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乘務員終於來處理了被子。鐵路方面給二人分別補償了一個小掛件，是一個合金的火車頭模型。
“政委！”阿列克謝爬回床上，向對面揚了揚火車模型：“你看你看，我這個車標是紅色的！”
“我的是灰色的。”
“誒，不一樣嗎？”阿列克謝有點奇怪。所幸他並沒有過多地在意這些細節，為了補充前半夜消耗的精力，二人很快便睡了下去。
政委是被窗外透來的陽光照醒的。他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看向阿列克謝——後者正在收拾著行李，小桌板上擺著兩份早餐。
“醒了？”阿列克謝眨了眨眼。
政委應了一聲，轉頭縮排被子裡，窸窸窣窣地穿起了衣服。
“今天陽光真好啊。”外面傳來阿列克謝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行李已經收拾好了，除了現在正在用的，穿好衣服可以吃飯了。”
“哦哦！”
列車的早餐還是麵包，配上單面煎熟的只因蛋。政委一口咬下去，熱乎乎的蛋黃流到了麵包上，他連忙吸了一口，免得蛋液滴到衣服上。
“慢點慢點，不著急。”阿列克謝一口咬住了整顆蛋黃，沒有讓任何蛋液流出的他確實有不著急的理由。
政委瞪了他一眼。
吃完早飯，把所有行李徹底收好，列車已經開到了加林城的郊區。窗外的風雪好像變得更凜冽了，這是靠近北極圈的標誌。
穿過結霜的隧道，遠處已經初顯了城市的模樣。三月的冬紀元依舊寒冷，而靠近北極圈的地理位置讓這份寒冷更勝了一籌。聯盟的首都本來不應該存在於這種天氣下——但在災難之前，加林就已經是一個成型的政治經濟中心了，寒潮來的第一年就有軍隊進駐，幾乎是先所有城市一步恢復了絕大多數的功能。
“嘶，有點冷啊……”政委緊了緊制服。
“一會進城還會更冷，”阿列克謝伸手，幫對面的人扣緊了釦子：“要不要先穿我的？”
政委有些猶豫：“那你……”
“一件大衣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我都是新人類了啊。”
“……”
“沒事，來之前已經和上面報備過了，到了療養院會有一車皮的物資，是專門給你這一批的新人準備的。”
“物資？”政委有點想不起來。
“防寒大衣和揹包嘛！”阿列克謝替他回憶著：“雖然大衣對我來說不是必須品，但到時候你就可以穿自己的了——畢竟我也不怕冷。”
“……好吧。”
阿列克謝拉開了揹包的拉鍊：“這就對了嘛！”說著，他取出了一件疊得四四方方的衣物，在空中抖了幾下展開，披在了政委身後。
“可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列車的煙囪噴吐著白汽。汽笛的鳴響以數倍於列車的速度前進在鐵軌上，沒過幾秒，遠處就亮起了明黃色的燈光。燈光靜靜地逆時針畫著圈，那是允許進站的訊號。
機器的洩壓聲，連桿的擺動聲，鋼輪與鐵軌的摩擦聲交錯著作響。列車的速度肉眼可見地下降，終於在最後一陣聲音停止後，穩穩地停在了加林南站的站臺。
“走了走了。”阿列克謝提起行李。
站臺的工人開啟了車廂的門，拎著大包小包的乘客像是列車流出來的血液。政委抓著阿列克謝的衣角，免得自己被擁擠的人群沖走。
好不容易走出車站，二人的衣服已經被揉得佈滿了褶皺。還沒有來得及抱怨，眼前的景象就撞進了視野：清晨的太陽從雲隙中灑出橙紅的光，寬闊的街道上空飄著染紅的花瓣，落下才認出是白色的雪。人行道上走滿了上班的工人，機動車道上也跑著能夠適應寒潮的新型機動車。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關閉，商鋪開張，工廠開工。
聯營企業的大院正在像漩渦一樣吸吮著人流。阿列克謝領著政委走了一里多，在一家各方面看來都中等的旅館辦了間鐘點房。
領到鑰匙，二人走進房間，放下了行李。
“要休息嗎？”阿列克謝詢問。
政委搖了搖頭。
“那好，我們的時間很充裕。”阿列克謝脫下外套隨手扔到了椅背，同時講述著行程：“現在五點半，部隊管理處八點上班，一會先去吃個早飯，吃完直接去報備，領行程。”
“砰”，阿列克謝倒在了床上。
“嗚……好累啊好累啊，折騰了一晚上沒睡好……”阿列克謝扯著被子矇住頭，悶悶的聲音透過棉花傳了出來。
政委坐在了床沿上：“那……要不你先休息，早飯我出去買了帶回來？”
“……七點……”
“什麼？”
“七點再去吧，我要補個覺……”
“行。”政委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眼睛湊過去和阿列克謝對視著：“要不要我陪你？”
“不要。”阿列克謝拒絕：“這可是單人床，你不困的話還是不要進來了。”
說完，阿列克謝又蒙上了被子，然後在裡面運動著，將被子頂成了令人迷惑的形狀。
一隻手臂伸了出來：“褲子，幫我放一下。”
政委接過褲子，回頭和外套一起掛在了衣架上，嘴裡補充：“蒙著頭睡覺對呼吸不好。”
再回頭，阿列克謝已經把頭探了出來，手裡又多了一雙襪子：“這個也幫我放一下嘛……”
政委又接過襪子，用力抖了兩下展開，準備放在暖氣上烤著。無奈摸了一手灰，只好放在了陽光能照到的窗臺上。
阿列克謝唸叨著意義不明的詞句，想來已經睡著了。政委又收拾了一下衣服，把自己的大衣也掛上了衣架，就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看阿列克謝睡覺。
好可愛。想咬一口。
政委猛烈地甩了幾下腦袋，驅散了某些容易產生巨大誤解的想法。他輕輕退出了房間，從外面鎖好，下到一樓大廳坐著，抽了份報紙開始看。
《聯盟報》。時間是昨天。
“首都人民熱烈慶祝第三個五年計劃勝利達標……難怪這麼熱鬧，看上去發展的很好啊……”
“最高人民會議決定提高遠征軍待遇……好事啊！”
“東部人類聚居點已基本恢復生產……日升聯盟主席王遠山將來訪我聯盟……不能與只因同食的十種食物……什麼玩意？”
政委翻到背面。報紙背面印了一小幅加林市區的地區，標註了景點和被管理部表彰過的店鋪——對於人生地不熟還要買早餐的政委來說，這份地圖確實來得恰到好處。
旅館的報紙是對房客免費的。政委摺疊了幾下報紙，只留地圖在外面，又抬手看了看錶，走出了大門。
然後被吹了回來。
“嘶，好冷好冷好冷……”政委回去取走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