中饋,她對了之前的帳,發現虧空巨大,便提出要削減開支和奴才”。

尤氏恍然,“她初初掌家,要立威,第一個便要削寶玉的份例?”

李紈忍不住又淌下淚來,“迎春三姐妹身邊只得孤鬼幾個,蘭兒、環兒身邊更是單薄,可寶玉,寶玉身邊光是伺候的人就有四十個!

更別說平日的吃穿用度了,他身邊的丫鬟出手都比我大方!

不削他,又削誰去?

鳳丫頭一向是個聰明的,只掌家理事要鎮服諸人,第一便是要公允,她只能大著膽子提出來,誰知道就落了這個下場!”

王熙鳳提出來尚且落得這個下場,以後又有誰能為他們母子發聲?

蘭兒可不像妞妞,有虞指揮使那樣厲害又願意看顧她們母女的表舅!

尤氏半晌無言,安撫拍了拍她的肩膀,嘆道,“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咱們兩府都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虧空一年比一年多。

偏偏爺們都不爭氣,還個個都是花錢的祖宗,我每每想著,都不知道將來的出路在哪裡”。

尤氏說著不由也紅了眼眶,勉強笑道,“你也別哭了,這種事也輪不到咱們操心,趁著府上還能勉強撐得起來,能快活一日算得一日罷了”。

李紈倒在她懷裡放聲痛哭,“我快活不了,大嫂子,我快活不了!我只恨有個蘭兒,不然我跟了珠大爺去,那才是快活!”

尤氏被她哭得也傷了心,勉強忍著的淚水也不自覺滾了下來。

王熙鳳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尤氏和李紈抱頭痛哭的場面,不由詫異,“這是怎麼了?”

尤氏勉強止住淚,正要說話,丫鬟來報,薛太太帶著薛寶寶和甄英蓮來了。

林黛玉自那日歸家後,林如海要檢查指點她的功課,就未再去薛府,因此沒跟著一起來。

王熙鳳十分慚愧,連聲說著只一點小傷,不敢勞動薛太太興師動眾地來看她。

薛太太看了她的傷,又是心疼又是憤怒,“賈府這是過河拆橋!剛得了你大表哥的好處,尾巴還沒處理乾淨呢,就敢這般對你!

我這就叫你大表哥停手,讓那些個潑皮去告你婆婆去,看寶玉有那樣一個娘,還能不能當成你們全家的鳳凰蛋!”

薛寶寶失笑,看來這幾年的洗腦很成功啊,薛太太再也不將賈寶玉當成什麼“定有大造化的”了,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王熙鳳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忙好聲安撫,好不容易將薛太太安撫住了,外頭丫鬟們鼓譟起來。

薛寶寶聽外頭在喊什麼寶二爺,不由奇道,“鳳姐姐,寶玉表弟現在難道不該是在侍疾嗎?怎麼有空到你這來?你那些丫鬟又攔他做什麼?”

王熙鳳苦笑,“你不知道,老太太下了死命令,所有的事,一個字不許告訴寶玉,只這樣的事又怎麼瞞得住?

不說其他,單說二太太被關進了櫳翠庵,不許他見,他是傻子也該起疑了。

只通府上下得了老太太的令,沒一個敢開口的,他便到處尋人問,鬧得雞飛狗跳的”。

薛寶寶,“……”

這樣的事也瞞著,還叫全家上下都必須一起瞞著,賈母這不是拿賈寶玉當鳳凰蛋,絕對是拿他當個大軟蛋啊!

尤氏開口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去攔一攔,免得叫你病中還要煩心”。

王熙鳳忙要起身相送,尤氏一把按住她,“你好好歇著,跟我還外道了不成?”

她說著衝王熙鳳擠了擠眼,抿著笑走了。

不多會,丫鬟就來報,尤氏果然將賈寶玉勸走了,看著方向,應該是將賈寶玉指到趙姨娘那邊去了。

王熙鳳,“……”

大嫂子真是個大好人!

把個大麻煩和她的大對家湊成對,正好!

不多會,李紈也跟著告辭。

王熙鳳見沒了旁人,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薛太太忍不住又滴下淚來,“都說三十年媳婦熬成婆,偏偏你又攤上了這麼個太婆婆和婆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

王熙鳳卻是鬥志昂揚,“姑媽你放心,這次是我沒想到,到了這時候,老太太竟然還是非不分地護著寶玉,下次絕不會再吃虧。

憑我的本事,還有大表哥在後,我就不信鬥不過老太太!姑媽你且等著看我的手段就是!”

薛太太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你的手段?你被人罰跪的手段?你啊,就是太爭強好勝了些,才會處處吃虧。

你且聽我一句勸,這做人媳婦啊,還是要軟和些——”

薛寶寶打斷她,“媽,你是說軟中帶刺吧?一味的剛強固然容易吃虧,太軟了,豈不是人人都能踩一腳?”

薛太太瞪她,“我和鳳丫頭說怎麼做媳婦,你一個姑娘家不說迴避,倒還敢插嘴,也不害臊!快出去尋妞妞玩去,別在這搗亂!”

薛寶寶朝她做了個鬼臉,又朝王熙鳳眨眨眼,“行行行,我去找妞妞去,妞妞呢?怎麼不見?我還給她帶了好吃的呢!”

王熙鳳便命平兒帶著薛寶寶和甄英蓮去尋妞妞,再去園子裡轉轉,今天天氣好。

薛太太見薛寶寶二人走了,免不得又教導了一番為人婦之道,又拉著王熙鳳說起了貼己話——甄英蓮和薛寶寶的親事。

她這段時日也是被王熙鳳鬧得怕了,對王熙鳳說道,“寶丫頭倒還不急,英蓮可是要抓緊了,你人頭熟,一定要幫我看準了。

最緊要的是孩子人才、品行好,家世只要過得去就行,最好能人口簡單些。

英蓮是個極溫順溫柔的,這婆婆小姑一堆的,嫁過去未免受氣”。

王熙鳳,“……”

好的,我知道了,按照賈璉的反義詞找就對了!

“姨媽,我瞧著來家中提親的人不少啊,你一個都瞧不上?”

提起這個,薛太太也是嘆氣,“你也知道的,你大表哥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的,巴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那些來提親的,大多都是衝著你大表哥來的,大多不是什麼好人家,還沒說幾句,就被你大表哥否了。

那好人家,聽了你大表哥的名兒就躲得遠遠的,生怕被你大哥哥帶累了名聲,可不就一直成不了?”

王熙鳳呸了一聲,“還怕叫大哥哥帶累了名聲!當真以為自己是上古大聖人不成!那些人家更不是好的,不上門最好!”

薛太太連連點頭,“我兒說得對,都不是好的!你甄妹妹是個有情有義的,前兩年非要說寶丫頭在外養病,她作為姐姐絕不肯在這個時候說親。

好不容易寶丫頭回來了,又碰上了你不方便出門,這好不容易熬過來了,你可要幫我抓緊了啊!”

“甄太太怎麼說?”

“她只說不要家世太好的,怕高攀了,你甄妹妹日後受委屈,只找個衣食無憂的田舍翁便罷了,若是女婿能讀書上進就更好了”。

王熙鳳仔細想了想,倒還真給她想起來一個人來。

“京郊有個單家,家裡頗殷實,幾代都是讀書人,只人口不豐,幾乎都是單傳。

這一代的單老爺考中了舉人,娶了金陵富商之女。

如今單老爺父母早已過世,膝下只有一位小單公子,今年十九歲,已經中了秀才,就等著明年下場考中舉人再議親。

姨媽若是去為甄妹妹說,對他們來說那絕對天上掉餡餅的事,保管一說就通!”

薛太太聽了也歡喜,追問了一番細節,便拜託王熙鳳一定遣人去打聽清楚,自己回去和甄太太等人再商量商量。

薛太太等人來了,按理說是要去給賈母請安,賈母留吃午飯的。

薛太太和王熙鳳說妥後,便帶著薛寶寶和甄英蓮去給賈母請安。

賈母見了她們竟十分熱情客氣,與之前毫無二致,命人去請刑夫人、賈寶玉和三春姐妹來陪客人,又非得留她們用過午飯再走,倒是叫薛太太十分詫異。

刑夫人和三春姐妹很快來了,賈寶玉卻是遲遲未來。

賈母不免焦心,惱怒問道,“跟著二爺的人呢?都死了不成?是不是又叫二爺偷偷跑出府去了?再遣人去,一定要找到二爺!”

於是,和王熙鳳生辰時差不多的情況再次發生,賈寶玉苦尋不著,賈母擔憂生氣,一屋子主子奴才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做了賈母的出氣筒,氣氛凝滯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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