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間（2）

齊晨低頭看著自己手心，外套的餘溫似乎還停留在手上。

他合起拳頭，掐滅心中的胡思亂想。

確認唐朱顏真的走後，他壓低帽簷，眼中的笑意被一片認真之色取代。

不許記者和救援人員進入的團伙是誰？華星之刃？

掉下山崖的二人是誰？唐朱顏和他們什麼關係？

還有……那個人在哪裡？

齊晨疾步向東走去，走至樹林邊緣，一輛車停在那裡。

他上車，取出電腦，螢幕的幽幽藍光成了黑夜裡唯一的光源。

森林深處，鳥獸作散，濃重的血腥味在濃墨般的黑暗中蔓延。

流彈飛舞，一個接一個同伴倒下，敵人卻如鬼魅般了無蹤跡，血獵們已經亂成一團，手電筒的光線找不著方向，東南西北地亂照。

慘白的光線晃過樹梢、晃過草叢，忽然晃過一張蒼白俊美的臉。

那名血獵驚叫一聲，舉槍要射。

一聲悶響，自己反倒先沒了生息。

“冷靜！冷靜！都給我冷靜！先別開槍！避免誤傷！”

匆匆趕來的楚皓見此亂象，怒喝一聲。

楚雲單手推了推鏡框，冷聲命令：“開燈。”

四展大大的探射燈發出刺眼的光，場地中央亮如白晝。

一道身影再無所遁形。

男人雙手持槍，鮮血幾乎要糊住了半邊頭臉，只那一雙深紅的瞳孔，如狼一般，殺氣凜然，十分兇狠。

他向血獵們望去，眾人不禁心生怯意，一時場地鴉雀無聲。

就連楚皓也被怔住。

楚雲厲聲道：“你已經被我們包圍，逃不出去了。乖乖束手就擒，總比被打成馬蜂窩好過些。”

男人充耳不聞，他左右兩手，分別舉著兩把槍瞄準，動作一氣呵成。

楚雲看著黑黝黝的槍口，眉心一跳，頓覺不妙，下意識就躲，奈何對面似預判了她的動作，槍口微微一轉，還是對著她。

扳機扣下，楚雲差點以為自己要命殞於此。

幸好她命不該絕，兩把槍都沒了子彈。

男人微微皺眉，索性將槍當暗器扔過去。

但這次楚皓、楚雲二人早有防備，出手將槍接下。

“他奶奶的！敢射老子！開槍！打他！”楚皓怒哄。

楚雲皺眉，這群吸血鬼，火燒不死，水淹不死，槍也打不死，就是你將他的頭打個稀巴爛，他也還活著，看起來很難殺，但只需要一縷陽光，他們便會自己灰飛煙滅。

她不喜歡血腥的場面，所以一般抓到吸血鬼，就直接綁在露天處，等著他們第二天被太陽曬死了事。不過面前的這個，已經觸怒到她，顯然需要吃點苦頭。

於是楚雲也點頭：“開槍。”

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她意料。

變故發生在剎那之間，之前一直明亮的燈突然熄滅！

眾人之前都關了手電，猛然陷入黑暗，開槍失去準頭，驚懼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楚雲見勢不對，立刻喊道：“停手！”

唐朱顏抿著唇，藉著黑暗的掩護，在人群中小心穿梭，帶著人迅速撤離。

覓得一處山洞，她停了下來。

水滴從山洞頂上斷斷續續地掉落，發出嘀嗒的輕響。

身後的人乖乖地跟著她，一聲也不吭。

唐朱顏朝著那攤積水望了會，才回頭：“不是讓你去抓白一舟嗎？”

後面的男人褪下了身上的銳氣，渾身上下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

望著他這副模樣，她沉默片刻，又換個話題。

“玄英，你看見……”她皺眉，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面的人一把拉進懷裡。

玄英摟住她，既想使出所有的力氣將她揉進骨血，表達刻骨銘心的思戀，又怕太過用力，弄疼了她。

最終只得小心翼翼地虛抱，靠在她肩頭，輕輕喚了聲：“阿顏……”

他的視線被一層厚厚的鮮血糊住，看人模糊不清，但能認出面前之人就是他的阿顏；他的耳朵一直在耳鳴，聽不見別人說話，卻也能猜到，她肯定會責怪他沒聽她的話，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但都不重要，此刻阿顏就在他懷中，無比真切，身上的疼痛更是在提醒他，這不再是黃粱一夢……

欣喜若狂。

唐朱顏愣了愣，沒動。

好在他還知道分寸，片刻後主動放開了她。

“我去郊區等你，等來的卻是陳懷修。”他理著思緒，對她說道。

“嗯，我知道。”唐朱顏問他，“你掉下來之後見過陳懷修嗎？”

玄英繼續說：“白一舟受重傷後失蹤了。”

他抿了抿唇，語氣裡夾了歉意：“我沒有親自去抓他。”

唐朱顏抬眼看他，疑惑道：“玄英，你怎麼了？”

“我……，”他咳了兩聲，才接著說，“我不放心別人來救你。”

“組織裡肯定有叛徒。”

唐朱顏安靜地站在遠處，墨色的長髮被穿過山洞的微風帶起。

她伸手輕輕理著耳邊的髮絲，再次問道：“玄英，你怎麼了？”

玄英低頭看她，沾滿著鮮血的臉龐看不出表情，但那雙曾經盛滿了殺意的血色眸子裡，分明變得柔和。

只是他不再說話，或者，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露餡。

因為他不知道她問了什麼。

因為他聽不見了。

“嘀嗒”。

山洞頂落下最後一滴水，隨後整個世界都變得靜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