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入宮求見
馬車來到了謹王府門口,翠屏跳下車,剛要撐開油傘,頭頂那絲微弱的光線便被擋住了。
昏暗的雨簾裡,翠屏抬起眼,看清來人之後,連忙退到了一旁。
只見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掌掀開了車簾……
沈雲綰身體一輕,人已經到了半空,她匆忙摟住了蕭夜珩的脖子,一把大傘遮在頭頂。
沈雲綰抬起眼簾,只能看到紙傘上水墨迤邐的荷花,還有男人堅毅的下頜線,緊抿著的薄唇。
沈雲綰忽然間便淚如雨下。
她把頭埋進了蕭夜珩懷裡,滾燙的珠淚打溼了蕭夜珩的胸口,與冰冷的雨水交織在一起,讓蕭夜珩的雙手驟然一緊,將沈雲綰摟得更緊了一些。
“綰綰,我們回家。”蕭夜珩的聲音淹沒在無邊的雨簾裡。
沈雲綰輕輕地點了下頭。
雖然蕭夜珩將沈雲綰抱得很緊,孟池又一直給兩人撐著傘,但沈雲綰仍是不可避免地被滂沱的雨水打溼了衣衫。
回到臥室,熱水是早就準備好的,沈雲綰將自己埋進了溫熱的浴桶中,瀰漫的水霧裡,她悄然捂住了面龐……
蕭夜珩站在屏風旁,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快步走到沈雲綰面前,在沈雲綰慌張的目光裡將她抱出了浴桶,接著用浴巾裹住。
“蕭夜珩,我好難過。”
沈雲綰的頭髮還在滴水,披散的青絲打溼了蕭夜珩的衣襟,然而,他並不在乎。
“綰綰,發生了什麼事?”
蕭夜珩將沈雲綰塞進了錦被中,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個溫柔的吻。
沈雲綰斷斷續續地講完了經過,已是淚流滿面。
“我真替秦國夫人不值。”
可以說,秦國夫人的死,是齊國公和姜重吾聯手造成的。
蕭夜珩聞言輕輕撫摸著沈雲綰的髮絲,柔聲道:“綰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也許,這就是外祖母的選擇。在愛人和家族之間,她選擇了家族。但我永遠都不會讓你成為外祖母。”
……
這一夜,沈雲綰是枕在蕭夜珩的手臂上睡著的。
當她睜開眼睛,天氣已經放晴,啁啾的鳥鳴傳入屋內,婉轉動聽,清風送來了雨後花草的氣息,清新溼潤,沈雲綰除了眼睛還有點紅腫,昨日的脆弱和頹靡已經徹底消失了。
“夫君,你說,若是讓姜昌年知道他父親是因為我一日白頭的,會不會找我來算賬?”
沈雲綰坐在梳妝檯前,把玩著手裡的珠花。
蕭夜珩走到了她面前,示意翠屏退下,開啟螺子黛,親自幫沈雲綰畫眉。
“我在問你話呢。”
蕭夜珩的動作頓了頓,接著筆尖在她的眉宇間劃過,留下一絲癢意。
“你放心,姜重吾是不會告訴姜昌年的,哪個做父親的都不希望在自己兒子心中的形象會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那真是可惜了。若是姜昌年上門,我一定要將他狠狠地羞辱一通。”
沈雲綰丟了手裡的珠花,望著鏡中籠著一絲愁緒的女子,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殘酷的笑容。
“當初外祖母會憂憤而死,少不了孫氏的手筆,我要讓孫氏的餘生都追悔莫及,每一天都活在擔憂驚怖之中。”
“綰綰,孫氏是齊國公的第一個妾室,和齊國公年紀相當,就算你不動手,她也活不了多久。”
蕭夜珩將螺子黛合上,扶著沈雲綰的肩膀道:“我不希望你在這件事上耗費太多的心神。”
“那我更要抓緊時間了,若是讓孫氏生前得意,死後哀榮,那我一定會抱憾終身的。”
沈雲綰對蕭夜珩的勸解不為所動,她鐵了心要收拾孫氏,豈是蕭夜珩可以阻止的。
“我今天打算進宮,午膳你不必等我了。”
沈雲綰說道。
“晚上我等你一起用膳。”蕭夜珩既然阻止不了妻子,索性選擇了放任,就算綰綰把天捅破了,還有自己幫她撐著,否則,自己做夫君的還不如一個擺設。
沈雲綰來到坤儀宮,太后正在讓宮人染指甲,看到沈雲綰進來,臉上露出發自真心的笑意。
“阿寶跟你蜜裡調油,捨得讓你進宮?”
“皇祖母,您再取笑我,我可是不依的。”
沈雲綰跺了跺腳,走到太后身邊,從宮女手裡接過了鳳仙花的汁液,在太后鮮紅的指甲上又裹了一層,直到殷紅如血,才將太后的指甲包了起來。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你和阿寶呆在府裡做了些什麼?他有沒有拋下前頭的事去陪你?”
太后知道自己的孫子心存大志,就怕他把心思都放在外面,冷落了嬌妻。
“皇祖母……”
沈雲綰的目光掃過左右,欲言又止。
見狀,太后揚了揚眉:“都退下。”
等到大殿內只剩下了柳姑姑一人,太后方才道:“是不是遇到了為難的事情,放心,有哀家為你做主。”
太后冷笑了一聲:“你不要因為齊家是阿寶的外家便投鼠忌器,哀家聽說了,齊家女眷竟敢在宮門口找你的麻煩,你做的好,再有下次,不光罰跪,給哀家狠狠掌她們的嘴。”
太后還以為是齊家人不知分寸,惹惱了孫媳,礙著孫兒,孫媳不好罰的太重,才求到了自己這裡。
沒想到沈雲綰卻搖了搖頭。
“當日在宮門處,我和齊家兩位舅母發生了口角,沒想到卻被姜大人看到了,他約我單獨相見,說了一些話。”
“哦?”太后挑起眉,眼底的寒意一閃而逝。
“是姜重吾?雲綰,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沈雲綰注意到,太后在問這句話時,看似漫不經心,垂落在膝上的手指卻是緊繃的,證明了太后的內心並不平靜。
“姜大人勸誡我,就算和齊家女眷有矛盾,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責罰她們,以免落人口實。”
沈雲綰將前因後果說了。
太后臉色一暗,靠在了身後的大楹枕上,半晌,目光深深地看著沈雲綰。
“姜重吾這個老匹夫這樣多事,肯定引起你的懷疑了。告訴皇祖母,你都知道些什麼?”
太后瞭解沈雲綰,她聰慧通透,姜重吾的異常勢必會引起她的注意,接著,便會順著這道線索一直查下去,直到找出答案為止。
沈雲綰下意識地咬了咬櫻唇。
她沒想到太后明察秋毫,竟是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皇祖母,孫媳不敢隱瞞,該知道的,不該知道,孫媳都知道了。”
太后聞言怔了怔,半晌,唇畔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哀家不知道姜重吾那個老匹夫是怎麼跟你說的,但哀家可以告訴你,秦國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鄭氏,為了哀家……”
太后嘆了口氣:“哀家希望你不要對她存有偏見,也不要心懷芥蒂……”
“皇祖母。”
沈雲綰握住了太后的雙手,指尖小心地避開了她剛染好的指甲,眼角淚意閃爍。
“秦國夫人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的一生都無愧於心。雖然孫媳沒有見過她,卻跟外祖母神交已久。外祖母至高至潔,是齊國公和姜大人配不上她。”
“雲綰……”
太后聽了沈雲綰的話,雙目一震,罕見地動容了。
“你不怪秦國夫人嗎?若是被人知道她跟姜重吾的私情,那阿寶的名聲也會受到牽累。”
太后知道沈雲綰一向都是我行我素的,以為她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皇祖母,那又如何。外祖母和姜重吾從未逾矩,真要說起,她為了鄭家犧牲小我、慧劍斬情絲,嫁到齊國公府,恪守為人妻子的本分,孝敬婆母、撫育子女,滿京城就沒有不交口稱讚的;便是姜重吾,外祖母也為他鋪就了錦繡前程,讓他一展抱負;如此有情有義的女子,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沈雲綰揚眉冷笑道:“齊國公當初仗著聖旨逼婚,是他不義在先;姜大人和外祖母相識一場,理應好聚好散,卻暗懷嫉恨,玩弄下三濫的手段;這段往事若是大白於天下,無地自容地應該是他們!”
“雲綰啊雲綰,不枉你做了靈蘊的外孫媳婦,想是靈蘊在天有靈,才把這樣一個鐘靈毓秀的女子送到了阿寶跟前。聽你一席話,哀家方知當初瞻前顧後,錯的有多離譜。”
太后眼眶微溼,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都是哀家猶豫不決,才讓靈蘊背了半世汙名。”
沈雲綰見太后如此難過,忍不住安慰道:“皇祖母,如果不是我跟姜重吾這個當事人對質,那麼,這段真相就永遠都被掩埋了。”
沈雲綰將姜重吾的所作所為跟太后和盤托出。
隨著沈雲綰的講述,太后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化作了唇邊的一抹冷笑,令人肝膽懼寒。
“好一個衣冠禽獸。當初靈蘊真是瞎了眼。”
“皇祖母,自古男兒多薄倖。”
沈雲綰說完這一句,發現將蕭夜珩也影射了,咬了咬唇:“夫君不一樣。”
太后愣了愣,原本冰冷的神情緩了緩,唇邊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你這孩子。不過同為女子,哀家勸你,一定多留一個心眼。謹王府的事情,該過問的就過問,不要兩眼一抹黑。愛家當初就是太傻了……”
說到這裡,太后的神情愈發苦澀了。
他們兩姐妹都是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