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選擇我呢？”
年紀不大，但留著滿嘴鬍鬚的周醫生給自己重新倒了半杯茶。
“我看到門外牆上到處都掛著您的名字，我想…您在這個診所應該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過獎。有深入瞭解過我的治療風格嗎？”
周醫生看著電腦螢幕上的病患資訊，輕輕問道。
“沒有，但馬上就能領會到了。我應該能聽到點不一樣的。”
“哈哈，”周醫生聽到這話笑了，“聽上去，你好像已經接受過不少精神方面的診療？”
“我很迷茫，”病人面露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接受過其他治療。”
“哈哈，沒關係的，只是問問。”周醫生好像沒在意，他隨意地轉移了話題，“你有一個很獨特的名字嘛。‘白林鳥’——是希望你擁有百靈鳥那樣的歌聲嗎？”
“呃…”白林鳥覺得有些尷尬，但也只能接話，“事實上…我唱歌很難聽。”
“歌唱是人類的本能，最初是功能性的行為，雖然也有被評判優劣的價值，但是……”周醫生頓了頓，舉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抱歉，扯遠了。你剛剛說——你失去了新奇感，並且認為身邊的事物是‘似曾相識的’，能詳細闡述一下細節麼？”
白林鳥慶幸醫生終於進入了正題，她想了想，說道：“比如…我總是感覺我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是我經歷過的，並且感到恐懼。不過有個前提…就是我必須按照意識中的指示去做。”
“意識的指示…是什麼意思呢？”周醫生追問道。
“像是什麼不該存在於我腦中的記憶吧，記錄了我接下來會做的所有事情，以及後果。如果我照著它做，那麼結果會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但如果我不那麼做，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消失了。”
“像是某種分析——你的意識完成了對事件結果的分析。我說的對嗎？”
白林鳥想了想，點了點頭：“應該可以這麼說。”
“人腦有分析的本能，並且不受主觀意識的調節，所以學界上通常稱之為‘潛意識層面上的分析’。潛意識會根據獲取的資訊自主總結規律，並構建一條完整的邏輯鏈，從淺入深進行對某個具體事件的部分推理，但如果要完成整個事件的完全推理，則需要大量隨機事件的積累，絕大多數的人腦達不到這種水平。而極少數佼佼者的潛意識可以在足量的隨機事件下，即足夠大的資料庫的加持下，尋找到與特定受激項所匹配的發生項。”周醫生喝了口水，繼續道，“舉個例子，有些盲人可以感知到周遭正在活動的人或物，判斷出其種類，甚至可以預估具體的方位。這其實是一種潛意識層面上的分析，對應的受激項也許是拂面吹過的風，或者是某種特定的聲音，也可能是某種氣息。更具體地說，大概是氣流的速度與方向，聲音的頻率和方位等等，潛意識根據大量隨機事件產生的資料進行類似物理計算一般的行為，結合人腦獨特的主觀性，一個極其精確的結果就產生了。”
“啊…所以說，”見周醫生停頓了一段時間，白林鳥才輕聲插話道，“我屬於少數的那種…擁有這種潛意識分析能力的…特殊人士…？”
“你的分析能力，或者說…你的潛意識的分析能力很強大，強大到足以引導你的行為，甚至完成整條路線的推理，但又不足以為你提供兩條以上的可選路徑。”周醫生望著白林鳥，“對於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具有潛意識分析能力的你是萬里挑一的存在，但如果這種能力對你有無法承受的困擾，我們優秀的診療團隊可以削弱這種能力對你的影響。”
“具體怎麼做？”白林鳥問道。
“後續的治療可以幫到你，有心理層面上的，比如暗示治療。也有物理層面上，藉助先進的無創醫療裝置的輔助治療。”
“呃…可是…我的意識好像在阻止我這麼做。”
“哦？”周醫生笑了，“你的‘意識’告訴你，治療會失敗？”
“總之…我會考慮的。”
白林鳥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決定。
“無論如何，我們永遠尊重患者的決定。”笑容保留在周醫生的臉上，“今天的診療就到這裡吧，如果你希望獲得進一步的治療，在我的工作時間段，你隨時可以預約。”
周醫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白林鳥可以離開這個房間。
白林鳥輕“哦”了一聲，拿起一旁的包，緩緩離開房間，穿過寬闊的走道，並刻意迴避了程醫生的診室。
推開診所的玻璃大門，歷塘鎮寒冷而渾濁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徒步行走了一公里，來到了那家名為“RESET”的咖啡館前。
從半透明的門往裡看，可以輕鬆找到堂弟的位置，白沐鳥就坐在那個不足以引人注目，但卻能一眼看到的位置上。
開門走進去，白沐鳥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面露驚喜，連連向堂姐招手。
白林鳥點頭致意，坐到了堂弟對面的沙發上。
她沒客氣，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零食往嘴裡塞。
“一直在等我？剛放學？”
“啊對，剛放學，沒等多久，嘿嘿。”白沐鳥壞笑著，把桌上的膝上型電腦轉了一百八十度，“來吧來吧，趕緊。”
白林鳥輕嘆一口氣，輸入了電腦的開機密碼。
“嘻嘻，謝謝姐。”白沐鳥伸手就要把電腦轉回來。
“最多玩一小時，明白嗎？你總是超時。”白林鳥按住了電腦，叮囑道，“你要是這次還玩這麼久，我就告訴阿姨，你以後再也別想從我這偷玩，懂嗎？”
“哎呀，我知道啦。”白沐鳥用力從堂姐手裡搶回了電腦，抓緊時間點開了桌面上的一個遊戲。
“你是要玩那個‘猜忌’遊戲對麼？”
白林鳥繼續吃著零食，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咦？”白沐鳥瞪大了眼睛，“姐你玩過這個遊戲？你也喜歡玩這個遊戲？”
白林鳥搖頭：“只是聽說過。”
“你肯定對這種遊戲感興趣吧？不然怎麼會記得呢？對吧對吧？”
“感興趣談不上。”
白林鳥放下了包，按下了桌上的服務鈴。
“你要點咖啡？喝這杯吧，我沒喝過的。”白沐鳥吧面前的一杯咖啡往前推了推，“那個服務鈴是壞的。”
“不點咖啡，腸胃不好。”
“那你要什麼我幫你點嘛，正好你來幫我開個局，體驗體驗這個遊戲，我幫你去櫃檯點，算是請你。”白沐鳥很識相地把電腦再次轉了180°，站起了身。
“那幫我點個果茶，草莓味的就行。”白林鳥也沒推辭，下達了指示。
“ok。”白沐鳥點頭，走向了櫃檯。
白林鳥看向面前的電腦螢幕，忽然一怔，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已然改變。
換言之，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一瞬間消失了。
她快速掃視正在播放開局時動畫的遊戲介面，視線停留在對手的ID上。
對手的ID叫“JOCKOUMAN”，與意識中的內容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