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出身大族,所嫁的衛家同樣是世家名門,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

但她自覺跟義安公主志趣相投,此刻也犯不著去拆對方的臺,因此微笑著說道:“想不到公主殿下還給妾身備了厚禮,妾身真是受之有愧。”

“本宮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夫人不嫌本宮討人嫌便好。”

沈雲綰示意翠屏將匣子開啟。

翠屏屈了屈膝,接著,將手裡頭的匣子和一個卷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她先是開啟了匣子,霎時間,珠光寶氣撲面而來。

李夫人驚得合不攏嘴。

“這是……這是李天工李大家打造的髮釵?”

她探尋地看向沈雲綰。

遙記得這些寶物可都是太后娘娘的私藏。

“這都是太后娘娘賞給本宮的,讓本宮留著戴或是送人。李夫人您是難得的知音人,這支髮釵送給你,也是遇到了有緣人。”

“公主殿下,這太貴重了,請恕妾身無法收下。”

李夫人雖然十分喜歡這支髮釵,眼神一直在髮釵上流連。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這麼名貴的釵子,說明義安公主所求不小,李夫人哪敢輕易收下。

“弟妹,這世上知音難得,你跟公主殿下便如伯牙子期,公主殿下既是真心想送,你不妨收下。”

衛心蘭在一旁幫沈雲綰敲著邊鼓。

“你放心,據我對公主殿下的瞭解,她不會因為送給你一支髮釵就差遣你做事……”

衛心蘭選擇胳膊肘往外拐,直接拆穿了李夫人的隱憂。

“堂姐你這叫什麼話。公主殿下身份高貴,有什麼地方能求到我的?就算公主殿下遇到了難事,不是還有宮裡的太后娘娘嗎?”

李夫人綿裡藏針,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嗐,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弟妹,瞧我這張嘴,就知道胡說八道,我跟你賠罪。”

衛心蘭跟李夫人的關係還是很好的,雖然她隱隱站在了沈雲綰這一邊,但也不想和李夫人把關係鬧僵。

沈雲綰見狀微微一笑,一雙妙目波光流眄,眼中似有星辰閃爍般動人。

“李夫人,衛夫人說的是,本宮是跟夫人生出了知音之感,才會以髮釵相贈,夫人不必多慮。萬不能因為一支釵子便差使夫人幫我做事,那我成什麼人了?”

沈雲綰主動放下了公主的架子,屈尊降貴,拿自己打趣兒道。

李夫人這個時候若是還要堅持不收,倒顯得她不近人情。

她鄭重其事地朝著沈雲綰屈膝一禮:“妾身謝過公主殿下賞賜。”

一句“賞賜”二字,又把沈雲綰方才拉近的關係打回了原形。

沈雲綰的眉尖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很快便如風吹漣漪一般消散於無痕。

自己太急功近利了。

李夫人性情孤高,自己不應該去用迂迴的手段,這樣倒是把對方看輕了。

為什麼不能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賭一把李夫人的良知呢!

這個世上,多得是心地良善之人,自己不應該自以為是。

沈雲綰走下座位,讓翠屏退開,親自開啟了卷軸,頓時,一幅觀音繡像呈現在李夫人和衛心蘭眼前。

只見繡像上的觀音一手拿著淨瓶,手中微微傾倒,另一隻手拈花一笑,正是觀音往人間遍佈德澤。

京城之中的婦人們信佛的很多,家裡也多供應了觀音和佛祖,這繡像也是常見之物。

可是不常見的,是義安公主手裡這幅觀音像!

只見繡像上的觀音栩栩如生,一雙眼睛微微含笑,靜靜注視著人間,便連她的飄帶也逼真至極,彷彿無風自動一般,更奇特的是,從另一個角度看,觀音嘴角的微笑消失了,而是寶相莊嚴,一雙眼睛含著悲憫,充滿了對蒼生的垂憐……

李夫人不由發出了一聲驚歎:“公主殿下,您這幅繡像是從何處得來?妾身見了,幾疑是觀音大士現出了真身。”

“是啊,母親她老人家篤信佛道,我在她那裡見過許多收藏,這般栩栩如生的觀音像,可以說是生平僅見。”

就連衛心蘭也看的嘖嘖稱奇。

“兩位夫人,不瞞您們二位,這幅觀音像是我們公主殿下親自繡的。”

翠屏上前一步,從沈雲綰手裡頭接過了觀音像,將背面展示給她們。

“您二位請看,這幅觀音像是一幅雙面繡,背面是觀音大士在蓮臺上佈道的場景。”

方才的觀音像就已經夠讓人驚歎了,沒想到還是一幅雙面繡,背面這幅觀音是打坐的姿態,雙目緊閉,卻讓人疑心下一刻觀音大士就會開啟法眼……

“公主殿下,從未聽說過您的繡工如此精湛。”李夫人真心實意地朝著沈雲綰福身一禮:“妾身今日有幸見識到這幅觀音像,餘生便不見觀音。”

“承蒙李夫人不棄,這幅繡像還請李夫人收下。”

沈雲綰虛扶了李夫人一把,收起了唇畔的笑容,一張俏臉嚴肅至極,竟有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

“本宮雖然和夫人只有一面之緣,但夫人卻給本宮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本宮十分敬佩夫人的為人,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今日登門,本宮是有要事相求……”

衛心蘭聽後,將目光從繡像上收回,很是體貼地給二人留出空間。

“弟妹,我坐的久了,腰疼的毛病又犯了,去花園裡走走,你和公主殿下慢慢聊。”

說著,快步走出了花廳。

李夫人想要開口挽留都沒來得及。

眼看著屋裡頭就只剩下了李家的奴婢,沈雲綰說道:“本宮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夫人屏退左右?”

李夫人這個時候騎虎難下,又不能把人趕走,聞言,只好說道:“你們退下吧。”

翠屏也跟著李家的奴婢退出了花廳,但她沒有走遠,而是守在了門口。

這份鄭重讓李夫人的目光閃了閃。

看來,今日義安公主所說的事情不會小了,李夫人的心頭浮起了一絲不妙的預感,恐怕對方說的,很有可能是捅破天的大事。

只是……

什麼樣的大事犯得著來找自己這個後宅婦人呢?

就在李夫人滿心疑惑之際,沈雲綰從袖中取出一份摺子。。薄薄幾頁,卻被沈雲綰緊緊握住。

“夫人,這上面的內容,還請你過目。”

沈雲綰將摺子遞給了對方。

義安公主對自己這般客氣,甚至是折節下交,就為了讓自己看一份摺子?

李夫人好奇地將摺子開啟,看清上頭的字跡後,目光微微一凝。

這……

這分明是一封血書!

李夫人指尖顫了顫,好險才沒有把摺子扔出去。

她按捺下心裡頭翻江倒海一般的情緒,繼續往後看,隨著翻頁的動作,李夫人的面色愈加凝重。

一直將這十一頁紙看完,李夫人緊緊捏住了摺子,手指的指節都泛白了。

“邊關將士捨生忘死,卻連新的棉衣都穿不上,這群貪官汙吏,合該千刀萬剮!”

李夫人看著這上頭上百個簽名,雙目被這些帶血的字跡所刺痛。

她不敢去想,這些鮮活的生命,會不會明天、後天就變成了一具白骨!

“這些名字都是朝廷的脊骨,若是我們自己人把脊骨打斷了,百姓們豈不是任北蠻的賊子們宰割!”

李夫人的眼中多了幾分淚光,除了憤怒之外,還有著對將士的痛惜。

“公主殿下,您有什麼要求,儘管直說。生而為人,我無法對這樣的罪行視而不見!”

“李夫人,本宮也不瞞你了。這封血書,是本宮受鄧大人所託,來請李夫人過目的。”

沈雲綰很慶幸自己沒有看走眼!

誰說女子不如男!

李夫人雖然侷限於內宅之中,但她的血性遠勝那些尸位素餐之徒。

只可惜,這個世道對女子不公平,若是女子也能考科舉,和男子一樣做官,照樣能夠施展抱負,澤被百姓!

“鄧大人?不知道公主殿下口中的鄧大人是哪位?”

李夫人對朝中的文官還能熟悉些,提到武將,她是真的兩眼一抹黑。

“車騎將軍鄧驍,曾在一個月前回京述職。不瞞夫人,這短短一個月,鄧大人一直在暗中奔走,便是您府上,他也曾來過四次。前三次,衛大人閉門不見,最後一次,衛大人雖然見了他,在看到證據之後,哪怕證據確鑿,李大人卻表示愛莫能助。”

“混賬!”

李夫人氣壞了,破口大罵道。

罵完,連她自己都驚了,畢竟這兩個字實在有違她的教養,可是,罵完之後,李夫人的心頭卻生出了一股痛快之感。

“他身為兵部尚書,掌管著天下糧草,此事本就是他分內之事,什麼叫做愛莫能助?”

李夫人緊緊皺起眉,心頭仍是餘怒未消。

她朝著門外喝道:“來人,去給我請老爺回府。”

很快,一個婢女快步走進了花廳,朝著李夫人屈膝一禮:“夫人,老爺才剛去衙門呢,還不到下衙的時候,真要請他回來嗎?”

“你去告訴老爺,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讓他務必趕回府裡頭。”

李夫人片刻都等不得。

多拖延一刻,前線的將士們就要多一刻忍飢挨凍。

這些天殺的,不僅剋扣將士們的冬衣,就連糧食,他們都敢以次充好,拿陳米充作新米也就罷了,還摻了沙子,沒病都要吃出病來了,何況還要上陣殺敵!

李夫人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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