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乘客，現在是2月17日晚22時05分。飛機即將降落，請您暫時停用手機等裝置的通訊功能，飛機即將到達椎蘭西站，椎蘭市當地氣溫……”
乘務員的播報把白林鳥的意識從漆黑的窗外拉了回來，她直了直身，把放在鄰座的包拿起抱在胸前。
她環視了一週，飛機上乘客的數量已經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在中轉的那一站下了飛機。現在並不是旅遊高峰期，也不是節假日開始或結束的日子，真正選擇前往椎蘭市的乘客屬實不多。
氣壓正在變化，耳膜傳來的不適感反映了這點，腦中傳來陣陣輕微的暈眩。白林鳥取出手機，翻開相簿，點開了一張截圖。
極其復古的店面設計，頗有講究的三色搭配，以及評論區的奇怪留言，都給這個開發區的商業街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只有位於飛機機翼上的指示燈能證明這確實是玻璃做的窗戶。
地面傳來結實的震感，飛機觸及到了地面，隨後是持續的震動。
滴滴，滴滴。
“然後我就被鬧鐘吵醒了。”白林鳥坐在長桌一端，平靜地敘述道，“這個夢很短，但有那種感覺。”
“就是你所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對吧？”
程醫生面帶微笑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沒變過，大概是出於對患者的尊重。
“嗯。就是感覺好像親身經歷過一樣。”白林鳥點頭。
“夢的邏輯也符合現實嗎？”程醫生問道，“比如，你有充足的理由進行類似的長途旅行嗎？”
“我從來沒像這樣獨自旅行過。”白林鳥小聲答道。
程醫生拿起筆記錄下一些內容，繼續道：“根據你的描述，旅行的真正目的指向一家裝修獨特的商店，對嗎？”
白林鳥點頭：“我感到熟悉又陌生。”
“你認為自己是否存在失憶的情況？”程醫生追問道。
“最近的事情…還有更早的事情…我都沒有忘記，我不可能失憶。”
“那麼你的這種感覺，更像是某種憑空出現的記憶帶來的不適感，而不是記憶碎片缺失導致的無助感。可以這麼說吧？”
“我…可我又好像忘記了什麼…因為…那些事情我都感覺經歷過…連…連夢都給我這種奇怪的感覺…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的，請你不要緊張，小姑娘，你的情況我瞭解了。不過在繼續交談前，我想了解一下：你希望我針對哪一點進行重點分析呢？是夢境的含義，還是‘似曾相識之感’呢？”
“呃…那個，夢應該不是重點。我只是想…這應該可以輔助您的治療吧？”
程醫生笑了：“當然，呵呵，當然了，小姑娘。夢境隱藏的東西可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嘗試親身去感知它。”
“感知？”白林鳥來了興趣。
“你很可能對長途旅行有著某種或淺或深的慾望，你希望自己在某個完美符合需求的場所居住，併產生持久的熟悉感。”程醫生道，“你不滿…甚至厭倦你現在所處的環境，你希望逃離，而且越遠越好。我想大概是某種不可忽視的壓力在折磨你的精神，可具體是什麼呢……”
“呃……我不知道啊。”白林鳥一臉迷茫。
“所以你需要感知。”程醫生喝了一口茶，繼續道，“你夢中的目的地真實存在嗎？”
“我查過，在椎蘭市真的有這樣的商業街。而且……”白林鳥頓了頓，“我感覺自己一個人到過那兒。”
“可你剛剛說你從來沒有獨自旅行過啊。”程醫生保持著微笑，“不過這並不影響感知。所謂‘感知’，就是在現實中找到與夢中相同或相似的元素，主動尋求直接接觸。”
“您的意思是…我需要真的去一趟嗎？”
“不，當然不是。”程醫生笑著搖頭，“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可以試著用各種方式獲取有關資訊，夢境拼圖的碎片就存在於現實中。待你構築到一定程度，潛意識在夢中呈現的暗示就會浮出水面。”
“我還是去一趟吧。”白林鳥難得流露出堅定的神情，“不弄清楚的話我會很難受的。”
“尊重你的決定。不過最好找到陪同你前往的朋友或家人，他們可以在必要的情況下給予你身心上的幫助，明白嗎？”程醫生道，“就把它當做一次旅行，好好規劃，不要帶有任何壓力。”
“我明白。”白林鳥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程醫生，關於我查到的那個地方…有一條奇怪的評論。”
“嗯？是什麼呢？”
白林鳥在手機上重新搜尋了地名，點開了詳細頁面，翻到最下方的評論區，將那條評論展示給程醫生看：
收容：察覺啟示性幻象或現象級回溯者
“啟示性幻象？學界沒有這種說法，不過，如果要解釋的話，我想大概就是某種能夠給予啟示的幻覺，要比喻的話就像是…第六感之類的東西。”
“是似曾相識的感覺嗎？”白林鳥若有所思地問道。
“不算吧。”程醫生想了一陣，給出了否定的答覆，“第六感亦是一種猜測，只不過相對於理智地猜測更多了一分篤定。‘似曾相識之感’雖然也可以使用類似的說法，但誘因也許是記憶缺失或是目標物的強烈刺激。”
“呃…那‘現象級回溯’呢？”
“這個我和你一樣毫無頭緒。”程醫生微笑，“我也不是很清楚。”
“謝謝您，程醫生。”
雖然沒得到期待的答案，白林鳥還是道謝。
“那麼今天的治療就到此為止？我期待你在旅行結束後回到這裡，向我傾訴你的感受。”
程醫生帶著標準的笑容，示意白林鳥可以開門離開。
白林鳥再度道了聲謝，便轉身向診所的出口的方向行去。
“啊，對了，程醫生您有安眠藥物嗎？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注射的那種。”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睡眠問題。”程醫生保持著微笑，他起身，從身邊的櫃子裡取了一盒藥，“但注射的話你還是讓專業的人員去做。我只能給你片劑。”
“好吧。”白林鳥點頭。
十幾分鍾後，程醫生才終於完成了使用上的叮囑，並商量好了價格的問題。
白林鳥把塑膠袋裝到了隨身背的包裡，謝過程醫生，離開了診室。
她取出手機，地圖應用上搜尋的記錄還保留著。
那張照片和夢中的有些差異，也許是角度或者光線上的不同，店鋪的樣子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店鋪門是開啟的狀態，但整張照片都不存在人的痕跡，這種感覺很奇怪，儘管那條商業街確實坐落在渺無人跡之地。
關閉手機，白林鳥推開了診所的大門，踏上了街道。
堂弟在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店，等著自己給他偷偷帶出來的膝上型電腦解鎖，這是兩人之間的約定。
白林鳥沿著那條再熟悉不過的路快步行走，路邊排列著許多小飯店，飯菜香味濃郁，廚房響起隱約可聞的叮叮噹噹的忙碌聲。
那家名為“膾炙人口”的燒烤店的玻璃已經被白霧覆蓋，但白林鳥還是透過窗看到了掛在牆上的小電視正在播放的新聞的標題：
椎蘭市梵西區叢林一男一女神秘失蹤，年齡均不滿12歲，警方公佈尋人啟事
椎蘭市梵西區？不知是否是夢的緣故，白林鳥對這個地名十分敏感，以至於她能立即注意到這條藏在白霧之下的新聞。
她意識到自己或許不得不評估這次旅行的風險，目的地近期有人遇害，這意味著無論是人為還是自然因素，都是這座人口較少的邊陲城市中潛藏的威脅。
但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似乎跨越數百公里前往這座偏遠的城市能使自己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