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皇后的話讓鄭太后聽了一陣心梗。

她只好把話嚥了回去。

“罷了,哀家再勸你就是招人煩了。”

“瞧母后說的,兒媳哪裡敢對您不敬,就是在心裡也是不敢的。”楊皇后話裡有話。

沈雲綰敏感地察覺到了這對婆媳間的矛盾,若是從前,她也許還會幫忙打個圓場,但現在也就只剩下看戲的心思了。

還是柳姑姑做起了和事佬:“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統領六宮,有她自己的分寸,您又何必操心,只管等著謹王妃給您生個曾孫……”

柳姑姑竟然把自己當成了梯子。

沈雲綰淡淡一笑:“姑姑就不要打趣我了。倒是容嬪娘娘,以父皇對她的寵愛,想必皇祖母用不了多久便能再添一個皇孫了。”

沈雲綰的這句話倒是說到了太后的心坎上。

太后若不是對容嬪的肚子寄予厚望,也不會處處禮遇容嬪了。

“哀家倒是希望後宮裡再多幾個嬪妃開枝散葉。”

太后這是對楊皇后不滿,才變著法子敲打她。

楊皇后聽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臣妾跟母后想到一起去了。母后放心,只要陛下同意選秀,臣妾一定會幫陛下多挑幾個可心的姐妹。”

楊皇后都這把年紀了,早就不在乎皇帝的寵愛了。

她目光微垂,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腹部,眼裡除了痛惜之外,就只剩下了漠然。

自己說一句,楊氏就能回十句。

太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哀家累了,雲綰,你幫哀家送送皇后。”

“是,皇祖母。”

沈雲綰屈膝應下,跟隨著楊皇后踏出了大殿。

出了坤儀宮,楊皇后停下腳步:“謹王妃,就送到這裡吧。”

“皇后娘娘,您上次送給我的崑山夜光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直沒有精神,葉子都打蔫了,我正想跟娘娘請教養花的心得呢。”沈雲綰笑吟吟地說道。

楊皇后聞言挑了挑眉。

接著,她的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三言兩語本宮也說不明白,謹王妃,不如今日就到本宮的永昌宮一起用膳吧。”

“多謝皇后娘娘。”

沈雲綰立刻屈膝道謝。

……

時隔多日,再次來到永昌宮,沈雲綰髮現,無論是園子裡的花草還是宮殿裡的佈局,基本上沒有變化。

沈雲綰坐到了楊皇后的下首。

“聽說謹王妃是愛茶之人,嚐嚐本宮這裡的恩施玉露,合不合你的口味?”

“皇后娘娘這裡的茶自然是極好的,恐怕日後我要厚著臉皮來串門了。”

沈雲綰語氣詼諧,楊皇后被她逗笑了。

“看不出你倒是個促狹的。”

說完,楊皇后端起桌上的茶盞,紅唇抿了一口。

從前謹王一系跟自己的關係一直都是不遠不近,如今謹王妃卻突然貼了上來,其中的用意讓楊皇后不得不深思。

沈雲綰比楊皇后更加沉得住氣。

雖然陛下如今又添了一位皇子,但蕭君衍畢竟是在民間長大,出身不正,即使有陛下幫著拉偏架,一時半刻也動搖不了蕭夜珩的地位。

倒是楊皇后,容嬪隱隱有逼宮的架勢了,楊皇后“窩囊”了大半輩子,如今明顯不想再忍了。

“謹王妃喜歡聽戲嗎?”楊皇后突然發問。

“皇后娘娘,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但是偶爾也會陪著皇祖母聽上幾回。”

“這也難怪,本宮年輕的時候也不耐煩聽這些。上了年紀以後就喜歡熱鬧,漸漸地倒是品出了幾分趣味。不過……”

楊皇后話鋒一轉,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

“這宮裡的事,可比戲裡頭還要精彩。也不知道齊家是什麼樣的風水,盡出后妃,宮裡還有一個小齊氏呢,這又來了一個,這姑侄湊在一起,可比戲文裡熱鬧多了。謹王妃,你說呢……”

聞言,沈雲綰微微一笑:“不怕皇后娘娘笑話,齊家雖然是我們王爺的外家,但王爺和齊家很少來往。皇后娘娘想必也清楚,以謹王府當初的景況,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呢。”

楊皇后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暗芒。

當初在殿外,謹王妃幫著容嬪求情,自己還以為謹王府是要倒向容嬪那邊呢,原來謹王妃是為了營造她賢淑的名聲。這樣自己就能放心了。

楊皇后臉上的笑意真誠了幾分。

“眼看著要到正午了,謹王妃若是沒有別的事,不妨陪著本宮一起用膳。”

“多謝皇后娘娘美意,看來今日我有口福了。”

……

走出皇宮的大門,沈雲綰登上了謹王府的馬車。

翠屏拉下車簾,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太后娘娘果然如翠翹所說,對容嬪很器重。為此,還不惜駁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太后娘娘這是把希望寄託在容嬪的肚子上。”沈雲綰倒是對太后娘娘的用意心知肚明。

既然陛下能扶起來一個敬王跟蕭夜珩打擂臺,那太后娘娘就能再扶一個去跟陛下唱反調。

一旦容嬪生下皇子,不僅能夠從敬王這裡分走陛下的寵愛,而且一個嬰孩,根本無法威脅到蕭夜珩這個已經成年的皇子。

只是太后的手段不怎麼磊落。

“那……王妃,您若是站到楊皇后那邊,會不會惹惱了太后娘娘。”

翠屏的眼中染上了一絲擔憂。

“這正是太后娘娘給我的機會。”沈雲綰失笑地搖了搖頭,翠屏還是短視了,若不是太后娘娘有此意,也不會讓自己去送楊皇后了。

“轉道,去薛家。”

事不宜遲,沈雲綰打算先去探探薛夫人的口風。

到了薛府,薛夫人親自出來相迎。

“不知謹王妃嫁到,妾身有失遠迎。”

“薛夫人快請起。”

沈雲綰親手將薛夫人扶了起來。

她目光掃過,發現薛夫人的面龐上儘管有脂粉掩蓋,卻遮不住眼瞼下面的青影。

沈雲綰在心裡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到了花廳,沈雲綰溫聲問道:“薛夫人,大少夫人還好嗎?”

薛夫人聞言,連忙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但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笑容之下暗藏著的苦澀。

“多謝王妃垂詢,李氏這幾日得了風寒,正在院子裡養病。”

“薛夫人,想必朝堂上的事情您也聽說了。李維安膽大包天,竟敢收留前朝皇室的後人,密謀造反,這是誅九族的重罪。”

薛家的大少夫人李知芸便是李維安之女,包括她的三個孩子,也在這九族之內。

就連薛元弼,恐怕都會因為這個兒媳婦受到牽連。

聞言,薛夫人微微紅了眼眶。

“謹王妃,妾身敢保證,李氏她什麼都不清楚。”

“薛夫人,這些話就算本宮相信,陛下會相信嗎?何況朝廷法度不是兒戲。”

在沈雲綰的印象裡,薛夫人一直都很通透,可如今卻是當局者迷。

按照陛下的性情,根本不會容許李知芸的孩子活著,如果薛家不早做打算,就是給政敵把柄。

“謹王妃,妾身知道朝廷法度不是兒戲。可是人非草木,讓妾身如何做出、做出……”

薛夫人說不下去了。

那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長孫、次孫還有長孫女,無論哪個沒了,都是在剜她的心頭肉。

沈雲綰也覺得自己的要求太過無情了。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本宮能去探望大少夫人嗎?”

“謹王妃,就怕李氏會把病氣過給您。”

薛夫人還想要阻止。

沈雲綰蹙了蹙黛眉,直接跟薛夫人開啟天窗說亮話:“不瞞夫人,我家王爺直到此時還在宮裡,一旦陛下做出決定,一會就該有官差入府來捉拿大少夫人了。”

聞言,薛夫人心裡“咯噔”了一下。

李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兩家作為姻親,自己的丈夫是要避嫌的。如果不是謹王殿下提前傳來了訊息,丈夫一定會被打的措手不及。

便是現在,丈夫依然被軟禁在府衙中,自己想拖小廝帶話都不行。

是該如謹王妃說的一樣早做打算了。

李氏是可憐,自己不能因為可憐李氏,便讓她一個人連累了全家!

“王妃,妾身這就給您帶路。”

沈雲綰跟著薛夫人來到了李氏的院子裡。

只見門外派了兩個嬤嬤把守,看到薛夫人,其中一個嬤嬤連忙把屋門上掛著的銅鎖開啟了。

“大少夫人,夫人來看您了。”

嬤嬤在外頭稟告了一聲。

“王妃,請。”

在薛夫人的邀請下,沈雲綰當先走進了屋內。

轉過屏風,只見李氏坐在床榻上,手裡捧著一本書,看到自己和薛夫人一起進來,李氏的目光亮了亮。

“拜見謹王妃,拜見母親。”

李氏連忙下床行禮。

沈雲綰髮現,短短几日,李氏便瘦的不成人形,衣服空空地掛在她身上,曾經豐盈的雙頰凹陷了下去,臉色蠟黃,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是迴光返照一般。

這讓沈雲綰面露不忍。

“江南的事,薛夫人都跟你說了吧。”

李知芸聞言愣了愣,半晌,唇畔露出一抹極盡苦澀的笑容:“我若說,我什麼都不知道,謹王妃會信嗎?”

沈雲綰目光微閃,這對婆媳先後跟自己說了同樣的話。可是自己相信與否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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