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沈正青瞭解這個女兒,不是無的放矢之人。

他自動忽略了沈雲綰的嘲諷,追問道:“敢問公主殿下,我那個混賬女兒又惹出了什麼么蛾子?”

自從親手“殺子”後,沈正青便連對沈婉竹最後的一絲耐心都耗盡了。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他情願沒有認回這個女兒。

“你可知,沈婉竹已經珠胎暗結,嫁進鎮北侯府還不到十天,已經有了將近三個月的身孕。本宮還得恭喜沈大人,要提前做外祖父了。”

“丟人現眼的東西!沈家的門風都讓她敗壞了。”沈正青臉色鐵青。

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沈家就要成為滿京城的笑柄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掉這個孽種。

沈正青臉上神色變幻,卻被沈雲綰一語戳破了他的心思:“沈大人是想逼著沈婉竹打掉腹中的胎兒嗎?可惜啊,恐怕你的想法實現不了。”

沈雲綰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沈婉竹這一胎可是來歷非凡,本宮還要恭喜沈大人,榮升為二皇子的岳父。”

二皇子?宸王如今已被降為郡王,自己怎麼可能跟他扯上關係?

然而,觸及到沈雲綰目光裡的譏誚後,沈正青心頭暗潮洶湧。

難道婉竹懷的是宸郡王的骨肉?荒唐!無媒無聘,這不就是奸生子嗎?

若是陛下知道了,豈能容她?!就連自己也要擔上教女無方的罪名。

“你是如何得知的?”沈正青滿目驚駭,腦中急速思考著如何才能將此事瞞下來!

這個孽女,不管她願不願意,這一胎她都必須打掉。沈正青心裡頭發了狠,若是她不肯,就不要怪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狠心了。

沈雲綰焉能看不出沈正青眼裡暗藏著的殺機。都說“虎毒不食子”,沈正青殺了自己的兒子還不夠,現在又要朝沈婉竹動手,連禽獸都不如。

沈雲綰揚了揚唇角,打破了沈正青的幻想。

“此事已經上達天聽,沈大人想要殺人滅口已經遲了。要怪,就怪你唯利是圖,明知道沈婉竹心思不正,還縱容她為非作歹。”

“陛下已經知道了?”沈正青只抓住了沈雲綰這一句,君臣多年,他深知陛下的性情。

為了宸郡王的聲譽,陛下恐怕會親手了結沈婉竹。

“沈大人放心吧,宸郡王服用了太多助興的藥物,除了沈婉竹這一胎,不可能再有其他子嗣。就是為了這個,陛下也不會殺了沈婉竹,就算要動手,陛下也要等到孩子生下來。”

沈雲綰給沈正青吃了一顆定心丸。

“所以,宸郡王在皇后壽宴上調戲宮女只是藉口?”

沈正青不愧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子,立刻猜到了真相,他皺起眉:“以陛下對宸郡王的寵愛,只會壓下此事,為何……”

沈正青話還沒有說完,沈雲綰便給他解惑了:“自然是因為宸郡王迫不及待,在假山後面奸*淫臣妻,被人當場撞破,對了,鎮北侯世子也目睹了。”

沈正青聞言眼前一黑,咬了一下舌尖才沒有被氣昏過去。

“孽女!孽女!”他連連罵道,“如此淫*賤無恥,就連秦樓楚館的女支子都比她莊重!”

沈正青現在知道沈雲綰為什麼會說自己大難臨頭了。

等到孩子生下來,只怕陛下處置了沈婉竹之後,第二個就要找自己算賬。

然而,更讓他心驚的還在後面。

“盛飛羽在沈家找到了血枯藤,已經證實了和巫族餘孽有關。另外,皇后娘娘壽宴,盛飛羽抓獲了一個刺客,還沒來得及審問。這個刺客沈大人也見過……”

隨著沈雲綰娓娓道來,沈正青的心頭逐漸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緊緊撐住了桌沿,就怕下一刻會失態。

“沒錯,她就是沈婉竹的師父巫倩。”

沈正青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在聽到沈雲綰的答案後,仍是心臟一滯,無力地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他的脊椎碰到了椅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半晌,他才定了定神,目光看向沈雲綰。

“你今天來,難道就是為了欣賞我的狼狽嗎?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沈正青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長子的死沒有把他打倒,可是這一刻,他卻清楚地嗅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像是……沈家日薄西山的開始。

“沈大人,斷尾求生,還用本宮教你嗎?你應該很熟悉才是啊。”

沈雲綰悠悠一笑。

“本宮若是沈大人,便會盡早求見陛下,大義滅親。畢竟,沈婉竹是兩年前被沈家找回的。這裡頭能做的文章可就太多了。本宮不用教你吧?”

沈雲綰要讓沈婉竹也品嚐一遍眾叛親離的滋味。

“多謝公主殿下指點迷津。”沈正青不需過多思考便下定了決心。

不管沈雲綰居心為何,她的法子是無奈之下最好的選擇了。

“既然沈大人公事繁忙,本宮就不打擾沈大人了。”沈雲綰優雅起身,忽然想起還在馬車裡等訊息的蘇令儀,話鋒一轉,說道:“本宮許久沒有見過麟兒和淼淼了,沈大人,本宮還等著他們來請安呢。”

沈雲綰若是直接提出請求,料想沈正青也不會答應,倒不如以勢壓人。

難道沈正青還敢“犯上”嗎?

沈雲綰的“神來一筆”讓沈正青皺了皺眉。

他冷聲道:“下官的孫子和孫女年紀尚幼,就怕他們不懂禮數,衝撞了公主殿下。”

“若是本宮沒有記錯,麟兒和淼淼三歲便開蒙了,家中既然請了西席,難道就沒有教過他們規矩?沈大人這些都是託詞吧。”

沈雲綰輕哼了一聲:“本宮身為公主,沈夫人不帶著府裡的主子來拜見,藐視天家威嚴,本宮若是到太后娘娘那裡告她一狀,她連誥命都保不住。”

沈雲綰威脅道。

面對沈雲綰的強硬,沈正青也不敢掠其鋒芒,他知道這個女兒對沈家懷恨在心,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聞言,沈正青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來人,去叫夫人帶著孫少爺和孫小姐來拜見義安公主。”

門外的下人應聲而去。

沈雲綰重新落座,慢條斯理地拿起茶盞,放在唇邊淺啜了一口。

當初還在沈家時,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只拿一些茶葉沫子來敷衍自己,用來待客的碧螺春,自己還是頭一次喝到。

“公主殿下,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下官准備將沈婉竹從族譜除名,不知道公主殿下滿意了沒有?”

雖然跟自己的女兒求饒很丟人,但是沈正青已經顧不上作為父親的自尊了。

他已經逐漸感受到,小女兒的心機城府不僅超出大女兒一大截,就連他也吃過好幾次暗虧。

眼下,求和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好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沈雲綰將手裡的茶盞放回了桌上。

她抬起明眸,眼神清亮如冰雪,那一瞬間的寒芒彷彿扎進了沈正青的心窩。

“本宮曾經跟沈大人跪下求饒,請求沈大人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給本宮一個辯解的機會。沈大人,當時你有給過本宮機會嗎?”

沈雲綰的質問讓沈正青啞口無言。

他面色幾度變幻,方才找到了一個很蹩腳的藉口:“下官當時受了沈婉竹的矇蔽……”

“是被完全矇在鼓裡,還是裝聾作啞、順水推舟,沈大人,本宮不是三歲小兒,你的這些解釋,本宮早就不需要了。在沈家,本宮學會了一個道理,權勢面前,真相併不重要。”

沈雲綰話音方落,門外的小廝稟告道:“參見夫人,義安公主和大人就在書房裡頭。”

接著,門簾一掀,沈夫人帶著沈麟走進了書房。

“妾身參見公主殿下。”

沈夫人說完,推了推旁邊的孫兒。

“麟兒,快給公主殿下行禮。”

沈雲綰目光掃過,只見昔日裡神采飛揚的男童微垂著臉,整個人看起來呆呆的。

被沈夫人這一推,才動作緩慢地跪下,朝著沈雲綰的方向磕了一個頭:“麟兒拜見公主殿下。”

“免禮。”

沈雲綰淡淡道。

只見跪著的男孩站起身,縮了縮肩膀,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瞄了沈雲綰一眼。

只見他的眼底有著濃濃的陰悒,早熟的眼神分明不像一個孩子。

沈夫人喪子之後,應該將沈麟當成了眼珠子一般的疼愛,就算蘇令儀和離歸家,他仍是府裡頭唯一的孫少爺,沒有任何人能跟他爭寵,為什麼還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呢?

沈雲綰眼裡的思緒一閃而逝。

她靜靜地盯著沈麟,目光如春水一般的溫柔,柔聲道:“你平時總是跟妹妹形影不離,怎麼不見淼淼?”

聞言,沈麟的眼神竟然浮上了一絲仇恨,哪怕他很快就掩飾住了,卻仍是瞞不過沈雲綰的一雙厲眼。

沈麟在恨誰?

雖然蘇令儀會合離歸家,沈婉竹才是始作俑者,但自己也脫不了關係,沈麟這是把自己給恨上了?

沈雲綰還真不懼一個十歲的孩子。

她漫不經心地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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