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府,府裡的下人早就已經備好了熱水。

沈雲綰洗去一身的寒氣,換了一件月白色寢衣,紫竹在她身後給她梳著頭髮。

“娘娘,寇準是三品朝官,他的死必將引起軒然大波,不知道娘娘有什麼應對嗎?”

“何須應對?”

沈雲綰彎起唇,露出一抹涼薄的笑容。

“告訴宋阡陌,鄧長傑的血書也該重見天日了。”

鄧長寧憑著一股毅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鄧家滿門英烈,就只剩下她一人,自己絕不可能讓她從此隱姓埋名地活著!這樣的女子,就應該走在陽光下。

“娘娘……”紫竹吃了一驚。

太子殿下那裡還沒有確鑿的證據,娘娘這麼做,一個不慎就會引火燒身。

“奴婢以為,現在不是鄧小姐出現的最佳時機。”

沈雲綰無聲嘆息,自己對紫竹的調教不可謂不用心,但紫竹的政治敏感度卻差出了翠屏一大截,如果是翠屏在這裡,一定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紫竹,你有沒有想過,郭永珈和蔣忠,一個是衛俊峰最仰賴的謀士,一個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這兩個人會被派到京城,說明他們的計劃很有可能就是刺殺皇帝,趁亂扶持蕭君衍上位,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你認為,現在對衛俊峰來說是最好的時機嗎?”

“蕭君衍已經被陛下虢奪王爵,若是衛俊峰扶持他上位,根本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就是滿朝文武也不會答應。奴婢認為,衛俊峰的計劃有些牽強了。”

紫竹還不算太笨,腦海裡忽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衛俊峰一定是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威脅,才會倉促行事,妄圖用京城之亂來牽制住太子殿下。”

“娘娘您這個時候用一封血書將京城局勢再得一次攪渾,讓衛俊峰措手不及,自亂陣腳,就能減緩太子殿下那邊的壓力,屬於一箭雙鵰。”

“孺子可教。”沈雲綰欣慰地頷了頷首。

“這件事,本宮需要你親自去辦,務必要讓鄧長寧平安歸京。”

“娘娘,陛下會不會猜到是您把鄧長寧藏起來的?”紫竹還有最後的一點擔憂。

“是又如何?一旦這封血書重見天日,本宮護住的便是鄧家最後的一點骨血,陛下對忠烈遺孤唯有安撫和厚賞,才不會寒了邊關將士的心。本宮不僅無過,還有功,就算陛下想要刁難本宮,最差也是將功抵過。”

“況且,殿下如今身在邊關,正好可以將他摘出來,此事是本宮一人所為,與殿下無關。”

“奴婢明白了,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將鄧小姐毫髮無損地帶到您面前。”

沈雲綰在腦海裡將所有的計劃又覆盤了一次,確保沒有任何疏漏後,安心地進入了夢鄉。

……

報恩寺內,衛星穹卻是徹夜難眠。

“公子,我們找到了一個逃脫的巫族人,據她供述,聖女早就遭遇不測。”

雖然心裡早有預料,但聽到侍衛的稟告,郭永珈的心頭仍是升起了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既然是假冒的,那冒充的人是誰?你不會以為,只憑半截訊息就能向本公子交代吧?”

衛星穹今日總算體會了什麼是錐心之痛!

“青鸞呢?把她找來,本公子要見她!”

“公子,如今我們已經被人盯上,您讓青鸞前來,此舉太冒險了。”搞不好,整個鶯歌館都會暴露。

“郭先生是我父親一直仰賴的謀臣,不會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吧?”衛星穹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不行”兩個字。

衛星穹既然都把話說到這裡了,郭永珈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安排了。

他們此刻都沒有想到,有一場巨大的危機正在等著他們。

……

鄧長寧從孟家莊離開後,便藏身在清風庵裡。了凡師太對鄧長寧十分照顧,呆得久了,鄧長寧心中無可發洩的戾氣漸漸消失了,只是將那股恨意塵封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看到紫竹前來,鄧長寧甚至露出了一抹笑容:“紫竹姑娘,是不是太子妃娘娘有什麼吩咐?”

紫竹連忙屈膝行禮:“奴婢參見小姐。太子妃娘娘已經認您為義妹,奴婢當不起您的一聲姑娘。”

雖然鄧長寧比沈雲綰還要年長几歲,可是在皇家,年齡反而不重要,就算沈雲綰認鄧長寧為義女,在他人眼中,也是沈雲綰對鄧長寧的抬舉。

“好吧,紫竹,是不是太子妃姐姐有什麼吩咐?”鄧長寧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太子妃姐姐”這個稱呼有些不倫不類的,但讓鄧長寧就這麼稱太子妃為姐姐,心裡不無彆扭,雖然太子妃娘娘對她有大恩。

紫竹並沒有在稱呼上和鄧長寧多做糾纏。

她面露恭敬:“太子妃娘娘派奴婢來護送小姐進京。”

“進京?”鄧長寧呆了呆,語氣難掩震驚。

“出了什麼事嗎?”

“小姐無需擔憂,府裡一切安好,是太子妃娘娘說,您兄長的血書也該重見天日了。”

鄧長寧雖然那日親口聽到太子妃立誓:會為鄧家平反。可鄧長寧萬萬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早!

她眼眶一熱,淚水成串、成串地落下,砸在地面上。可她的喉嚨卻像是堵住了一般,連一道泣音都沒有,只是無聲地落淚,像是冬夜裡的暴雪,盛大且無聲。

紫竹的眼眶也跟著紅了:“請您節哀順變。鄧大人在天有靈,一定希望您餘生順遂,長樂無憂。”

聽到父親的名字,鄧長寧心頭劇痛,她抬起手,牙齒狠狠咬住手背,知道白皙的肌膚滲出殷紅的血珠,她方才平復了心緒。

鄧長寧忽然跪在了地上:“太子妃娘娘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還不清!”

她衝著京城的方向拜倒,這一跪,有著千鈞之重。

鄧長寧無法忘記,當初自己已經抱了必死之心,卻遺憾這封血書要被自己帶到棺材裡。是太子妃將她從絕境中救起,給了她新生,也給了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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