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孤身來到東夷的蕭懷舟。

滿身是血站在神廟中手足無措的蕭懷舟。

看來事情已經發生到蕭懷舟在神廟屠殺這一幕了。

回憶再一次重演在自己面前,蕭懷舟手腳冰涼,牙齒都有些忍不住微顫唞。

謝春山的手冷不丁從背後按住他的手掌,溫暖的感覺逐漸開始蔓延,驅散的記憶中不明恐懼的寒冷。

這一次,蕭懷舟沒有掙脫開。

這事兒算起來還有謝春山的一口鍋,他如今安撫安撫也算是該做的事。

他們二人靜靜的站在幻象之中,哪怕並沒有身臨其境,也依舊可以感覺到接下來要面對的劍拔弩張。

這是謝春山第一次感受到當初蕭懷舟的無奈與惶恐。

“替身符是什麼?”蕭懷舟很疑惑。

聽到動靜之後,原本還在休息的故里祁,火速披上一件簡單的外袍,就匆匆帶了人馬過來。

謝春山仔仔細細盯著那符咒看了一會兒,悄然出聲:“這道符咒應該是用來應對同心蠱的。”

蕭長翊終於出現了。

眼見著神廟之中死傷無數計程車兵和巫族之人,故里祁十分震怒,一個一個彎腰低頭檢視是否還有活口。

大抵是在打量他佈下的陷阱有沒有成功。蕭懷舟這樣想。

只是故里祁行色匆匆。

“怎麼回事,神廟裡怎麼還有人敢擅闖進來?”

也就是說這個符咒被貼在誰的身上,那個人就會幻化成製作符咒人心中想要見到的模樣。

顯然故里祁身上的符咒是蕭長翊搞的鬼。

直到最後殺的渾身浴血,倉皇逃離。

“同心蠱,吞服此蠱的人可以互相知曉對方的心意,一旦其中一人變心,另一個人便會心如刀割,整日胸口鬱悶。”

蕭長翊也緊隨其後。

因為他們二人如今身處幻象之中,恰好像蕭懷舟一個人獨自站在神廟之中一樣。

認不出是不可能的。

而這個符咒只對符咒主人有效,也就是說,只有符咒主人眼中的那人模樣不同,在旁人看來,被貼符的人皆無異樣。

這有什麼實際意義嗎?

最終在幾個微弱的哀吟之中找到幾個還未死計程車兵,幾個士兵口頭一致,都指向了大雍朝的四皇子蕭懷舟。

無他,是蕭懷舟來的時候太過於高調,幾乎整個東夷國的人都曾見過他。

蕭懷舟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東夷族並沒有修仙之人,巫族也更加不會畫符。

在幽暗的神廟之中,這抹光芒一閃而過,若不仔細瞧,很可能會覺得自己眼花了。

故里祁還在絮絮叨叨的詢問,轉身路過熄滅火堆的時候,背後忽然閃過一抹亮黃色的光芒。

見到還有幾個士兵活著,蕭懷舟微微鬆了一口氣。

故里祁身上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一種,可以改頭換面的東西。但是隻對貼符咒的人生效。”

蕭長翊大費周章的帶了這種替身符來,就為了往故里祁身上貼一貼?

什麼效果都產生不了,只是能讓蕭長翊眼中的故里祁化成別的模樣。

謝春山簡單講解了一下。

周圍都是混沌與血腥,十九歲的少年手握弓箭,茫然無措。

蕭長翊卻不緊不慢的走進神廟,眼觀六路,不知道在打量著些什麼。

整個東夷營帳裡也只有故里祁一人可以做主。

蕭懷舟很疑惑。

這一點力終於讓他這根幾乎要被壓斷的稻草直了直腰板。

“替身符。”

“這符咒沒有什麼別的作用嗎?”

蕭懷舟仔仔細細把剛才聽來的同心蠱所有的作用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

心中如山一般的負罪感稍稍洩了一點點力。

以至於一眼就能認出來。

故里祁匆匆帶著蕭長翊衝進神廟,這時候他的父皇故里青不在營帳,正帶著自己的心腹大臣外出打獵。

蕭懷舟有些汗顏,他原本就是隨隨便便找了個來見二哥的理由偷玲瓏骨,倒沒想到他這張臉太招惹是非,見過他的人就沒有能夠忘了他的。

謝春山語氣冷靜,顯然認得這是個什麼東西。

“所以,蕭長翊是拿這道符來騙過了故里祁!他讓故里祁以為自己是真心喜歡他的,怪不得他在看故里祁的時候,滿眼都是那種誠摯的愛意,可他明明就不喜歡故里祁!”

只要故里祁能夠化作另一個人的模樣,蕭長翊在面對著故里祁的時候,加上多遮掩一下自己的內心,就不會讓故里祁身上的同心蠱發覺蕭長翊的真實情誼。

畢竟人若是狠起來,連自己都可以騙,更何況騙過一條蠱蟲。

蕭懷舟雖然想通了這一點,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蕭長翊在那道符咒後面寫了誰的生辰八字?那道符咒替的又是誰的身?

蕭長翊,竟然有喜歡的人?

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信。

從來都是利益至上的蕭長翊,怕是在替身符後面畫了個金燦燦的國庫吧。

蕭懷舟冷嗤一聲,繼續往下看。

而此刻幻境中,故里祁已經將發生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問了個清清楚楚。

“那是你弟弟乾的好事!屠戮我巫族之人,重傷我巫族士兵,就算他是你弟弟,我也絕不會放過他。”

蕭長翊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氣:“如今我已經是你們東夷國的人,我那四弟犯下彌天大錯,我自然不會站在他的身邊,世子現在去追,說不定還來得及。”

蕭長翊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我想我那四弟應該會想到你們快馬加鞭便可追上他,所以他多半會走水路離開,我們往水路上追。”

蕭懷舟聽到這裡忍不住硬了拳頭。

他說他前世跑路的時候,怎麼故里祁那麼快就發現他的蹤跡了。

導致他被追的狼狽地像一條喪家之犬。

原來是蕭長翊在背後出歪主意。

他當時確實是考慮東夷的兵馬太快了,想要逃過東夷駿馬的追蹤走沙路肯定不行。

所以一出神廟就往水路方向狂奔。

東夷國雖然遠在沙漠之中,但再往南邊去就有密密的草原,一條天河蜿蜒而下,一路與大雍朝運河相接。

他只要上了船,故里祁一定追不上他。

東夷族人,不識水性,都是旱鴨子。

黑夜之中,密林如同鬼影一般隨風被甩於馬後,蕭懷舟身上受了不少的傷,手掌都已經磨出血了,卻還是緊緊勒著手中的韁繩往江邊跑去。

只要上了船,亦或者跳進水裡,故里祁絕對追不上。

他要活著回到大雍,他要將玲瓏骨帶回去。

他還要揭穿蕭長翊的陰謀,撕破他這張虛偽的面具。

星夜賓士,蕭懷舟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跑到了江邊。

幻境外面的蕭懷舟也跟隨著畫面緊張起來。

他心知這一段逃亡有多麼的不容易,上船的前一刻就會被追上。

他手中已經沒有多少符咒,背後的箭筒也只剩下唯一的一支箭。

當時實在是太亂了,他也不知道追過來的人是誰,由誰帶著隊。

他只知道擋他路的人,都該殺。

黑風高夜,蕭懷舟在踏上船的前一刻,終於被追兵趕上。

無數的馬蹄聲,將江水都震開,一圈一圈的波紋失了規律胡亂散開著。

彷彿下一刻就會被鐵騎踏碎。

蕭懷舟搭弓上弦,擒賊先擒王的這個道理他很清楚,所以這一箭他一定要將追兵的頭子給射下來。

這樣對方陣腳大亂,便有充足的時機讓蕭懷舟逃離。

一箭破空,刺入皮肉的聲音異常耳熟。

站在幻境之外的蕭懷舟卻驟然間睜大了眼睛。

當初他不知道那隻箭射向了誰。

可這一刻,他忽然無比惶恐,恨不能衝進幻境裡去攔住那支箭。

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這隻箭射出去絕對不簡單。

很可能是射向那個他並不想傷害的人。

可他伸出去的手臂卻徒勞無用地垂在半空中,再不能往前一步。

那是幻境啊。

在他面前的那是曾經發生過的幻境,而不是真真切切現在存在的東西。

他伸出手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也改變不了任何歷史,任何曾經給別人帶來的傷害。

蕭懷舟無奈的垂下了手臂。

一雙眼中滿是平靜,可平靜底下蘊含著怎樣的波濤洶湧,此刻無人能看到。

蕭懷舟自小就很聰慧,若不是因為小時候的那一場變故,他很有可能是整個大雍朝最出色的皇子。

可長寧宮之變讓他的手臂受傷,堪堪被太醫從鬼門關拉回來,稍微動一下就會氣喘。

自此都不能再練習武術,蕭懷舟也就得了個病弱的稱號。

可遇見謝春山之後,他為了可以和這個驚豔絕才的道君並肩而立,日夜不休的苦練自己的功夫。

那些長槍長棍什麼的,他自然是拿不動,顯得人特別帥氣的劍術也學不了。

不能用力的手臂,卻想要學好一個武藝。

只有彎弓和弩箭了。

蕭懷舟選擇了彎弓。

既可以鍛鍊到手臂的肌肉,也不需要上上下下舞動,牽連傷口。

他本來就天資聰慧,加上日日夜夜偷偷摸摸苦修,很多東西一下子就領悟過來。

雖然他射出去的白羽箭未必可以撼動大樹,也不一定能將人射個對穿。

但在準度上是絕對不會偏離的。

百步穿楊只是簡簡單單而已。

那隻羽箭攜帶著江風,透過月色,一劍便刺入皮肉,準確無誤。

當年的蕭懷舟見到東夷那邊士兵亂了陣腳,急急忙忙跳入水中,順水而下,逃得無蹤無影。

而如今的蕭懷舟站在幻境之前,眼睜睜看見了自己的白羽箭洞穿了故里祁的左胸膛,鮮血噴湧而出,明明只是在幻境中,蕭懷舟卻感覺自己也被噴了一臉。

炙熱而焦灼。

他的白羽箭,竟然傷了故里祁。

蕭懷舟站在幻境之外,看得明明白白,原本那支白羽箭是朝蕭長翊所在的方向射過去的。

而蕭長翊分明是站在故里祁側前方,可不知道為什麼,蕭長翊在即將被一箭洞穿的時候,忽然側過身扭了過去。

白羽箭的力道不算是很大,只有五寸的箭頭沒入了故里祁胸口。

可是蕭懷舟的準確度實在是太高,蕭懷舟能夠明明晃晃感覺到,那支白羽箭洞穿了故里祁的心脈。

若是貿然拔出的話,故里祁絕對沒命了。

蕭懷舟站在幻境裡手腳冰涼,他當時只知道匆匆忙忙擒賊先擒王,卻沒有想過會誤傷了故里祁。

當然那種時候,前世他還和故里祁從未打過照面,沒有任何的情感羈絆。

就算當時他知道這一箭射出去很可能會要了故里祁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逃亡本來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

不存在誰會對誰不忍下手的情況。

幻境這頭的蕭懷舟默默垂下頭,似乎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畫面一轉,蕭長翊就已經派人將身受重傷的故里祁拉回了營帳裡。

追捕蕭懷舟這一計劃肯定是泡湯。

因為他們二人身上有同心蠱的原因,蕭長翊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故里祁吞的是母蠱,如今心脈盡斷,群醫束手無策。

唯一的辦法便是蕭長翊去死。

只要蕭長翊死了,那麼故里祁丟掉的半條命就可以撿回來。

蕭長翊沒有第二條路。

他現在是在東夷國身不由己,東夷國主故里青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保下故里祁,讓蕭長翊去死。

蕭長翊自己顯然也很清楚這件事。

他當時吞下同心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多半是故里祁第二條命。

他的存在也就是為了故里祁。

如果帶著母蠱的故里祁死了,那麼蕭長翊也絕對不可能獨活。

他會陪著故里祁一起去死。

簡而言之,無論他怎麼選,他都必須死。

除非……

蕭懷舟站在幻境之中,沉重出聲:“除非吞服母蠱蟲的那個人,願意拿自己的心頭血逼出蠱蟲。”

也就是故里祁心甘情願的拿出母蠱,這樣便可以解了同心蠱。

同心蠱之所以同心,就是可以探知自己所在的人身體裡的想法。

巫族之人造出這種蠱蟲,當然要保證下蠱的人自己不會有問題,還會有機會反悔。

所以,只要身上帶著母蠱的人是心甘情願的,心甘情願將心頭血挖出,連帶著母蠱一起取出來。

就可以解開了這同心蠱。

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挖出來,那麼母蠱就會在被挖出的瞬間死亡。

同樣的,母蠱一旦死去,子蠱必然也不能存活。

所以必須完全自願。

故里青之所以讓他們吞下蠱蟲,就是覺得在他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蕭長翊可以和故里祁和和美美的。

而故里祁身上的替身符,又讓大家放下了戒心,以為蕭長翊是真的喜歡故里祁。

所以在故里青眼中,吞了子蠱的蕭長翊,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傷害故里祁的。

可蕭懷舟在記憶中,分明記得故里祁是親手被蕭長翊給毒殺的。

他的線報不會有錯,故里祁死了而蕭長翊沒死,一定是哪裡有問題。

蕭長翊這人慣會說謊,多半是趁此機會哄騙故里祁,甘願自己送出蠱蟲了。

起初蕭懷舟以為,蕭長翊之所以在故里祁面前表現的這樣深情,與他琴瑟和鳴。

只是為了在東夷國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讓自己的和親之路過得舒服一點。

可現在。

蕭懷舟徹徹底底明白了。

蕭長翊他就是在演戲,早就打好了主意,有一天讓傻乎乎的故里祁心甘情願解開蠱蟲。

如何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為你去死,那就是去告訴那個人他愛他。

然後利用別人的捨不得。

三載同床共枕,耳鬢廝磨。

故里祁心中早已堅信蕭長翊和自己同心同德。

如今只要蕭長翊狠得下心。

蕭懷舟相信,蕭長翊一定狠得下心。

果然不到一刻鐘,蕭長翊就做下了這個決定。

他從懷中掏出一瓶珍藏已久的小瓷瓶遞給自己的心腹,蕭長翊雖然一言不發,但只要一個眼神的肯定,他的心腹就知道自己的主子要自己做什麼。

而此刻故里青才剛剛得到了訊息,從獵場快馬加鞭往回趕。

那邊蕭長翊已經帶著心腹悄悄掀開簾子走進了故里祁的營帳。

蕭懷舟握緊拳頭,他即使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他也沒有辦法改變這既定的事實。

故里祁的死雖說看起來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可終究他還是在這其中推波助瀾了。

如果不是他一箭射傷了故里祁,又怎麼會給蕭長翊趁虛而入的機會。

營帳之中,燭火搖搖晃晃,將蕭長翊來催命的影子拉的老長。

故里祁手捂著心口半個箭尖,動一下都會牽扯到渾身疼痛,喘個不停。

無人敢給他上前拔箭,在醫師們的腦海裡,只要故里祁不做決定,他們也不敢擅自拔了。

畢竟拔了這箭頭,死的就是蕭長翊。

東夷世子妃,蕭長翊。

“蕭長翊跟一個瘋子一樣,如果故里祁今天真的死了,就算是他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身上,故里青又怎麼會原諒他?”

蕭懷舟想不通。

故里祁死了,蕭長翊沒死。

多簡單的事情啊。

可事實證明還是蕭懷舟自己想的太簡單。

蕭長翊心機深沉,做事不擇手段。

根本就不是尋常人可以比的。

蕭長翊帶著心腹站在故里祁營帳之中,卻沒有立刻動手。

而是慢條斯理的走上前去,他雖然胸口也同時感知到疼痛,但畢竟只是一種雙生效果,沒有實質的流血。

所有的代替跡象,都要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才會在身體上反應出來。

所以他現在還是有著不少力氣的。

蕭長翊緩慢的坐在榻前,從懷中緩緩拿出那瓶藥來,倒了一點紅色的粉末在自己的手心裡。

故里祁人是清醒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好像我連累你了,若你因我而死,我必然會愧疚一輩子。”

這種時候,故里祁完全不覺得自己會死。

他反而覺得,蕭長翊是來同自己做最後告別的。

天性善良的故里祁看見蕭長翊這副模樣,他只覺得於心不忍。

蕭長翊自然會順著他的話說。

“那等我到了那邊安頓好,你就將我忘了吧,再娶一個回來,和和美美過一輩子。”

“我不要!”

故里祁幾乎要掙扎著坐起來,但身體不允許。

只要他稍微一動,便會流出不少血。

蕭長翊慢慢將手中紅色的藥粉倒在故里祁傷口上。

故里祁卻恍若未覺,十分信任的任由他操作。

甚至不問這藥粉到底是什麼東西。

“當初我本就不同意拿蠱蟲來試探你,兩個人在一起這麼多年,真心又何必需要試探。”

故里祁每說一句話,便會大口喘一喘粗氣。

“如今我要死了,是我的命數,我不想你替我去死。”

“我要和你解了這同心蠱,我死之後,你再嫁便是。”

故里祁說的認真。

蕭長翊卻一直一言不發,慢慢搓揉著手心的藥粉。

白羽箭沒入故里祁胸口四寸,倒也不是完全沒得救治。

可現在他只想讓故里祁去死。

揹負著蕭懷舟罪名去死。

蕭長翊掩下眸光中的狠厲,語氣溫柔:“別做傻事,我已經替你止了血,一會兒我死了,你將我葬在面向大雍的地方,我生在那裡,死也想望向那裡。”

一番煽情之後,蕭長翊多加了一句。

“況且你若死了,父皇必不會讓我獨活,何必多陪上你一條命。”

這話聽著像是在安慰故里祁,可在蕭懷舟二耳中卻覺得,蕭長翊是在提醒故里祁。

若沒等到故里青回來,他就擅自解掉了同心蠱,故里青回來是一定會震怒的。

果然,蕭長翊話音剛落,故里祁就反應了過來。

捏著拳頭,信誓旦旦。

“你放心,一會兒我會手書一封給父皇,我心甘情願,他不會怪你。”

故里祁果然是孩童心性,三兩句就被蕭長翊給唬得團團轉。

支撐著坐起身體來,不管蕭長翊怎麼阻止,也喊了自己的心腹,拿來紙筆。

非要寫一封信給父皇。

蕭長翊見“阻止”不了,也就不去阻止。

默默在一旁“垂淚”。

好一副夫妻情深的虛假模樣。

蕭懷舟在這頭幾乎要吐了。

偏偏幻境裡的故里祁傻乎乎的,跟個楞頭青一樣,幫著蕭長翊將所有的退路全都想好了。

這時候倒是體貼入微的,事無鉅細,甚至還將所有的將士喊進來,見證自己解開蠱蟲的時刻。

以免故里青回來的時候遷怒他人。

蕭懷舟怒其不爭,又感慨蕭長翊騙人的手段太溜,確實是很難發掘。

畢竟他和這位二哥共事這麼多年,自打出生就在一塊,也是到最後才發現了二哥的狼子野心。

連一向精明的太子都沒有察覺。

著實是偽裝的很可以的。

故里祁忍著劇痛完成了所有的事情,還不忘仰頭朝蕭長翊咧嘴笑。

安撫蕭長翊:“你看,我本來心口就中了箭,如今要取心頭血,反倒不用再割一刀,還少了一點疼痛呢。”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若真取了蠱蟲,我馬上便來殉你。”

然後故里祁就在一群將士的哀嚎聲中,我行我素地將心頭那條母蠱取了出來。

故里祁行事素來只聽自己的,他人也不敢上前阻止。

眼見著母蠱被取出,蕭長翊不經意間鬆了一口氣。

這等於是鉗制他的手段已經沒了。

故里祁做這一系列動作,耗費了太多精神。

等他陷入昏迷的時候,故里青才堪堪趕了回來。

望著趁自己不在,做了傻事的兒子,故里青心中一陣悔恨。

他對著蕭長翊怒目而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還有沒有辦法救回他的性命?”

“回稟國主,世子原本只是傷及心脈,如果及時回到巫族治療,還有可能撿回一條命,但是剛才我檢查發現,這白羽箭的箭頭竟然帶著毒。”

“此毒已經深入肺腑,神仙難救。”

這毒,自然是蕭長翊在手中的紅色粉末。

而其他人卻不明所以,故里青破口大罵:“狗日的蕭懷舟!”

站在幻境裡的蕭懷舟:……

這口鍋是越扣越大,事已至此蕭懷舟不算是很在意了。

只是故里祁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到死也被矇在鼓裡,還以為蕭長翊對他有多麼的情深意重。

真真是可悲又可憐。

東夷國的國喪並沒有持續很多天,他們草原漢子死去之後會將人直接埋入草原裡,同這片大地一起沉睡。

而那年的故里祁,算起來也不過十七歲而已。

長眠於沼澤中,至死都不瞭解真相。

等到一切喪事全都辦完的時候,故里青手中託著同心蠱的盒子,單獨召見了蕭長翊。

“本來我是想讓你同我兒殉葬的,但既然他是心甘情願取出蠱蟲,我也不好違揹他的心願。”

故里青長嘆了一聲。

中年喪子本來就讓人痛苦,如今他雖然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可是兩鬢斑白,看起來就如同六十歲老歐一樣。

“若是父皇,真有此心,我也願意為世子殉葬。”

蕭長翊面不改色站在旁邊,彷彿所說出的話,根本就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樣。

故里青很詫異的盯著眼前人,他一直想著這三年的時光是否真的改變了蕭長翊。

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兒婿,似乎一顆心全在故里祁的身上。

故里祁死的時候雖然沒有見他有多悲痛,但大悲無聲,故里青也是經歷過這種悲痛的人。

有些人表面哭得越撕心裂肺,背地裡指不定想著如何歡天喜地呢。

往往是那種越無聲的人越覺得悲痛。

故里祁是心甘情願取出蠱蟲的,也是因為白羽箭上的毒素讓故里祁喪命。

這一切都和眼前的兒婿蕭長翊沒有任何關係。

故里青不是不明辨是非的人。

蕭長翊會懂得察言觀色,和深宮裡的明貴妃一樣,很能揣摩人心。

明貴妃起初並不是貴妃,身份也並不高貴。

只是先皇后身邊的一個小小宮女。

因為長得明豔動人又貼心,這才會被蕭帝看上帶在身邊。

而明貴妃的家人也因此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但終究是烏雞變的,除了把持朝政之外,都很目光短淺,對大雍朝並沒有任何的貢獻。

蕭懷舟早就想將這些人除之後快了。

蕭長翊很顯然繼承了明貴妃察言觀色哄人的能力,他先表達了一番自己也願意殉葬的意願。

然後畫風一轉:“但我覺得這條命現在就給世子殉葬的話,只不過是白白犧牲而已,我願意帶著東夷的鐵騎踏破大雍,為世子討回一個公道。”

蕭長翊握拳,語氣慷慨激昂:“就算是不能將大雍收為己有,我也會讓蕭懷舟付出生命的代價,給世子一命賠一命。”

故里青顯然被他這番話震驚在原地。

蕭長翊竟然願意為了他的兒子,跑去帶兵攻打他的母國。

這是何等的一番感情深切啊?

故里青雖然無法理解,可是蕭長翊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蕭懷舟就知道他這個二哥贏了。

徹徹底底的贏了。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這樣的誘惑。

故里青心中不是沒有野心,可是實在是大雍朝的局勢太過於複雜,他們騎兵沒有任何的優勢,所以一直都沒有展開這種野心。

如今身為大雍朝的二皇子,卻願意對自己的國家兵戈相向,帶領東夷人,佔領大雍國。

這是怎樣一番美事。

故里青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夢想,也看到了自己那些折戟沉沙被掩蓋的雄心壯志。

“也罷,事已至此,多陪上你的一條性命也無濟於事,你如果真的可以做到踏平大雍,我東夷國所有的兵馬全部都任由你調動。”

故里青話說的委婉,可激動地捏成拳頭的手,已經證明了他的意圖。

寶刀未老啊,還是想動一動啊。

蕭長翊繼續戴著面具,從此就開始了他對大雍朝的征伐之路。

這一路上也有他的心腹曾經問過他,為何會幫著東夷族來攻打大雍?

可是蕭長翊的回答真的是讓人覺得他徹徹底底沒有心。

“這人世間走一遭,我沒能投身成太子是我運氣不佳,可是不做太子未必不可以君臨天下。”

“既然大雍朝沒有給我機會,那我便另選一條路,反正最終君臨天下的人是我,至於這兩個國家,改朝換代,史書任由我改寫,我又何必在乎他們是誰,冠的誰的名?”

蕭懷舟只覺得渾身冰涼,他沒有辦法體會蕭長翊那時候的心情,也不明白為什麼身為大雍人,蕭長翊竟然會選擇做出這種背叛之事。

蕭長翊的野心如同他這個人一樣,不管不顧,瘋狂偏執。

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六親不認都是說淺了。

蕭懷舟看到這裡,整個幻境全部都從中斷了過去。

看起來應該是同心蠱被封存起來,再也沒有辦法繼續之後的故事了。

所以說他們所看到的幻境全部都是同心蠱裡能反射出來的過去。

只要帶著同心蠱,便可以看到所有的事實真相。

前世的前程往事全部都在他們二人眼前浮現。

蕭懷舟看透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也終於明白了故里祁當初有多麼的容易被騙。

當然現在,故里祁也一樣的好騙。

蕭懷舟有一些汗顏。

“所以同心蠱就是讓對方互知自己心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最多就是讓故里祁每天認清楚這個事實,對我不會有太大影響。”

蕭懷舟簡單回顧了一下整個同心蠱的事情。

除了做故里祁的第二條命之外,也確實是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地方。

如果他做了故里祁的擋箭牌,就可以讓東夷國為自己所用的,何樂而不為呢?

可以以命換命搞掉蕭長翊,確實是一個十分值得的事情。

“不對。”

謝春山突然出聲。

“有什麼不對?不過就是接下來要保護故里祁不受傷而已,他乖乖的待在東夷國,被一群護衛簇擁著,好吃好喝伺候著,肯定不會受傷的。”

蕭懷舟信誓旦旦。

故里祁都平平安安活了這麼多年了,接下來只要保護好故里祁,他就可以放心大展拳腳,做他的事情。

蕭懷舟以為謝春山不同意,他和另一個人感受系在一起。

這樣想想,確實是有一點膈應。

畢竟一些疼痛的感覺,他與故里祁都能互相感知到。

可以說是心連心了。

從謝春山的角度來看,肯定會覺得不舒服。

可是,蕭懷舟並不想去在意這些小細節。

兒女情長本就是他這一世要放棄的東西。

謝春山往前走了兩步,將指尖放在裝滿蠱蟲的黑色罈子裡。

蕭懷舟立刻出聲阻止:“別碰他們,我小時候就聽人說起巫族人慣會下蠱,被這些蟲子咬了一口,很可能就已經染了蠱蟲,你不知他們是什麼蠱,反倒是自己受制於人。”

謝春山奇怪的看了一眼蕭懷舟。

蕭懷舟頓時就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他這話明裡暗裡都像是在關心謝春山。

在此情境下,他本不該對謝春山表露出任何改觀的態度來。

幸而謝春山也沒把這種溫柔當成一回事。

他用手輕輕的碰在蠱蟲身後,感覺到蟲子身上有溫度。

謝春山皺起眉頭。

“他們是活的。”

蕭懷舟有些詫異:“當然是活著的,這可是巫族聖地,若是這些蠱蟲都死了,咱們倆豈不是又要背鍋?”

這一世又沒有蕭長翊來到東夷族,當然沒有人會把這些蠱蟲做什麼手腳的。

東夷國現在風平浪靜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們怎麼會活著呢。”

謝春山再一次發問,像是不確定,一般又摸了摸那幾條蠱蟲。

幾條扭在一起的黑色蠱蟲感受到有人觸碰,甚至還不自覺的動了動身體,越發證明自己活得好好的,十分的有精氣神。

“別再碰了,萬一死了又要背鍋。”

蕭懷舟上輩子背了太多的鍋,實在是累得慌。

他見謝春山的臉色不是很好,乾脆伸出手去將謝春山的手從黑色罈子中拉出來。

溫柔的五指覆蓋在謝春山的掌間,謝春山愣了愣神。

終於坦誠道:“我奇怪的是,他們既然是活生生存在的,又怎麼會讓你看到前世的幻象?”

這話一出,蕭懷舟自己也愣在那裡。

謝春山說的對呀。

剛才他們所看到的景象都是前世發生過的東西,而這些蠱蟲是這一世的蟲子,怎麼可能會投射出前世的幻象出來呢?

“會不會是因為巫族宮殿的四角鈴鐺?他們不僅僅會讓我陷入幻象,也有可能會吸取我的幻象,探知我的記憶,然後投射出來誤導我們。”

蕭懷舟仔細分析。

越分析越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

謝春山還是很清醒的。

“可剛才我們看到的,分明是你前世都不知道的東西。”

這句話幾乎讓人毛骨悚然。

蕭懷舟立刻扭過頭去,懷疑是不是蕭長翊那個狗日的也跟過來了。

畢竟蕭長翊這些所作所為早就讓人產生了心理陰影,蕭懷舟難免懷疑蕭長翊可能會偷偷潛入東夷,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可顯然蕭懷舟和謝春山所說的話不在一個頻道上。

謝春山並不覺得蕭長翊偷偷跑了過來。

這一世的蕭長翊根本還沒有踏足東夷。

也就是說,蕭長翊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這個神廟裡,可是神廟裡面卻發生了前世幻像這種事情。

蕭懷舟他沒有修道,前世今生對於他來說就是前世今生,不會產生任何的懷疑。

可謝春山不一樣。

他曾觸控天道,也曾差一步就可以飛仙。

他天資聰慧,驚豔絕才,幾乎是一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他太瞭解一些東西了……

素來不動凡心的謝春山,第一次感覺到冷汗淋漓,連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都忍不住有些微微顫唞。

如果說蕭長翊從未來過東夷,如果說這些蠱蟲並沒有接觸蕭長翊。

那麼他們所看到的有關於前世的所有回憶,都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在這一世真實發生過的……

謝春山緊緊皺著眉頭,他沒有將自己所想到的東西告訴蕭懷舟,他擔心蕭懷舟並不能接受這一個事實。

都是幻象的話,人很可能會發瘋。

“你說的對,可能他悄悄來過。”

謝春山沒有點破,也沒有引著蕭懷舟往別的地方想,而是錯開了話題。

“你確定要和他一起吞服同心蠱嗎?”

謝春山目光灼灼的看著蕭懷舟。

蕭懷舟仰頭,於昏暗的水潭底與謝春山對視,恰有一束天光從水潭上落下來,落在謝春山半邊臉上。

將白衣道君飄然出塵的眉目映襯的越發迷離。

越不可欺。

蕭懷舟默然的盯著他。

“吞服同心蠱,或者嫁給他,謝道君可以二選其一。”

他語氣堅定,不容易辯駁。

讓謝春山親手把自己推出去,這樣才可以徹徹底底讓謝春山死心吧。

不管是他與故里祁成親,亦或者是生死同命。

都算是割斷了他和謝春山之間最後的聯絡。

這樣也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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