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冥4
老人終於緩緩開了口，一樣的音色，卻有著陌生的涼薄：“唉……不拜神了嗎……”
他混濁的眼球緩慢地轉了轉：“這幾天……你得留在這……”
齊晨長腿邁動，翻身下床，站直了身子，比佝僂的老頭高了一頭不止。
他語氣溫和：“我今晚必須走。”
“哼！”
老人忽然緊緊攥住他的手腕，尖銳的指甲幾乎要刺破衣服劃到血肉裡去。
齊晨立刻往回抽手。
風燭殘年的老頭力氣竟然大的嚇人，齊晨沒能立刻擺脫束縛。
老人掀起滿是皺紋的眼皮，嘴角咧開，露出黃白殘缺的牙齒：“你走不了的……”
下手愈發用力，攥得他手腕生疼。
齊晨心頭一凜，不再猶豫，抄起一旁的茶杯狠狠砸向老人的手背。
對方吃痛，下意識收回手，緊接著立馬舉起柺杖用力敲過來。
齊晨正要躲，卻突然行動一滯，身體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
柺杖如雨點般落下，打得他眼前一黑。
齊晨咬牙看過去，白家老頭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面露兇光，下手越來越重。
房間一角，幾根不起眼的香正燃燒，散發出如幽靈般的煙霧。
齊晨一面躲閃著柺杖，一面艱難地從衣服裡拿出一把槍來。
黑黝黝的槍口對準目標，老人行動倏而僵住。
“你剛剛，是在找這個對吧？”
齊晨將槍抵住對方的額頭，蒼白俊美的臉上鑲著一對琥珀色的眸子，冷靜，嚴肅。
“果然還在你身上……”
白其沿輕聲道：“別開槍……別被他們聽見了……”
他用充滿閱歷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年輕人：“你不敢殺我……對吧？”
齊晨抿嘴：“那可未必。”
他的腦袋越來越昏沉，知道必須要趕緊結束面前的局面，於是行雲流水般模仿著記憶裡唐朱顏的樣子將槍上膛瞄準。
如此近的距離，哪怕是從未接觸過槍械的小白也能爆頭。
然而青年修長的手還是握著槍向下偏移。
“砰！”
縱使裝上了消音器，子彈爆發的聲音仍舊炸響在耳畔。
齊晨白淨的手指上染上了幾滴飛濺的血珠。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但眩暈感很快將他拉回現實。
白其沿腹部的衣服逐漸被紅色暈染，跌坐在地上，徹底失去行動力，但仍然喊道：“不能走……你會明白的……還是我這裡最安全……”
齊晨權當沒聽見。
他沉默著背起揹包，徑直走出白家的院子。
天色大亮，正值中午，院子裡的幾隻雞總算活躍了一點，在院子裡捉蟲吃。
白萱萱不知所蹤。
不知道她能不能及時救下她爺爺。
經陽光一照，身體裡所有的乏力也一掃而盡。
他伸手，推開院子大門。
相比於空無一人的早晨，中午的村莊活起來了。
老人在林蔭下納涼聊天，婦女們聚首在一起幹活拉家常，孩童們無憂玩耍，男人三五聚集在一起，打牌喝酒。
各人各態，像一幅生動鮮活的畫卷。
但從他邁出院子第一步起，畫卷的基調頃刻變化。
所有人同時停下手中的事，視線匯聚在一個焦點，眼珠隨著焦點的移動而緩慢。
在層層膠質般粘稠的視線中行走，一股悚然之意順著脊椎神經傳入大腦。
齊晨伸手壓低帽簷，步履如常，朝著村落中心的神廟方向去。
每踏一步，村落便靜一分。
直到世界再無聲息。
最後一腳落下，所有人都沸騰起來，爭先恐後地向他跑去。
齊晨立刻奔跑起來。
長年不運動的身體素質並不好，但是仗著身高腿長，他硬是和身後的人群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村落的屋舍排列參差，他剛轉過一個路口，在眾人視線的死角處，憑藉著生死攸關的爆發力翻牆進入院子。
“哼哧哼哧”
落地柔軟，齊晨看著面前幾頭快被淤泥染成黑色的粉色小豬，將腳從滿地豬糞中拔起。
無奈苦笑。
有地方躲就好。
如果站在山頂，很容易看出村子裡的房屋呈圓形一圈一圈排布，這些圓有一個共同的圓心——教堂。
唐朱顏只看一眼，就知道那裡是吸血鬼棲息的最佳巢穴。
地勢低窪，樹影成茵，聚陰散陽。
就是白天在其內活動也不是不可以。
真是個好地方。
她感嘆著眯起了眼睛。
只不過，被人捷足先登了。
吸血鬼內等級森嚴，一般的吸血鬼比如季雲之類的遇到他們這種高階吸血鬼幾乎要繞著道走。
但畢竟太年輕，唐朱顏也不是族內最頂層，比她實力強的屈指可數，每一位都能叫上名號，比如那位族長。
她歪了歪腦袋，輕輕笑了一下，不知這裡面的是哪位？
哪位都沒關係，她會親自去會會對方。
怕？呵。
她隱匿身上的氣息，縱身一躍，輕巧地越過牆壁，落在院子裡一棵大樹上。
落腳的樹幹輕輕顫了顫，很快又平復下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樹下的幾人無知無覺，還在邊走邊交談著。
“你說新來的那位……真的是神使大人嗎？”
“神沒給我們指示，可是他身上的氣息……”一人回憶當日的情景，打了個寒顫，“和神太像了！”
“哼！看他長得那副模樣，說不定是神的**，才沾染上神的氣息。”
“可他是男的啊！”
“男的怎麼不行？”
幾人互換了一個眼神，復而露出猥瑣的笑意。
不想視線一轉，不遠處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憑欄站著，手持魚竿，正望著池面上平靜的浮漂。
湖邊微風吹起他淺金色的碎髮，露出光潔精緻的額頭，濃密眼睫半遮掩著湖藍色的眸子，鼻樑高挺，下巴的線條流暢而又漂亮。
這如天使般的長相，不是適才他們嘴裡的神使又是誰？
幾人面上有些尷尬，虛虛一抬手，招呼道：“神使大人。”
神使好脾氣的“嗯”一聲。
那幾人心道，看來他沒聽見那番對話，不禁鬆了一口氣。
剛準備離開，卻又聽那位矜貴的神使幽幽道：“你們說，這魚怎麼老不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