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蕭懷舟將肩上掉落的衣衫攏了攏,蓋住那條蜿蜒可怕的傷疤。
“謝道君剛才那道琴音好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刺殺呢。”
“我來彈琴。”
哄你開心。
蕭懷舟目光落在謝春山懷中捧著的那把月琴上。
是他送的那把。
竟然還沒丟。
“謝道君可知,此處是何地?”
“花樓。”
蕭懷舟冷嗤:“行啊,我倒想看看,高懸明月是怎麼走下山頭來,哄別人開心的。”
大抵人世間的情情愛愛都是如此,一個人放手了,另一個人才會追悔莫及。
繼續回到歸雲仙府,做他舉世無雙的謝宗主。
甚至,遠超了蕭懷舟自己。
蕭懷舟在心中默數著,謝春山因為憤怒,即將拂袖而去的時間。
謝春山骨節分明,每一跟手指都落在琴絃上該落下的位置,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並不比花樓任何一個藝人技術差。
蕭懷舟忽然覺得很酸澀。
所以只能拒絕謝春山。
高坐神壇,俯視眾生。
謝春山好像根本沒聽見後面的話。
可卻只能看見謝春山低頭打量著滿地銅錢,然後真誠發問。
他將月琴妥帖安置好,俯下`身來,像那些散落的銅錢一枚一枚全都拾起來。
“你開心了嗎?”
讓人窒息。
蕭懷舟這一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想因為謝春山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淅淅瀝瀝的銅錢滿地滾,滾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蕭懷舟有一瞬間的失神,最終還是狠下心來:“開心了,你可以走了,我還要跟故里祁把酒言歡,你別在這掃我興。”
謝春山不語,卻自己尋了把椅子坐下,撩撥了兩下琴絃。
這一世,他只想讓謝春山繼續高坐神壇上,瀆神這個念頭,他早棄了。
謝春山全都記起來了。
東夷是一定要去,故里祁也一定得跟著。
一雙悲憫眾生的眼中,竟然含著涉世未深的單純。
他想著這種打發乞丐的方式,應該足夠羞辱人了。
清脆的聲音也打斷了悠揚的琴聲。
他本該,是高懸於天際的明月。
如今謝春山笨拙得哄人開心,就恍若他當初夜夜在屋子外面彈月琴一樣。
“好啊,既然知道,你還要在這裡學著那些人給我彈曲子,討我歡心?”
只是謝春山的眼神空靈,即使是流暢的學習著花樓人如何討好人的手段,卻依舊掩蓋不住他身上那股清冷的味道。
合與掌心。
不問人世,不談私情。
希望謝春山可以知難而退。
這是連尊嚴都不要了嗎。
“別彈了,賞你了。”
眉間竟有幾分喜色。
一廂情願的付出,原來是這般可笑。
他隨手從旁邊的聚寶盆中抓了一把銅錢,甩到謝春山腳下。
這曲子是無論如何都沒法聽下去。
可如今,謝春山全都想起來了,然後便開始模仿著人的模樣,去學如何討另一個人的歡心。
那夜的雨,和謝春山躲掉的箭,糾纏在回憶裡。
悠悠揚揚的曲調從謝春山指尖緩慢流淌出來,只一瞬間便將蕭懷舟帶回了前世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
這是他寫的句子。
“他們說,若有打賞,便是曲子令人開心了。”
謝春山單手捧著那捧銅錢。
像個孩子一樣,看向蕭懷舟的目光,清澈而深情。
蕭懷舟:“……”
這是哪個不靠譜的教他的。
打賞是沒錯,可打賞那也是打賞個數十兩銀子,哪有拿一堆銅錢來打賞的。
怪他。
怪他上輩子沒有教好謝春山。
只一味的把這位道君高高捧在上面,忘了把他拉進凡塵裡,去體會一下人間七苦。
到養成了他這種單純到極致的性子。
“那他們還和你說了什麼?”
蕭懷舟扶額嘆息。
“若有打賞,說明那人歡喜,今夜便要同我出去過夜。”
“蕭懷舟,我們過夜去吧。”
剛剛從震耳欲聾的那一聲耳鳴中緩過神來的故里祁,一下子耳朵裡就鑽進了那句話。
“蕭懷舟,過夜去吧。”
故里祁:“!!!”
要不是打不過,他恨不得擼起袖子就跟這位道君幹上一場。
奪妻之恨啊。
哪有明目張膽的先攪亂了他們倆的婚禮,又跑來這裡搶人來的!!
這是把他東夷當做什麼了?
故里祁右手將那隻長弓緊緊捏住,搭在弓身上的手青筋畢露。
令人一點也不懷疑,下一秒他就有可能拉弓上弦,直指謝春山的印堂。
草原少年生起氣來,畢竟是年輕,未必顧得上兩國之間的聯誼。
可等故里祁真的想要抬起弓箭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完全手上用不上力氣。
此刻已經不能算是他緊緊的抓著弓箭了,而是他的手乃至於整條手臂,都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緊緊的壓制在弓箭上。
半寸都挪動不了。
這是故里祁第二次體會到什麼叫來做仙人的壓迫感。
上一次是在他大婚典禮上。
叨!
又是這招。
故里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謝春山從自己面前走過去,目不斜視。
鎮定自若的走到蕭懷舟身邊。
蕭懷舟飛速的把自己肩頭掉落的外傷給拉了上來,遮掩住右肩上淋漓可怕的傷口。
那道傷口,謝春山曾觸控過。
但他應該已經忘了。
蕭懷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謝春山也剛好走到了他面前。
只見白衣道君俯下`身來,修長的骨節落在他的右肩頭,那道刀疤處。
蕭懷舟很不自在的側過身,他原以為謝春山想要揭開他的衣服,看仔細那道傷痕。
可沒想到謝春山只是幫他把衣襟整理好,然後便鬆開了他。
奇怪的是,隔著衣服分明感受不到指腹的溫暖,可是蕭懷舟卻無端端覺得,刀口處像一團火,燒的滾燙。
像是要燙進靈魂深處一樣。
蕭懷舟很不自在。
特別不自在。
於是他隨便找了個由頭:“謝道君倒是開放的很,你可知道出去過夜意味著什麼?”
無媒苟合。
謝春山想必沒那麼蠢。
謝春山確實沒那麼蠢。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紙卷一樣的東西,上面還繫著紅繩。
這東西怎麼看怎麼眼熟。
這不是前兩天東夷使臣親自送到蕭王府上來的嗎?
蕭懷舟還記得上面的內容呢,不僅除了那些祝福語幾乎一模一樣以外,連上面他的生辰八字都一樣呢。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旁邊的那個生辰八字好像不是故里祁。
而是謝春山!
他從哪裡搞來這個玩意兒?
居然還印著歸雲仙府的金印!
一個謝春山胡作非為也就算了,怎麼連歸雲仙府那個出了名的老古董老頑固長嶼老祖還跟著後面瞎胡鬧?
要不是蕭懷舟上輩子特別瞭解長嶼老祖那冥頑不靈老傢伙的武力值,他真的是懷疑這印章該不會是謝春山拿劍指著自家師尊逼人家摁上的吧?
不會吧,不會吧。
蕭懷舟一時語噎,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反駁。
緋紅色的婚書在他面前一寸一寸展開,除了他沒有按手印之外,其他東西一應俱全。
謝春山甚至還從乾坤袋裡面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火紅色印章。
然後注視著他。
“按下去,便是名正言順出去過夜。”
蕭懷舟:“……”
這是在逼婚吧?
一定是的。
蕭懷舟抬頭盯著謝春山,他少有見到謝春山如此臉色認真的時候。
認認真真的在逼婚。
故里祁雖然身體不能動,可嘴還能說話,嗷嗷就在身後叫開了:“謝春山你把我給放開,咱們倆好好的打一架,不帶法術那種!你至少得把我給打贏了才有資格跟我搶媳婦兒!”
一陣清風拂過,蕭懷舟沒瞧見謝春山是怎麼動的,剛才還站定在不遠處的故里祁已經消失無蹤。
而大開的窗戶證明,這裡曾有人出去過。
確切的說,是飛出去的。
一起被飛出去的,還有無辜觀戰的觀書。
蕭懷舟指了指大開的窗子:“這可是王都最高的樓……”
就這麼丟出去?
明天東夷就能對大雍朝開戰,信不信?
謝春山垂下頭,目光流連在手中的婚書上。
分明是易揉出皺褶的宣紙,可是在謝春山的手掌中卻光滑平整。
可見收著婚書的人是如何對待這份婚書的。
視如珍寶。
蕭懷舟有些無奈,又會覺得有些好笑。
但最終他還是無言的笑了笑,機械的拉扯自己的嘴角,然後伸出食指沾了沾紅色印泥,輕輕按在婚書的空白處。
這一份婚書便算是禮成了。
謝春山重新將婚書妥帖收好,然後拉過蕭懷舟的手。
蕭懷舟觸電般的一縮,又覺得自己好像反應過於大了,只能皺著眉頭任由謝春山拉住。
進展竟然這麼快。
這就要牽著自己去過夜了。
蕭懷舟絞盡腦汁想著應該拿什麼理由去搪塞,冷不丁的手心之中卻被塞入了一方錦帕。
他低下頭,看見錦帕的另一頭被謝春山拿著。
不染塵俗的白衣道君,此刻正低眉,認真細緻的拿錦帕,一根一根擦拭著他的指尖,那些被紅印泥弄汙的地方。
蕭懷舟抽了抽手指,沒抽出來。
耳邊卻聽謝春山道:“只是將他挪到樓下去,未曾傷他。”
又不用和東夷開戰了,蕭懷舟鬆了一口氣,用了幾分力道將手指從謝春山手掌之中抽出來。
語氣嚴肅:“就算你將婚書拿來了,也只能說是歸雲仙府同意了,先前你也瞧見東夷使臣的態度,你抹了他們的面子,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的。”
蕭懷舟是在努力找藉口拒絕謝春山。
謝春山認認真真的聽他把所有的話說完,然後略微偏了偏頭。
似乎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蕭懷舟安安靜靜的等他的答案,他想謝春山應該不是個不分是非對錯的人。
得罪東夷,對大雍朝沒有什麼好處。
既然謝春山已經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應該知道東夷還是挺有威脅力的。
果然,片刻之後,謝春山朱唇親啟,語氣認真:“要滅嗎?”
要什麼?
滅什麼?
???
謝春山是認真的嗎?
蕭懷舟抬頭仔仔細細確認了一眼。
謝春山是認真的。
他認為可以將東夷整個滅掉,這樣就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蕭懷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他想起來了,謝春山將前世完完全全記起來,也就記得城門口,最後他是怎麼死在東夷士兵刀劍之下的。
重來一次,抬手滅了東夷報仇,似乎對於謝春山來說,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蕭懷舟從來都知道謝春山修的是無情道。
起初他以為無情道只是對他一個人無情。
到這種時候他才發現,所謂的無情道大抵是對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一樣無情。
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怎麼天真的認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呢?
蕭懷舟明白謝春山的偏執,也明白了何為真正的無情。
於是他連聲道:“這件事情交給我,我會好好和故里祁劃清界限,解決和親的事情。”
“但是你需要給我一些時間,更何況你如果要與我成親的話,僅僅一份婚書也不夠,那些個八抬大轎什麼的都不能省去。”
“聘禮貴重與否我不在乎,但今夜我們肯定不能出去過夜,等你我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才能胡亂過夜。”
蕭懷舟語氣有些興奮:“不如我給你三日的時間,你去準備那些成婚的東西,我去搞定東夷和故里祁!”
謝春山緩緩抬起頭,目光一刻不曾從他身上挪開。
這認真的神色,讓蕭懷舟心中如同跳亂的擂鼓,緊張到難以自持。
他強壓住心頭的緊張,坦然與謝春山直視。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每一刻鐘都好似在刀尖行走。
謝春山終是點了點頭。
“三日,你等我。”
“嗯!我等你。”
蕭懷舟信誓旦旦。
謝春山的眼中,好似又看到了前世那個明媚少年,在月色下眉眼彎彎的衝自己笑。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心中雖有疑惑,但他很清楚蕭懷舟所言都是對的。
他們雙方都需要時間。
謝春山沒有再遲疑,繞過屏風準備離開。
他抱著琴往外走了兩步,忽又回頭,語氣清明:“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應當是為前世說的。
蕭懷舟愣了一愣,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你真的都想起來了?事無鉅細?”
“嗯。”
蕭懷舟臉上無緣無故飛上兩坨紅,只覺得身上有些燥的慌。
該不會,他醉酒那件事也想起來了吧?
可他不敢提也不敢說。
只能故作高深的點了點頭:“我不問你為何當初沒有來,但這一世,希望謝道君莫要負我。”
謝春山原本平靜的眸光中閃過一絲驚訝。
剛才他心中的幾分猶疑全都被這句話打消了。
蕭懷舟……說不要負他……
“不會。”謝春山回得鄭重。
蕭懷舟便不再說話了,預設的接受了這句對不起。
直到簾影重重,謝春山抱琴而去。
蕭懷舟一個機靈從椅子上站起來,連鞋也沒有顧得及穿,飛快的跑到窗前往下看。
白衣道君確實已經抱琴遠去,樓下只有個被掛在樹上的故里祁,還有站在樹下直跳腳的觀書。
幾個東夷士兵圍著那棵樹,正在想辦法,怎麼把故里祁給弄下來。
蕭懷舟立刻回到校場,目光在整個校場周圍掃視了一圈,一會兒拿起這把弓試試手感,一會兒又拿起另一把弓試試手感。
他飛速地試了好幾把弓箭,終於找到一把趁手小巧的弩箭揣在懷裡,然後又草草的收羅了剛才觀書準備的幾瓶藥物,包在一個小小的包袱裡。
開玩笑。
他給謝春山三日時間,這三日是讓謝春山準備來迎娶他的嗎?
這三日是他用來逃跑的!
謝春山這個瘋子,想起來便想起來了,上輩子已經夠無情的了,這輩子還眼巴巴的下山幹什麼?
還以為他蕭懷舟還是那麼天真,會再選擇相信謝春山一次,然後被坑的國破家亡嗎?
狗才信。
成親是不可能成親的,哪怕不跟故里祁和親,他也絕不會嫁給謝春山。
有些感情的坑,踩一次就算了。
蕭懷舟將整個校場裡所有的必需品全都蒐羅了一番,把自己的包袱裝得鼓鼓囔囔的。
既然要逃婚,肯定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帶著箱子跑路,只能潦草的收拾些金銀細軟。
這一番動作做完,故里祁也被士兵給解救了下來,怒氣衝衝的往樓上衝,一下子就推開門叫了起來:“謝春山呢!讓他給我滾出來,小爺我要跟他決一死戰!”
蕭懷舟一把把故里祁拽回來摁在旁邊,眯了眯眼睛,語氣危險。
“跟我私奔嗎?”
故里祁:“!!??”
只是被掛在樹上一刻鐘,劇情已經進展到這麼刺激的地步了嗎?
故里祁的嘴反應的,比他的腦子還要快:“私奔!天涯海角,你去哪兒我就去哪!”
畢竟他對蕭懷舟心心念唸的,蕭懷舟說什麼他都不會拒絕。
蕭懷舟滿意的點點頭,將重重的小包袱丟在故里祁懷裡。
故里祁丈二摸不著頭腦,腦子這才緩慢的反應過來:“可是我們倆不是名正言順和親嗎?為什麼要私奔呢?”
這話問的好。
“因為有人搶親,還把你丟出去了。”
羞恥的回憶排山倒海襲來,故里祁再一次氣絕,恨不能現在就拼了這一身命把謝春山給生吞活剝了。
奈何蕭懷舟拽著他跑路。
是真正意義上的私奔。
這速度快到故里祁只來得及隨便找個士兵回去通知使臣,約好了在東夷境內匯合。
然後就馬不停蹄的跟著蕭懷舟連夜出了王都。
為了防止太子和蕭帝因為蕭懷舟的失蹤而慌亂,蕭懷舟還特意以故里祁的身份給他們送了道口信。
意思差不多,就是他實在難以抉擇,故里祁乾脆就將他帶去了東夷。
這件事就當板上釘釘了,他最終選擇的還是東夷。
順便希望太子可以千方百計把謝春山給留下,千萬別被謝春山追過來。
一人一馬,披星戴月的往外跑,蕭懷舟記得前世外出征戰的時候都沒有跑得這麼賣力過。
與此同時。
剛剛離開花樓的謝春山,被之前指導他如何討人歡心的鶯鶯燕燕團團圍住。
連花樓主事人也很好奇:“這位道君,沒能陪客人出去過夜?可得了什麼賞賜?”
沒有別的原因,主要是這位道君看起來氣質絕佳,若他為了投別人所好,扮出這副模樣,可真是個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花樓主事人腦中算錢的算盤已經打得噼裡啪啦直響。
很明顯這位道君沒有能夠跟恩客出去過夜,多半是被拒絕了。
被拒絕了好啊,待他溫聲軟語安撫了這人,再納入麾下。
花樓的生意豈不是蒸蒸日上。
做生意嘛,遇到合適的人選,就得講究一個強取豪奪。
花樓主事人半推半就的將謝春山攔在門口,隨便找了個由頭。
謝春山聞言,目光落在手中的那捧銅錢上,臉上神色淡淡。
花樓主事人有些嫌棄:“這個人可真是小氣,幾個銅板便將你打發了,還是我憐惜你,不如我幫你將這些銅板換成金子,你有空來替我撐撐場子?”
這種仙風道骨的人啊,只要往這裡一站,那便是整個花樓的招牌。
一共二十幾個銅板,若是換成二十幾粒金子,那可真是一筆鉅款。
然而謝春山神色淡淡,絲毫沒有被打動的跡象,反而視若珍寶的將那幾個銅板全都收進懷中,目不斜視往外走。
花樓主事人見人不為所動,給左右的兄弟姐妹使了個眼色,準備上前攔人。
卻沒想這顏色,剛丟擲去人就不能動彈了。
只能斜著眼睛,恐慌地盯著謝春山抬手舉步,鎮定自若的往外走。
真是見了鬼了,手和腳完全動彈不得,連眼珠子都轉不回來。
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整個喧鬧的花樓都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和恩客都保持著剛才自己最後一個姿勢。
無法動彈。
唯有謝春山,毫無顧忌往外走。
走了兩步,忽的又如飄忽鬼影一般退回來,出現在主事人面前。
主事人斜出去的眼睛在一瞬間收回,禁錮在人身上的那股奇怪的力量忽的消失。
單單主事人一人收不住力道,猛的摔倒在地。
白衣道君,居高臨下。
大片大片淡漠的月光沿著花樓窗簾縫隙漏進來,折射在謝春山的眉眼上。
將他那寡淡的眉眼染上一些不近人情明淨清透。
是陽春白雪,是高山仰止。
是滿心滿意的後悔不該去招惹此人,是寒冷刺骨的瀕臨死亡的絕望。
花樓主事人趴在地上不住的打哆嗦,這才明白自己覬覦了怎樣一個謫仙人物。
歸雲仙府的道君啊!
謝春山冰冷無情的目光掃下來,令人噤若寒蟬。
他不會與螻蟻計較。
但有一件事他須得問一問。
“王都哪裡有嫁衣出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