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的刀鋒並未真正觸碰到面板，但咫尺間的距離也不足以支援楊棕宸再開口說話，女孩已經把他逼到了房間的角落。
“怪不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女孩用她那黯淡的眼眸注視著楊棕宸，似乎在想著什麼，忽然收起了折刀。
她後退幾步坐到了那堆稻草上，上下審視著面前正微縮在牆角的人：
“好難看的衣服。”
楊棕宸聞言低頭望了一眼，自己正穿著管理層配給的衣物，顏色單一鮮豔，材質平滑而有光澤。
見到楊棕宸憨笨的樣子，女孩又不禁流露出笑意：
“你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嗎？”
“啊？什麼意思？”楊棕宸不解。
“我不想解釋，如果我的判斷錯了，那解釋就毫無意義了。”
“判斷……什麼？”楊棕宸仍一頭霧水。
“你真不知道是吧？還在這給我裝傻？”女孩似乎被楊棕宸的反應激怒了，“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你把我抓來的！”楊棕宸也開始激動起來。
“嗯哼。”女孩點頭，情緒似乎稍微緩和了一些，“你記得是我把你抓來的，而且第二天你還出現在這兒。這說明了什麼呢，小朋友？”
楊棕宸感到奇怪，但心中也大概明白了點什麼。也許自己體質特殊，對女孩注射的藥物有抗性，所以在第二天還有記憶？但不管怎樣，他也不能理解這個從外貌上看明顯比自己小不少的小女孩稱呼自己為“小朋友”。
但他沒法表達這點，他現在必須試著穩定對方的情緒，然後創造逃生的機會。
他試著轉移話題：
“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抓我呢？”
“……滾吧。”
沒想到女孩抑制了許久的情緒頃刻間爆發，她怏怏地丟下了這兩個字。立刻起身離開了房間，房門被重重關上。
門鎖了，留下楊棕宸怔在原地。
不過他也沒有愣神太久，他立即試著積極地尋找離開房間的辦法，從小到大，他從未體驗過被監禁的感覺，這種感覺新奇而恐怖。事實上，隔離區外的一切都帶著這種詭秘的色彩。
但很快他就放棄了，房間裡真的什麼都沒有，空蕩到令人生厭。
最主要的是，從唯一的視窗透進來的光芒在減弱。
楊棕宸推測女孩注射的東西應該讓自己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夜幕大概已經降臨了。
他從未如此切實地感受日夜的交替，也從未體驗過陣陣襲來的飢餓感。他神情有些呆滯地躺在那堆雜草上，盯著那扇無法開啟的窗。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扇門終於又被重新開啟了，他能很清楚地聽到開鎖的聲音，不由地把目光轉移到了門上。
女孩推門而入，昏暗的光線下，楊棕宸只看得清她的輪廓，她正叉著腰站在門口。
“乖乖別跑。”女孩輕道，“我考慮給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
“出來。”伴隨著一聲長嘆，女孩催促道。
楊棕宸雖然警惕，但也還是照做了。
門外是一條走廊，這種走廊更像是小型旅店中會出現的，因為它很復古且非常長，一排窗戶嵌在木製的牆壁上。
但奇怪的是，這些窗戶的玻璃像是被侵蝕了一般，內部存在一些或大或小的孔洞。
“你好像真的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女孩推了推楊棕宸的後背，示意他走前面，“顯得很傻。”
“什麼…處境？”
楊棕宸緩緩挪動步子，空氣中有一陣類似消毒液的氣息，但顯然有什麼忽隱忽現的刺鼻味道掩藏於之。
“下樓。”女孩令道。
樓梯位於走廊盡頭的位置，踩在破敗的木製臺階上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房屋一樓只開了一盞微弱的小燈，所以這裡並不比樓上的走廊亮多少。雜物堆積在樓梯邊上等身的櫃檯上，一張長桌和一把木椅擺放在一個凹陷處，像是嵌在牆壁裡一般。
“你剛從一個封閉的環境中出來，對吧？”女孩忽然問道。
“你是說…那個房間？”
“我不是指這個。”女孩語速很快地打斷了他，她開啟了木屋的大門，“我是說，在被我抓住之前。”
楊棕宸一怔，頓時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麼，連忙問道：“你也是從隔離區出來的？”
“隔離區？哈哈哈。”聽到這個詞，女孩忍不住笑了，“真有這種地方啊？苦心竭慮維護的安全屋——用來培育你這種一無所知的廢物是嗎？”
女孩說著已經走出了屋子，木屋外，可以看見一條曲徑蜿蜒著通往森林深處。
“你不知道隔離區……？”
楊棕宸小心翼翼地越過門檻，跟著女孩沿著小徑往前走。
“你的語氣我真受不了。”女孩難以收斂嘴角的笑意，“讓我猜猜——‘隔離區’的管理者要求你們每天晚上必須按時乖乖睡覺，對嗎？”
楊棕宸想了想，點了點頭。
女孩見狀忽然大笑起來，愈發癲狂失態的笑聲迴盪在叢林間，楊棕宸不知所措地看著，不知道笑點何在。
過了一會，女孩才緩過來，接著道：“好吧，好吧。那你就是乖寶寶咯，每天都乖乖吃飯睡覺。”
“啊，不。”女孩把自己打斷了，“你要是乖寶寶，就不會逃出來了。”
“那段時間…我睡覺的時間…發生了什麼？”楊棕宸問道。
“真的好久好久沒見到你這種乾淨的白紙了，小朋友。”
“你真的一次都沒見過嗎？”見楊棕宸仍是一臉困惑，女孩還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其實我看過一次，就在昨天…我逃跑之前看到的。”
“哦？什麼感覺呢？”女孩問道。
“我看到大鐘在倒退…空氣都凝滯了，所有物體都在空中飛舞。感覺好像是…時空錯亂的幻覺。”
楊棕宸重新回憶起那並不愉快的一刻，所有細節都令他印象深刻。
“看來你也是見過世面的寶寶了。”女孩面露嘲意，“以後可沒有大人會唬你說晚上有怪物，勸你乖乖睡覺咯。當然了，他們也不會趁你睡著把周圍都打扮回原來的樣子來騙你了。”
“時光倒流嗎？”楊棕宸打斷了她，“每到晚上，時光就會倒流是嗎？”
“隨便你想用什麼比喻。”女孩笑，“確切點說，每天過了十二點，一切都會迴歸到這一天剛開始的模樣。”
楊棕宸恍然間明白了為什麼所有記錄下的東西到第二天就會消失。為什麼隔離區拒絕多數有關物質的生產活動。
因為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
“但有的人對此免疫，保留著記憶，還能延續自己的狀態。”女孩繼續解釋道，“你應該也算一個。”
“那……隔離區的人都免疫嗎？”
“你是在問我嗎？”
“呃…好吧。”楊棕宸意識到自己問錯了問題，他尷尬地撓撓頭，繼續猜測道，“正常人過了十二點就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會回到這一天剛開始的時候所在的位置，重複著已經做過無數次的事情，對嗎？”
女孩點頭：“所以呢，這一帶的人我基本都認識，他們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我也很清楚。好像世界靜止了一樣，只有我還能動。在我給自己找到樂子之前，我已經快瘋了呢。”
“你的樂子就是…殺人？”楊棕宸又回憶起了某些不太好的經歷。
“殺人？只有研究解剖——或者創作藝術品的時候我才會考慮。大多數時候，我只是給他們提供一些不一樣的舞臺，讓他們自由發揮。”女孩說得很輕巧，“抓你來本來也是搞這種實驗的，可惜沒用上。”
“死了的人…也會復生嗎？”
“廢話。過了十二點，他們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活蹦亂跳。需要他們的時候再抓回來就是了。”
“聽上去，這些人都成了任人宰割的玩具……”楊棕宸背脊發涼。
“當你知道的東西多到一定程度，未知數越來越少的時候，你就是神了。”
女孩的語氣忽變得很輕，聲音低得快聽不見，她似笑非笑，微眯的眼眶中，昏暗深黑的雙眸竟有些發紫。
“你應該操控不了我吧？”
女孩聞言愣了愣，很快她的臉上重新綻開笑容：“你？我要是想操控你，就不會跟你解釋這麼多了。你可是見過世面的寶寶，已經沒那麼乖了，還有點傻。我得幫助你成長。”
“你……”楊棕宸皺眉，不知道怎樣把話接下去。
可此時女孩卻忽然轉移話題，她用手指向遠處：“諾，看到那邊那個房子了麼？”
楊棕宸遠眺，看到了一個和先前那個小木屋差不多造型的建築，只不過佔地面積大約是小木屋的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