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裴庭州夾起一塊梅花酪,擱在燕漱玉面前的碟子裡。

燕漱玉看著露出一根蟲須的糕點,“裴庭州,你能不能再明顯點?”

“啪啪!”

聞言,裴庭州果真拍了拍手,門外的為安立馬端進來一杯羹。

以毒烹蟲,湯裡還飄著蟲屍。

“這可是我起了個大早為你熬的,喝吧。”

“......”

於是乎,這三個月裡,表面上相安無事的東宮,實際上卻暗潮洶湧。

……

三個月後,東宮。

皇上跟太后的人剛走,裴庭州抻平衣袖,緩緩起身。

太后說了,讓裴庭州替皇帝微服巡遊,巡視三州,燕漱玉定是要一同前往,與此同時還要捎帶上武殷殷一起。

燕漱玉不甚樂意,太后此舉,居心叵測。

裴庭州眼中淡漠仍舊,只是讓為安儘早收拾行囊,準備上路。

“武太后巴不得你我死在路上,況且你一走,武太后便能順理成章地暫代監國一職。”

“正是。”

“那你為何還要急著走?”

“我不走,武太后如何肯伸出獠牙?”

裴庭州理了理衣領,不再言語。

他此舉也是在冒險,要巡視的三州分別是湛州、鳴古郡、白廟郡。

這三個地方,可都是武氏集聚之地,武太后讓他去巡視,表面上是履行太子建國之責,實際上是想派人去做掉他也未可知。

裴庭州心裡思忖,最後還是決定去走這一遭。這一步棋走得險,但也不得不走。

只要他離開京城,武太后必定耐不住性子,會使勁插手朝廷,削弱他太子的勢力。

而他已經寫信告知一眾舊臣,務必要搬出太子之令在牽制武太后。

而他,誓要掃清三州,武氏失三州,就等於被砍掉一條胳膊。

而帶著燕漱玉,一是互相有個照應,二是燕漱玉身份特殊,他擔心自己走後武太后會對燕漱玉下手。

而帶著武殷殷則只是把她當做擋箭牌,畢竟頭上還掛著“武”姓,必要時也好拿出來用一用。

其實從太后身邊的太監來傳口諭時,裴庭州已經猜到其緣由了,多半是因為裴寂風在背後出謀劃策。

裴寂風打了個好算盤,但裴庭州怎麼會如他的願。

裴庭州幾乎是沒有猶豫就應了下來,他身在東宮,處處受武太后監視,遠離了武太后,他也好辦些事情。

眼下春季也過了大半,氣候暖和許多。

第一個要微服巡遊的地方,便是湛州。

湛州偏南方,氣候適宜,雨水豐富但不氾濫,土地也如北方一般肥沃,湛州產糧,是大越主要糧倉之一。

湛州距離京城有十餘天的路程,為了儘快到達目的地,裴庭州在沿途沒有過多停留,這也為他節省了兩天的時間。

在這十餘天的行程中,裴庭州並沒有像其他官員那樣乘坐馬車或轎子,而是選擇了騎馬。

他身著便衣,沿途沒有驚動地方官員,也沒有擺出官架子,只是低調地前行。

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田地荒蕪,百姓面黃肌瘦,生活十分艱難。

燕漱玉同樣起疑,湛州糧食最是富足,怎麼會有民不聊生之景。

行至田間,燕漱玉下了馬車,也不顧絲履沾上骯髒的泥土,到田裡抓了一把土細細觀察。

土壤已經變乾結塊,很明顯,其中養分已大不如前,但上面還是稀稀疏疏種著莊稼,種出來的莊稼青黃不接,分粒不結。

燕漱玉將手裡的土拿給裴庭州,“這些土,是過度種植導致的,湛州糧食本就富足,怎麼還需要種這麼多糧食?”

裴庭州沉著眼,目光遙遙落在近在咫尺的湛州。

“是該問個清楚。”

裴庭州發令,眾人不敢懈怠,當即加快速度朝湛州方向去。

湛州四門緊閉,從外處看就是一片荒涼之景,可城門一開,裡面卻湧來一陣接一陣聲浪。

聲浪之大,將馬兒驚得倒退兩步,裴庭州高坐馬上,眉間緊蹙。

燕漱玉也掀開了門簾一角向外看去,這些城民十分不正常。

面頰凹陷,個個頂著一副疲憊之像,但還是扯著嗓子喊著“恭迎太子”,像是被逼迫所致。

再加上天氣已經轉暖,這些人卻仍舊身穿冬裝,將脖子及以下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面部。

燕漱玉掀開簾子時,目光是向下看的,直直對上了一個孩童的視線。

孩童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馬車裡露出的一張臉,手裡還握著一柄草杆,燕漱玉朝他笑了笑,下一瞬,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孩童張著嘴,伸出了舌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看向燕漱玉的眼神也變了。

像是,餓久了的人看向食物的表情,孩童嘴邊還滲出些口水,喉嚨裡發出“呵呵”的聲音。

眼神死死盯著燕漱玉,像是要馬上衝上來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而在他身後突然探出一雙手,拽著孩童的衣領把孩童猛地向後一拖。

衣領翻飛,燕漱玉看的無比真切,那脖頸是被拴著一根麻繩,纖細的脖頸被粗大的麻神緊緊勒住。

燕漱玉趕緊放下門簾,拍了拍胸脯。

“殿下,不要再看了,這裡的人怪異得很。”

“那個孩童的脖頸處,為什麼要勒著麻繩,為何看到我是那副表情……”

“啊!我想到了。”

妙善一拍腦袋,似乎聯想了到什麼。

“什麼?”

“我、我只在御膳房見到過,御膳房的後院飼養著一些雞鴨,御膳房的廚子們說,這些雞鴨吃得太多長得太快,肉質就會變差,只能慢慢餵養,這樣養出來的雞鴨,肉質才鮮嫩可口,供宮裡的娘娘們享用。”

“而餵養的法子就是,在那些雞鴨脖子上栓一根繩子,這樣一來,雞鴨就張不開脖子,咽不下太多東西,吃得也就少了,廚子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怪不得、怪不得……”

燕漱玉喃喃道,她又回想起田中景象,慢慢反應過來。

那些百姓如殭屍一般,在街道兩側圍著,在看不見的地方,兩列官兵就在後面杵著,眼睛死死觀察者這些百姓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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