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是武明義的妾室,還算年輕,眸中怯怯的,武明義平日裡妻妾下人管教嚴格,只是今日太子要來家宴,武明義便準了她帶著畫兒入席。

武明義夾菜的筷子一抖,沒等武明義說話,武殷殷就自作主張得將一塊玉膏酥遞到畫兒手裡,接著自己又夾了一塊,放在嘴裡細細品著。

燕漱玉餘光一瞟,闔眸輕嘆一聲,武殷殷今日怕是要命喪於此。

畫兒不過五歲大,看武殷殷的模樣不像壞人,便伸出一隻手接了過去。

武明義深知為時已晚,此時再攔著畫兒不讓吃,自己的計謀便會露餡。

他攥緊了筷子,悶頭吃菜,不去看那母女二人。

死了便死了,在拿到他想要的之前,什麼東西在他眼裡都不重要。

畫兒接過玉膏酥,還貼心地掰開將其中一半遞給了抱著她的婦人,那婦人只是搖搖頭,愛憐地看著女童,將遞過來的玉膏酥又退了回去。

看那女童吃得津津有味,眾人神色各異,卻都默不作聲。

“今日太子殿下賞臉赴這一場家宴,我等喜不自勝,臣便敬殿下一杯酒以表感謝,來人。”

武清印喚來倒酒的侍女,武明義有意抬了一下眼,酒壺上刻著一隻振翅仙鶴,確是他倒過毒藥的那壺酒。

府中侍女要為武明義斟酒時,武明義將筷子一橫擋在了杯口。

“臣這幾日忙於政事,不小心著急上火,口中潰爛,不宜飲酒,家父也是前幾日染了風寒剛剛痊癒,身子虧虛,此時飲酒恐會傷身,我二人便以茶代酒感謝殿下恩德,還望殿下體恤。”

“既然如此,”裴庭州將侍女手中酒壺接過擱在桌上,“那倒些茶水便可,況且我也不甚喜酒。”

“這……”

“那便依殿下所言,”武明義見武清印端著酒壺還猶豫著,索性一把將武清印的酒壺撤了下來。

反正裴庭州兩人也吃過了玉膏酥,那裡面的毒汁可比這壺中的酒濃上十倍。

“湛州政務繁忙,我來一是為了體察民情,二是為了巡查州府看你們是否恪盡職守,聽你說湛州政務繁忙,你便來說說忙在何處了。”

裴庭州擱下茶盞,視線在武明義兩人身上游蕩著,目中不寒而慄。

武清印自是答不上來,事實上他連裴庭州剛才說了什麼話都沒聽清,因為他只借著倒茶的功夫,偷窺燕漱玉蔥段般的手指。

“殿下有所不知,這湛州以糧食聞名,歷年來糧食富足,百姓手中也是富裕得很,家父上任之後,本想著多為官家交糧交稅,可沒想到遭到了這群、這群湛州人的反對!”

“家父最初定了上繳稅款五千兩,可整個湛州卻只交上了三千兩,要知道前些年湛州年年都能拿出來八千兩啊!”

“可現在,那些湛州人一個勁兒的私吞錢財糧食,一個子兒都不想吐出來,無論我們怎麼勸說,都是徒勞無益,那些個湛州人,實在是倔!”

“哦?可我離京時,還託戶部去查了湛州近十年的稅務,怎麼偏到了你上任的那年,湛州便交不上稅了?還是說,其中另有隱情?”

裴庭州話裡有話,武清印不知有套,只當是裴庭州真被武明義誆住了,趕緊接過話頭繼續道。

“殿下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吶,這幾年,湛州可是旱了一年,澇了兩年,不說種不出糧食,就連府裡的家底也都被掏空用來接濟難民,哪兒還有錢去交給官家呢,連我家中老小,也只能一頓喝一碗白粥,也就是這兩年,日子也好過一些……”

武清印說著,就拽著衣袖擦拭著眼角的淚,他身旁的婦人聞言,也開始抽著肩膀嗚嗚哭起來。

燕漱玉看著席面上一個個吃的富態橫生的武家老小,禁不住嗤笑出聲。

“那武長史為何不上報朝廷呢?還是說,武長史不想上報朝廷?”燕漱玉抬眼隨口問道。

“這,太子妃也是有所不知啊,這湛州人明面上是彬彬有禮,故作一副文人禮節,背地裡卻是刁蠻得很,再說了,這種小事怎麼能勞煩朝廷再費心呢,”武清印眼珠子一轉,連忙想出個藉口。

“不止如此,還……”

“砰!”

“阿孃……嗚…娘……”

武清印說上了癮,滔滔不絕地又要說時,一旁的畫兒突然哭出了聲。

婦人也不知所措,慌亂間把茶盞碰下了桌面,清脆的碎裂聲將武清印閉上了嘴。

“畫兒?畫兒!你這是怎麼了?”

那婦人搖晃著懷中幼童,那畫兒滿臉通紅,渾身都腫著,整個面部難受得皺在一起,小手胡亂抓著喉嚨,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抓出來。

武清印本就有些緊張,再被畫兒一驚,手中又是汗涔涔一片,他知道畫兒是食用了玉膏酥的緣故。

武明義頗有些詫異,為何畫兒起了反應,裴庭州和燕漱玉卻還像是無事人一樣。

他死盯著兩人,試圖看出這兩人是否在強忍著不適。

“怎麼了?”

裴庭州察覺到他的異樣,目光冷峻,淡淡掃了一眼武氏父子。

“怎麼、怎麼會……”武清印口中喃喃低語道,“明明是下了藥的……”

“那女童身子不適,還是請人來看看吧,”燕漱玉淡淡出聲,絲毫不像那婦人如此慌張。

畫兒渾身腫脹,面部青紫,燕漱玉和裴庭州早就看出了端倪,雖不知是何毒,但毒性劇烈。

婦人慌亂,緊緊把畫兒箍在懷裡,竟不知那畫兒更喘不上來氣。

“你……呃……”武殷殷本就和那婦人坐的近,見畫兒不對勁,就要忙著去招呼,可她剛起身,口鼻間的空氣猛地一滯,本來吸進體內的空氣彷彿又被抽了出去。

面上五官不適地皺成一團,連連後退撞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呃……咳,救……”武殷殷眼前已經是一片昏暗,她憑著眼前最後看見的場景,將手伸向裴庭州的方向。

可她抓錯了人,她拽著燕漱玉的衣襬,用力往身前拉。

燕漱玉眸中冷光一閃,彎腰摸上了武殷殷的手,輕輕鬆鬆便甩開了她的手。

武殷殷一手捂著嗓子,張大了嘴說不出話,身子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彎曲著。

她的症狀和畫兒的症狀明顯不同,席面上已經亂作一團,被嚇到的女眷和侍女都慌亂地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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