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殺瘋了
夜裡雪露深重,寒氣漸盛,養心殿裡燈火通明,桌案上卷軸堆了老高。
燕帝伏在案前手起筆落,沉著眉一篇一篇的看。
“皇上,永嘉殿下,還在殿前候著吶。”
周定德有眼力見,看著皇上蘸盡最後一滴墨,趕忙接過筆,又將散開的奏摺卷軸收拾齊當。
“外面風雪吹得緊,先讓她進來。”
皇上捏了捏發澀的眼眶,看著還剩一半的奏章,整個腦袋直髮昏。
但國事為重,他還不能休息,不然明日上朝,太傅又要批評他懈怠。
燕漱玉進屋時,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周定德斟了一杯熱茶給燕漱玉捧著,好讓她暖暖身子。
燕帝批摺子忘乎所以,不過一會就就忘了燕漱玉的存在。
等他批得差不多,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燕漱玉已經蜷在躺椅上睡著了。
“你怎麼不告訴朕她來了呢?”
燕帝埋怨得看了一眼周定德。
聞言,周定德一臉茫然,皇帝定是摺子批多批糊塗了,自己可早就說過長公主來要來。
周定德正準備叫醒熟睡的燕漱玉,卻被燕帝攔了下來。
“你說,她哪裡像朕。”
“老奴看,公主眉眼是最像皇上的。”
“嗯,十年了,朕都有點不認識她了,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是,公主幼年離宮,是受苦了些。”
……
兩人就這麼圍在燕漱玉面前,細細打量著,皇上還伸出手撥了撥她額間的碎髮。
碎髮觸及肌膚傳來一陣瘙癢,燕漱玉晃晃腦袋睜開了眼。
“……”
這倆人頂著兩張老臉離自己這麼近要幹嘛。
“你怎麼來了?”
燕帝溫聲道,即使趙氏做錯了事,但禍不及燕漱玉,更何況,十年光陰足夠燕漱玉贖罪了。
“你騙我。”
燕漱玉直截了當地開口,面上不帶一絲懼色。
“誒呦小公主誒,這話可不興說呦。”
周定德連忙上前,又被燕帝攔了下來。
“給朕說說,朕騙你什麼了?”
燕帝對兒孫一向是好脾氣,只要不過分,他願意做一個慈父,可一旦觸及到他的權謀利益,他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皇帝。
“騙我回來,送我和親。”
原來是這樣,燕帝瞞她,只是因為怕她不答應,又鬧出什麼么蛾子,因此只想著等過兩天再告訴她,免得再生事端。
畢竟兩國已經決定聯姻,能送去和親的公主只有燕漱玉一個。
“那你不想去嗎?”
燕帝彎腰,直直看著她,帝王威儀自上而下地壓下來。
燕漱玉感到泰山壓頂一般的窒息。
“我去。”
燕帝鼻息間發出一聲笑,還以為燕漱玉跟趙氏一樣是個鬧騰的,倒沒想到燕漱玉竟答應的如此爽快。
“只要你去,朕什麼都給你,”燕帝將燕漱玉攬在身側,“但你要記住,要聽朕的話。”
燕漱玉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歇著罷。”
燕帝只當她是困了,揮揮手讓周定德送她回宮。
“我不困,睡不著。”
燕漱玉避開周定德的手,倔強得站在一旁。
“好,既然不困,那就陪朕批摺子,等什麼時候你困了,朕送你回去。”
周定德搬來一個馬紮,燕漱玉坐在一旁看著燕帝又拿起筆來回勾畫著。
大多都是些雞毛蒜皮子小事,唯有幾本摺子,燕帝來來回回地看,卻始終不動筆。
“這個武州是誰在任,這幾本摺子都是彈劾他的,武州水災如此嚴重,他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還有這本!告他苛捐雜稅!百姓生不如死!”
“這本!告他無所作為!欺上壓下!結黨營私!”
“還有這本,這本……”
燕帝終於忍無可忍,抬手將一摞摺子重重甩出去。
燕漱玉懂事地撿起來,這麼多摺子,都是狀告武州太守的證據。
“武州太守,正是姜煬當差。”
“姜煬?可是皇后表舅那一脈所出?”
“正是。”
“好一個姜煬,竟為非作惡這麼些年,怪不得武州年年拖欠稅款,合著都被他挪進他太守府了!”
“皇上,可他畢竟與皇后母族有些聯絡,要不明日再召集內臣商議?”
“也罷,牽扯人數如此之多,明日再議罷。”
燕帝長嘆口氣,這件事真是十分棘手,只能明日再重新定奪,就算平了姜煬之亂,如何安置武州百姓也是個不小的問題。
“姜煬之亂,父皇實在多慮。”
“嗯?”
燕帝短短几句話的功夫,燕漱玉就看完了所有彈劾姜煬的奏摺。
“漱玉兒為何這麼說,難道你想出對策了?”
燕漱玉將奏摺重新放回燕帝手邊,一字一句說到。
“從上自下,官員互相勾結,這才給姜煬遮了罪,只要先從朝堂下手,人人自危之際,就無人再敢保姜煬。”
“那怎麼辦呢?”
聽完燕漱玉的話,燕帝突然來了興致,這個燕漱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分批審問,逐一偵察。”
“那要是他們不從呢?”
燕帝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但是審問起來非常麻煩,定會有人鑽空子,以假亂真,再誣告他人。
“令其家中妻子老小在外候著,倘若有一句假話,就斬殺一人。”
“這,這……”
此話一出,周定德慌了神,唯恐皇上動怒。
而燕帝一聽,連看著燕漱玉的眼神都有了些許異樣,但也並未阻止。
“若他們互相誣告,推卸責任呢?”
“被誣告之人同樣送審,自證清白,證不出來,就地斬殺。”
“那太守姜煬,你又如何處置?”
“三月之內,治理水災,平定民患,所有家底,盡數充公。”
“如若三個月內他治理不成呢?”
“太守府上下就地斬殺,一個不留。”
“那你告訴朕,殺了姜煬,武州百姓如何處置?”
“從姜煬一脈中重新調派人手,前去武州治理,若治理得好,則留,若治理不好,則斬。”
“嘶,可他是皇后一族的人,理論上算是皇親國戚。”
“如此亂臣賊子,早已毀了父皇威名,留如此小人在世,只會讓皇族蒙羞,讓百姓對皇上產生異心。”
“按律,格殺勿論。”
……
燕漱玉話音落地,養心殿內冷風嗖嗖,燕帝握著燕漱玉的手在微微用力。
炭盆裡刺刺拉拉冒著火星子,此時的燕漱玉目光如炬。
燕帝靜靜看著燕漱玉的眼,這些話本不該從她嘴裡說出來。
三句不離殺,五句不離斬。
剛及笄的燕漱玉在膽略上不知比他多多少,如此手段,就算是現在他也感到心驚肉跳。
他好像記得,自己是將燕漱玉送去了隱華寺拜佛誦經,怎麼現在跟催更的閻王一樣。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燕漱玉膽識異於常人,要說沒人教她,他必然不信。
思索再三,還是開口。
“話本子裡看的。”
“嗯……以後還是別看了。”
“兒臣知道了。”
送走了燕漱玉,燕帝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你明日就搜查各宮,這些話本子還是少看,無益身心,通通燒了。”
“誒,老奴明日就辦。”
燕帝想著燕漱玉說過話,確實是他顧慮太多,對姜氏一族太過放縱,反而是滋生異端。
“殿下,皇上說什麼了?”
妙等了好長時間,才見燕漱玉出來,趕緊圍上去。
“父皇說少讓我看那些話本子,對小孩子不好。”
“奧奧。”
……
其實妙善是想問皇上有沒有改變送燕漱玉去和親的主意,她不想和燕漱玉分開。
“妙善,你,願意跟我去大越嗎?”
回宮路上,行至半途,燕漱玉輕聲問道。
她一個人去大越,總該要帶些貼心之人,可思來想去,除了妙善她誰也想不到。
“願意!公主去哪兒,妙善就去哪兒!”
妙善甚至沒有猶豫,興奮地在燕漱玉懷裡蹭來蹭去。
“好,以後我保護你。”
“那我也保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