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告白
“三萬，你需要和我出差去一趟胡家村。”
柳白玉人未到，聲先來。
宋三萬正愁如何開口讓柳白玉帶上自已，誰知她竟主動說了。
“什麼時候？”
“兩日後，此行時間不短，先把公司事宜安排好再出發。”和胡家太奶洽談之後，柳白玉的臉色難看了些，大概胡家村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胡翠花已經回去了，我們隨後去找她便是。”
想到蘇夭兒與胡家太奶的關係，宋三萬關心道：“蘇姐呢？”
柳白玉神情凝住片刻，隨即說道：“若她有心，應該會回胡家村。”
宋三萬不清楚蘇夭兒的家事，也不瞭解她們和胡家村的關係，不敢妄言，也沒有深究。
蘇夭兒提前離場，宋狸狸不知道躲去哪裡，剛認識的胡家太奶也已離開，縱觀全場，宋三萬熟悉的人又只剩柳白玉了。
借柳前輩的面子，宋三萬機器般握手、問候、強行記住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直記得頭昏腦脹。
後來，所謂的靈監局高管上臺，說了幾句空泛的大話。內容無非是人與妖和平共處、兩族互幫互助啊之類的場面話，聽得宋三萬禁不住打瞌睡。
怪不得柳白玉和蘇夭兒都不願意參加這種晚會，確實無聊。
玉帛晚會結束時，夜已深。
回公司路上，宋三萬好奇發問，身為柳仙的柳白玉為什麼會融入人類社會，還開了一家公司。
車上，狹小的空間內，沉默的空氣在兩人之間凝固。
華燈璀璨，透過車窗灑在柳白玉的臉上，照亮了她半邊面龐。
宋三萬側目看去，只覺她的髮絲、睫毛、整個人都在發光。
正當她以為柳白玉不會再回答時，淡色的唇忽然輕啟，說出的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溫柔：
“你大概不知道，公司裡大半同事都是偽裝成人形的妖。”
宋三萬愣住。
她確實不知道。
若非有意探查，隱藏氣息的妖和人幾乎難以分辨。
“為什麼……”
其實宋三萬大概知道答案，但還是想聽柳白玉親口說一遍。
可能是夜色中的她溫柔得令人著迷，宋三萬私心想多聽柳白玉說幾句話，以便把這副美好的場景刻在腦海中。
柳白玉配合開口，清冷的嗓音伴著月光流淌：“時代更迭，人類佔據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大，妖族若想順利存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融入社會。”
她看向窗外，路燈映在眼底，亮閃閃的，好似盪漾的水光。
“但是，適應這個社會對大部分小妖來說都太難，太難……我能做的，不過是給他們提供一處立身之所罷了。”
柳白玉說出這話時，整個人彷彿淡到消失，彌散在萬年歲月長河中。
一瞬間，宋三萬忽然很想抱抱她。
柳白玉默默地做了這麼多事，卻從未要求一分回報。
伸張正義的靈監局從未對妖族伸出幫扶之手，只是冷冰冰地貫徹自已的規則；看似冷血無情的柳白玉卻為城市中的妖族支起一把庇護傘。
宋三萬的手指尖無意碰到柳白玉的手背。
冰涼的，一如蛇的體溫。
她心底忽然萌生一個荒謬的問題——冷血的蛇也會感覺到冷嗎？
“為什麼要幫妖族呢？”
宋三萬沒有移開手指，柳白玉也沒有躲閃，兩人的手就這樣搭著，溫熱的指尖一點一點捂熱了冰涼的手背。
柳白玉許久不答，不知是在考慮措辭，還是壓根沒想過這麼做的理由。
最終，她低聲道：“可能是活得太久，有些無聊吧。”
宋三萬失笑。
她向來覺得柳白玉溫柔，仔細想想也是，能念著一段恩情數萬年光陰的人，怎麼可能不溫柔。
只不過沒人懂她罷了。
宋三萬手指動了動，有點想將那個冰涼的手握在手心去溫暖它。然而，它卻像是被突然的動作驚擾到一般，收了回去。
宋三萬攥了攥空蕩蕩的手指，心底有些失落。
空氣安靜下來，氣氛變得尷尬。
宋三萬沒話找話：“公司裡多半員工都是妖的話，那何餘是什麼？”
那個矮個子，卷頭髮的小巧女生，宋三萬第一面就覺得她像只山間的小田鼠。
柳白玉想起何餘是那個常與宋三萬同行的姑娘，答道：“她是人類。”
宋三萬啞然。
竟然是人類嗎？不知道如果她得知自已身邊的同事都是妖怪的時候，會作何感想。
“三萬，如果有一天我把公司交給你，你能應付得來嗎？”
清冷的聲音傳入耳朵，震得宋三萬心臟猛然一跳。
她抬頭看向柳白玉，但是柳白玉說這話時一直盯著窗外，看不清神情。
為什麼……又是這種話。
憑她的壽命，大可以開這個公司一千年，一萬年，哪裡輪得到自已頭上。
柳白玉的句句話，都像是臨終的告別，令宋三萬難受萬分。
“應付不來。”賭氣般，她悶聲回應。
柳白玉收回目光，好笑地看了宋三萬一眼：“不要任性。”
宋三萬皺眉，和柳白玉今晚第一次對上目光：“您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不是說好要報恩的嗎，要護我一輩子的嗎？”
柳白玉似乎沒想到宋三萬這麼直白，嘴唇張開又閉上，猶豫許久，最終只短短擠出兩個字：“抱歉。”
宋三萬的心臟墜入萬丈深淵。
這句抱歉，就像是預設一般——
她預設自已快要走了，預設沒辦法如約守護宋三萬一輩子了。
宋三萬胸口劇烈起伏著，彷彿擱淺在岸上的魚，無論如何也汲取不到救命的氧氣，即將窒息而死。
她壓抑而剋制的感情，在這一瞬間彷彿變成了笑話。
原以為未來的路很長，她可以和柳白玉慢慢走下去，無論是以朋友的身份還是恩人的身份，她都不在意。
可是，如果這段共處的時光已經進入倒計時，宋三萬不甘心。
不甘心裝聾作啞，當個朋友、恩人。
“柳白玉。”
宋三萬第一次直呼柳白玉的全名。
她伸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將剛剛逃走的手抓回自已手心，緊緊握住。
“嗯？”
柳白玉察覺宋三萬的不對勁，沒有抗拒，配合地歪過頭等她說話。
關鍵時刻，宋三萬氣焰忽然矮下去，她聲音低啞，還有一點顫抖：“如果……我是說如果……”
柳白玉認真地注視著她，等她說完。
宋三萬深呼吸，堅定決心一般，強撐著繼續道：“如果你有一天要離開的話，我想提前告訴你，以免以後沒有機會了……”
她抬眸，赤誠而滾燙的目光如夜色中最亮的星辰，帶著滿溢而出的愛意撞進柳白玉的眼睛。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