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老實說，他自己也非常清楚，沒有辦法脫身。
夕照盯著他的臉，將他的侷促看在眼裡，揶揄地問：“勸說莫懷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還是念經，求你的佛祖、你的菩薩保佑你逢凶化吉？”
晴空臉一紅。
在她犀利無比的眼神下，感覺自己無所遁形，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我……沒想好。”他不知道怎麼說，但又不敢不說話。
因為，從夕照的眼神裡他看出來了一個意思：如果不吭聲，捱罵不算什麼，她很可能會上手揍！
“哼！”
夕照也是看出來他是根本毫無主意，但她還是好奇地問：“莫懷生要你的命，你怎麼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她一而再用佛家謁語來堵他，赤裸裸的嘲諷！
晴空猛地抬頭看她，氣鼓鼓地道：“大小姐莫要取笑，小僧也是著實想不到，我與城主無冤無仇，他為何要設局害我！若我果真死在此地，那也是我的宿命罷了。”
夕照眉骨一沉，嘲諷的語氣更濃了：“喲，跟我說話還挺大聲？剛才你跟城主府的人，怎麼不這麼兇？”
晴空氣息一窒。
見他才剛了一瞬，又萎靡了，夕照目光落在他光亮的腦袋上，“我真好奇，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晴空的聲音弱下來了：“我自幼在寺廟長大，會說話就開始唸經，就這麼長大了。以前都沒離開過空定寺，前兩年師尊讓我下山歷練，我才下山的。”
“難怪比孩童還天真！”夕照露出恍然的神色，旋即問：“現在你相信，人性本惡了？”
晴空雖然吃了大虧，但他並不認可夕照的話：“不，我還是相信人性本善。之所以會變惡，肯定是受了環境的影響！”
“呸！”
夕照不客氣地啐了一聲，道：“惡是流淌在骨血裡的，人生下來便是壞的，不然為何無人教導的孩童，都是強勢、霸道、自私？人也是獸，天性存在血腥掠奪。善是後天教導形成，而偽善便是披上人皮的豺狼！不然你們地藏王菩薩為何要發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當然，這發願太大了，他永遠也成不了佛！”
晴空抿了抿唇。
所以，大小姐願意長篇大論，是在跟他講道論佛？
可他不能接受她的說法：“大小姐，你太偏激了！我不知道你遭遇過什麼事，但這世上好人總比壞人多！”
“嗤！”夕照不以為然：“那你今日的遭遇怎麼解釋？你不顧性命危險假扮新郎，幫城主順利娶了媳婦兒，自己卻被逮去了飆風寨，差點淪為賊寇的床奴！回來後只是尋回你的僧衣，拒絕了他的銀子，要了幾口乾糧！結果呢？”
結果就是，城主不但不感恩，還故意羅織罪名陷害他！
這是不爭的事實！
可晴空還是認為：“不……他這必然是後天形成的惡。”
“小和尚還挺固執！”
夕照給他氣笑了！
她美眸一睜，問：“那你說說看，本小姐是善是惡？”
晴空下意識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大小姐本性自然是善的。”
夕照一歪頭，猛地一巴掌抽在他的光頭上，問：“這樣，也覺得本小姐是善的麼？”
晴空：“……”
其實，雖然看起來這一抽很兇狠，但她抽得並不用力，他都不怎麼疼。
他也並不往心裡去。
“大小姐雖然戾氣沉、殺孽重，但小僧認為，你是掌握分寸的。”他斬釘截鐵地道：“大小姐必不會無緣無故害人，定然是冤有頭債有主的。”
在飆風寨的時候，那些婦孺如果不對她出手，也許她不會趕盡殺絕。
畢竟，在他們出手之前，晴空沒感受到她的殺意。
但那群人眼裡的仇恨太棘手了，如果不處理好，以後只會引發更大的麻煩。
所以，她又出手了！
夕照怔住。
她盯著他的眸光，越發幽深，只要他多看她一眼，似乎就能被那一雙漩渦一般的眸子吸進去。
萬劫不復！
可晴空還是堅強地與她對視，沒有絲毫退怯！
她的眸光對上他的眼眸，宛若熊熊烈焰遇上了陽春白雪！
半晌後，夕照輕聲一笑，轉開了頭：“真是個傻子！你覺得我不會害你，可你又怎知，我心裡想怎麼對你呢？”
晴空有赤子之心，他也許天真，但他能夠感知眼前的危險。
好比，此時的夕照，有一種不知名的危險。
或者說，不致命、卻是晴空無法預料的危險！
直覺告訴他，不宜爭論下去，最好是暫時避離。
他吸了一口氣，道：“大小姐，也已經很深了，你且歇息吧。”
“哦？”夕照順著他的話，問：“我睡哪兒？”
晴空理所當然：“這是大小姐的房，自然是大小姐留下來。小僧去外面對付一晚即可。”
夕照顯然很明白，晴空此人羅裡吧嗦、道理賊多，對付他最好的辦法就是——
用強！
她猛地上前拖住他的手，拽著人往內室去。
晴空被她拖拽得趔趄一步，“大小姐，你這是做甚？”
夕照沒有回話，走到床榻前，猛地將他摔在了上頭，道：“對付什麼對付，你就在這兒睡！”
“啊？”晴空被她扔得趴倒在床上，聽到這話迅速坐起來，問：“那大小姐你呢？”
夕照給他的回答，便是把劍往床頭一丟，開始脫衣裳！
晴空不敢多看，趕忙把頭扭開，打算下去：“小僧在外面打坐，也可過夜的。”
語氣裡有些慌。
夕照慢條斯理地脫去外衫丟在一旁的凳子上，嘴裡輕悠悠地道：“你走啊，只要你走出這扇門，我就把你送莫懷生那裡去！你現在是實實在在揣了他的銀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晴空腳步一頓。
莫懷生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清楚，但莫懷生不想讓他活，這點危機意識他是有的！
“小和尚。”夕照伸手抖開了被子，又說了一句：“你為何不敢與我同榻而眠？”
晴空背對著她，脫口而出：“大小姐是姑娘，聲譽何等重要，不可因小僧而損。”
老實說，還有一個原因：他擔心她還會對他做什麼孟浪之舉！
又不是沒做過！
夕照盯著他僵直的背，幽幽說道：“我不在乎那勞什子的聲譽，而你……若心中有佛，無愧於心，又何懼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