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子只將謝春山拖了一夜。

長寧宮之變的故事還沒有開講,蕭帝那邊就聽人說,太子將謝春山請進了宮裡。

明貴妃有意拉攏謝春山,攛掇著蕭帝派人到長寧宮來,說是想請謝春山一起聚一聚,吃一點簡單的家宴。

想不到謝春山直接就給拒絕了。

在這之前,太子是覺得謝春山和歸雲仙府應當都是兩不得罪之人。

畢竟明貴妃和蕭長翊對歸雲仙府禮數有加,又都是蕭懷舟名義上的親人,謝春山不應該這般冷漠。

可惜他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為什麼謝春山對自己態度倒還好,卻不願意去多見蕭帝和明貴妃一眼。

著實讓人頭大。

只停了一天的雨到晚上又淅淅瀝瀝的下了下來。

如今卻忽然想要成全大師兄……

直到湮滅。

可是卻一點兒汙泥雨水都沒有沾上他身。

修無情道的師父明明高高在上,一生清苦,曾因為大師兄不夠絕情而斥責大師兄,折斷他所有仙骨,擊碎他靈府。

奈何謝長行這個腦子他是個一根筋的東西,想不通的東西想了半天,他就懶得去想。

立如朗月,君子端方。

正常人像他一樣修修逍遙道,或者劍道苦行道什麼的都可以。

化壽丹他準備了數百粒。

“什麼!上古大陣竟然有缺漏!那王都城下埋著的……”

“還以為你被宮裡綁了去,強迫你不許娶蕭懷舟呢,到時候我攢了好久的白花花銀子可就浪費了。”

想想都覺得肉疼。

他嘖嘖感嘆了兩聲,目光一下子就被謝春山腰間掛著的那柄銅錢小劍給吸引住了。

直到消亡。

沒有想到大師兄竟然這般長情,把這些銅錢穿成了小劍隨身攜帶……

這一堆小銅錢是蕭四公子隨手砸在大師兄身上的,算作是彈曲子的獎賞。

反正聽說他們這些個修無情道的人,就沒有一個算是正常的。

有淡淡的藥香縈繞著二人,一些在道袍背後逐漸顯現出來的暗紅色血漬緩緩褪去。

謝長行摸不清楚師父的意思,大師兄分明修的是無情道,師父修的也是無情道。

謝長行大驚失色。

謝長行有些不忍:“你這吃了第幾粒了?一粒化壽丹化你十年壽命,就算你是天縱奇才也壽數有限,有多少個十年經得起你消耗?”

謝春山沒說話,將口中苦澀吞嚥下去。

可修無情道的大師兄卻改了自己的入道之心,走下凡塵去單戀一個凡人。

這一世他會護蕭懷舟安穩一世。

籠罩王都的上古大陣起碼有一千多年曆史了,之所以在王都投放上古大陣,那是為了鎮壓某個不可言說的東西。

謝春山一路踏水而歸,雖從迷迷濛濛的春雨里路過,從滂滂沱沱的泥濘青石板磚上踩過。

天寒雨重,謝長行終於等到大師兄回來,站在屋簷下來回跺腳。

師父倒也沒有什麼別的任務,只是讓他陪著大師兄。

大師兄想要的一切婚儀都要按照歸雲仙府的規格去準備,絕對不可以怠慢了這場婚禮。

花花世界這般誘人,誰沒事兒會去修無情道啊?

其實他這次下山來除了要找大師兄之外,同時也帶著師父的任務。

“上古大陣有缺漏。”

細思極恐。

謝長行伸手想要觸控那柄銅錢小劍,卻被謝春山側身躲開了。

謝長行知道,大師兄躲開並不是因為不想讓他觸碰裡面的魂魄,而是怕他的手觸碰這柄小劍。

謝春山淡淡睨了一眼謝長行,從袖中隨手摸出一粒化壽丹吞服,舌尖苦澀蔓延。

空氣中夾雜的新泥味道,遠比外面路上的要更濃幾分。

“咦,你進宮一趟,怎麼帶了這麼個東西出來?皇宮裡還有這麼新奇的玩意兒?我還以為那上古大陣開啟之後,就再也沒有孤魂野鬼了。”

謝長行見說不動他,只能去找其他的話題。

用多少個十年都值得。

新買的院子裡樹木花草腳下的泥土都還不夠嚴實,雨水一衝刷就將那些泥衝到青石板磚上。

謝長行在花樓樓下可是把裡面所有的牆角都聽得一清二楚。

整整一千年上古大陣都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怎就忽然出現了紕漏?

“此事我還未查清,但已加固大陣,可保數年安寧。”

謝長行吐了吐舌頭,怪不得一回來就在那兒吞化壽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又跑去皇宮徒手停雨去了。

“我說大師兄,你真就準備這麼乖巧的等三日嗎?蕭四公子說三日之期是怕你沒有時間準備周全,要我說呀,咱們今日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備齊全了,我也給你挑了時辰,明日辰時,便是個良辰吉時,我們不如提早去迎親吧。”

原本神色淡淡的謝春山聽見這話,眉眼間現出一抹亮色,只是很快又湮滅下去。

他答應蕭懷舟三日,便會等足了三日。

一日都不會提早。

而且在準備婚禮的時候,謝春山不止一次聽到喜鋪老闆提起過,大雍朝的民俗是新婚夫婦在舉行大典之前絕不可私下見面。

否則對夫婦二人不利,也會影響白頭偕老。

雖然只是虛無縹緲的影子,可謝春山卻認認真真遵循。

一個神仙,竟也願意從了凡間這套禮數,只為了一點兒白頭偕老的寓意。

幸而這三日過得很快。

第三日凌晨,天空剛剛破開一抹亮色,微弱的天光灑在蒼梧大道上,大道兩側人聲逐漸鼎沸。

包子鋪的熱氣蒸騰氤氳了路過百姓的眼睛,當大霧散去的時候,有無數百姓忽地抬首看向天空。

“那是什麼!那是仙鶴嗎!竟然會有這麼多的仙鶴!”

“乖乖勒,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仙鶴,這群仙鶴好像要去哪裡。”

“那不是蕭王府的方向嗎?這該不會是歸雲仙府的靈鶴吧,前兩日我就聽說歸雲仙府的道君要娶咱們蕭四公子……”

每一隻自天際飛過的靈鶴脖頸上都繫著大紅花球,細數數竟然有數百隻之多。

要知道平日裡這些靈鶴能得見一隻,都已經是天大的福分。

歸雲仙府的謝道君可真是好大手筆!

這陣仗完完全全壓制住了那日東夷的儀禮。

不過話又說回來,凡間小國又怎能和歸雲仙府相提並論,之前謝道君搶親的事情早已傳遍了大街小巷。

眾人都道蕭四公子,最後一定是選擇謝道君的。

連謝春山,都這般以為。

謝春山已有三日未睡,這三日他雖然待在自己新買的府邸,卻每日都只是站在廊下面向蕭王府的方向。

直到許許多多歸雲仙府的小弟子帶著靈鶴紛踏而來,謝春山才緩緩走進屋子。

整個府邸已被歸雲仙府的小弟子們圍的水洩不通,師尊難得同意他們下山,還是大師兄要成親這樣天大的喜事。

每個小弟子都迫不及待的衝下來。

只可惜王都城內不能御劍飛行,所以大家皆是騎在靈鶴身上偷懶跑過來的。

倒是苦了謝長行,有些後悔提出讓靈鶴來接親的建議。

新買的院子裡面圍滿了靈鶴,不僅僅是歸雲仙府的弟子,連靈鶴在大雍王都一身靈羽都不能避水。

這幾日春雨連綿,所有的靈鶴和弟子們都溼漉漉的……看起來好不狼狽。

多少折了點歸雲仙府的威武霸氣。

謝春山毫不在意。

他坐在屋子裡,從前一直都是穿著月白色道袍,如今第一次換上大紅喜慶的嫁衣,竟襯得膚白如雪,矜貴異常。

站在院子外面回看的謝長行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位大師兄是真的墮入凡塵了。

喜娘站在謝春山背後絮絮叨叨說著很多吉利的話語。

所有的一切流程都是按照凡間習俗來的。

吉利話說完之後就到了吉時,謝春山便可以領著眾人一起去蕭王府接親。

一路上鞭炮聲聲,聲勢浩大。

出門的那一刻,謝春山從指尖彈出一抹法術。

淡淡的熒光瞬間圍繞了整個接親大會和數百隻靈鶴,將所有的雨幕隔絕在法術之外。

眾人皆道大師兄果然是天縱奇才,唯有謝長行低下頭掰著手指頭算,今日又該消耗幾枚化壽丹。

謝長行知道大師兄這是十分嚴謹認真,不願意潦草行事,事無鉅細的想要給蕭四公子一個完美婚儀。

可他就是想不通,為了跟一個凡人成親,怎麼就值得耗費這麼多?

但這些話謝長行也只能憋在肚子裡,除了氣惱的捶一下牆之外,也就是眼巴巴的跟著大部隊往蕭王府去。

謝春山買的宅子離蕭王府並不是很遠,雖然聲勢浩大,接親人數眾多。

可實際上只走了一里路便到了。

蕭王府門口也掛著大紅燈籠,但有眼力見的人就能認出,那兩個碩大的大紅燈籠還是幾日之前掛上的,是東夷國準備的。

也就是說這幾日,蕭王府完全沒有動靜。

謝春山站在一群靈鶴中央,目光淡淡看向緊閉的蕭王府大門。

還有站在王府門口探頭探腦的觀書。

一看見迎親隊伍的到來,觀書兩隻手不停的搓在一起,有些許的緊張。

“謝道君,我們家四公子還沒有起來,他平日裡就愛睡懶覺,而且吧,他這個人也不太在意什麼吉時不吉時的,你要不在門外等等?”

觀書已經絞盡腦汁在給自四公子找藉口了,怎麼辦,誰讓四公子已經跑了。

這會兒能拖延一刻鐘就是一刻鐘。

“你這話說的,豈不是要怠慢我們歸雲仙府?”

謝長行從隊伍裡走出來,拿劍抵著觀書的腹部。

蕭王府這種待客方式真的是極其少見。

他們歸雲仙府來了如此多的人,不說迎為上賓也就算了,竟然還敢給他們吃閉門羹。

謝春山緩緩從人群中走出,每一步都踏在青石磚上,將水漬分開兩邊,一點兒也不沾他身上如火的嫁衣。

觀書有些畏懼謝春山,往後退了兩步,眼神閃躲不定。

這一切都被謝春山看在眼中。

他不是個愛說話的人。

只一個眼神,觀書便再也不能言語,強大的威壓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只有胸膛上下激烈的起伏證明他的緊張。

謝春山掠過他,推開了蕭王府的大門。

大門之內早已人去樓空。

謝春山對府內十分熟悉,畢竟前世他在這個府內待了四年。

每一處地方,每一個下人的習慣,乃至於每一朵花,每一片葉,他都熟悉無比。

蕭懷舟早已不在府中。

蕭懷舟屋中的油燈已經有三日沒有點燃,最上層的燭油上落了一層淺薄的灰。

蕭懷舟怕冷。

屋中不到夏日不會斷的炭火停了三日未曾燃燒,炭爐周圍的青石磚上因為潮溼的雨季,微微泛著溼潤的潮氣。

踩上去或許還可能會滑倒。

蕭懷舟屋後側室的藥膳房灶火是終年不息的。

因為蕭懷舟體弱,常年咳嗽,每日都需要喝藥,所以藥爐上日日夜夜都會煎煮著苦澀的藥汁,以備不時之需。

蕭懷舟怕苦,每次喝藥都要搭著蜜餞,櫃子上存放蜜餞的那個木盒上,許久無人掃灰。

如今藥爐冷了,木盒蒙塵。

人去樓空。

謝春山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對這些小細節記得如此清楚。

每一分屬於蕭懷舟的細節,他原來都不曾錯過。

只是從未看清過自己的心。

蕭懷舟不在王府裡,至少已有三日未歸。

也就是說,那日他與蕭懷舟約定三日之期後。

蕭懷舟就——跑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

恨了自己一世的蕭懷舟,怎麼會說出“這一世,請謝道君莫要負我。”這句話來呢。

他只是帶著一點點期待,一點點卑微的期待。

以為等上三日,事情會變得不一樣。

一陣無名的哀傷漫上心頭,歸雲仙府所有來的弟子都已經發現這一幕,每個人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強壓在觀書身上的威壓驟然一鬆,觀書大口喘著粗氣連忙跑過來:“謝道君恕罪,我們四公子實在是迫不得已的……”

“他和誰一同離開了?”

謝春山的語氣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帶著些許暗啞。

“啊??”這話太暗淡,觀書甚至沒有聽清楚。

“他同誰……走了……?”

謝春山又重複了一遍,依舊從這平靜的語調裡,聽不出任何悲喜。

可整個蕭王府的屋簷下銅鈴被風撞的吹的亂撞,發出了叮鈴鐺啷擾人心神的聲音。

每個人都覺得這聲音刺耳極了。

令人心煩意亂。

“和……和東夷世子……”

觀書結結巴巴,大氣都不敢喘。

四公子實在是跑得太快了,連他都沒有帶,反倒是將他留下來應付謝道君。

這是能應付得了的嗎?

謝道君那可是個一手便能停雨的人物,觀書十分操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同時也擔心謝道君一個暴怒,直接一劍斬了蕭王府匾額,那可真的是無人能阻止。

然而謝春山並沒有。

謝春山平靜的聽完這句話,一點兒別的動作也沒有。

好似與他無關,又好似,抽走了他全部的心氣。

觀書心裡暗暗嘆氣。

謝道君現在,就像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

他家四公子既然選擇逃婚,那一定是因為早已對謝道君心寒了,即使謝道君選擇將所有的東西全部都送進王府來,四公子也絕不會回頭的。

觀書與蕭懷舟自小一起長大,太瞭解四公子的性格了。

小時候四公子很愛喝酒,也經常會去皇后娘娘的宮殿裡偷酒喝,每一次都偷偷摸摸躲在膳房的灶臺下,將自己喝得銘酊大醉。

四公子饞所有的酒,而四公子又天資聰明。

任何酒坊釀造的酒四公子只需要一聞便可知道由什麼水釀造,在什麼季節開壇。

甚至四公子還未開始入學堂讀策論,就已經因為出神入化的釀酒記憶而聞名於王都。

可有一回冬日,四公子因為喝醉了沒有能來得及去參加皇后娘娘安排的宴會,蕭帝狠狠斥責了皇后娘娘,說她教子無方,沒有能夠給皇子們樹立一個很好的榜樣。

那日之後,四公子再也沒有碰過酒。

即使他再喜歡,再貪戀。

也再也沒有碰過。

四公子小時候的玩物也是。

一隻純白的波斯貓,說是東夷那邊進貢來的。

四公子可喜歡了,夜夜要抱著那隻貓入眠,將自己最愛吃的糕點碾碎餵給小貓。

不開心的時候,會摟著小貓大哭一場,將頭埋在毛茸茸的懷裡深深嗅一嗅,便可以吞下所有的苦楚重新面對幽深皇宮。

直到。

那隻小貓某日不知為何發了瘋,將在花園裡散步的明貴妃給抓傷了,明貴妃當時剛好身懷六甲。

即使太醫連夜拯救,也挽回不了那個孩子化成了一灘血水的結局。

那一夜四公子抱著小貓跪在大殿前跪了整整一夜,安靜等著禁足和處死小貓的旨意。

四公子沒有掙扎,也沒有歇斯底里。

他沉默的回到宮裡,將自己所有的積蓄全都拿出來,買通了要處死小貓的太監。

他為了那隻小貓抗旨不遵,欺君罔上。

四公子努力救下了那隻小貓。

可他並沒有將小貓帶回來,而是轉身讓觀書送去了宮外的人家。

從此之後,四公子再也沒有問過關於那隻小貓的訊息。

一個字也沒有問過。

所以觀書太瞭解四公子了。

四公子說不要了,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不要了。

甭管四公子曾經有多喜歡這件東西,多依戀這件東西。

說丟那就是徹徹底底丟了。

一絲一毫都不會回頭。

謝春山接收完蕭懷舟真的跑了這個資訊之後,語氣十分平靜:“我先將東西放下,你給他們帶路。”

像是以主人之姿在交代事情。

觀書不忍心戳破謝道君的面子,只能沉默的垂頭應了。

又忍不住用不忍的眼神看向謝春山。

謝道長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四公子放棄了吧。

路上靜悄悄的,剛才簇擁在蕭王府門口密密麻麻的人,此刻全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謝春山身上。

一身如火嫁衣,落寞而倔強的站在原地。

今日因為是接親,所以謝春山並沒有配劍,兩隻手空落落的放在身側。

他本就生得眉目清雋,淡若遠山,如今因為一身紅衣的緣故落魄站在雨中,好似一個被拉下神壇的謫仙。

風流皆不在。

被棄於紅塵之中,天地之間。

唯剩孤寂。

蕭懷舟同故里祁走了。

在他們約好的第三日。

他帶著十里紅妝,千隻靈鶴,還有兩世的歉意,去接一個不會再出現的人。

一場春雨拂過,淋漓愛恨交織。

唯有謝春山一人站在原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

他從站立的姿勢側過身,用生澀的聲音對著歸雲仙府的弟子們道:“你們先將東西放進去。”

靈鶴振了振翅膀,銜著無數聘禮和天材地寶飛入蕭王府。

觀書也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旁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見到的歸雲仙府道長們魚貫而入。

將原本十分開闊的蕭王府擺了個滿滿當當。

謝春山是最後一個踏進去的。

他手中捧著那件親手織就的正紅色嫁衣。

嫁衣上翻飛的凰鳥,與他身上嫁衣裙襬處繡著的鳳鳥交相輝映,像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謝春山捧著嫁衣,一路走進了他曾在蕭王府住的主殿,然後將嫁衣的托盤妥帖安置在書案上。

書案上陳墨已乾涸,起了一層帶著光暈的墨皮,連毛筆也被擱置在一旁沒有清洗。

而空蕩蕩的桌案上,整整齊齊擺著一封封好的信箋。

封印上著墨:“和離書”三字。

謝春山的手還沒有來得及離開擺放嫁衣的托盤,便被那托盤壓了兩根指節在下面。

但他渾然不覺疼痛。

“和離書”三個字,分明是黑色墨水寫就,卻不知為何刺眼的狠。

只肖多看一眼,就會覺得眼眶發澀發酸……

謝春山沒有開啟看。

那夜蕭懷舟在他面前十分乖順,連在婚書上按上手印都沒有拒絕。

卻原來早已備下了和離書。

謝春山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何為真正的因果。

不僅僅是白紙黑字寫在道經之上,簡簡單單十四個筆畫。

墨痕染紙,透的卻是心。

修道一途,應允他先愛遍世人,走入滾滾紅塵。

犯遍過錯,情劫加身,才算是真正經了一場因。

觀書站在他身後,被四公子在桌案上放的這玩意兒嚇得瑟瑟發抖。

怎會如此?

謝春山神色平靜,目光一一掃過自己屋子裡曾有過的東西。

戲謔過的湯池池水盡涼,謝春山想到重生以來那一日,蕭懷舟將他丟棄在池水中的模樣。

原來一直是恨著他的吧。

前塵盡滅,國破家亡。

蕭懷舟憑什麼會再一次接受他呢?

謝春山將嫁衣整理好,骨節分明的手從嫁衣上輕輕拂過,然後將婚書整整齊齊擺在嫁衣旁。

與婚書一筆之隔,就是蕭懷舟準備好的和離書。

今日與君,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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