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你是初戀
謝棠目光灼灼, 正要開口,忽聽一陣手機鈴聲響起,硬生生讓她卡了殼。
她有些懊惱的低頭看過去, 發現是桌子上的黑色手機在震動。
秦宴低頭, 跟她說了聲“等一下”,然後接起了電話。
謝棠匆匆一瞥,剛才角度反光,她沒看見來電人是誰,可是秦宴接起電話之後,眼中那點笑意卻慢慢淡了下去,掛掉電話的時候, 那雙眸子已經變得暗沉。
謝棠奇怪的問:“誰呀?”
秦宴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還記著謝棠剛才說的話。
他問謝棠:“剛才想說什麼?”
謝棠卻反問:“出什麼事了?”
秦宴只能無奈的說:“得去醫院一趟。”
他頓了一下, 才又繼續說道:“秦懷志,好像要不行了。”
秦宴站在她的身後,他的個子比謝棠高,,他依然可以看見秦懷志。
可當那瘦削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眼前,隔開了他與秦懷志的時候,他心中的某些東西像是被融化了一樣。
可過了很久,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並不是風的聲音,那是秦懷志的喉嚨中發出的氣音,他彷彿是在用這最後的方法大聲控訴著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不甘。
所以,她平靜的擋在了秦宴的面前,為了擋掉了這無端的指責。
毛文卿又觀察了一下,才真的確定面前人的身份,他推了推眼鏡,道:“真的是你。”
謝棠的模樣太有辨識度,所以毛文卿也一眼就認出了她。
他這個人性子內斂,朋友少,關係普通的同學更是早早沒了聯絡。
最後,死神還是如約而至,降臨在蒼白的病房裡,從他的身上拿走了最後一絲生氣。
“秦宴。”
她對這個班長的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畢竟這是她的初戀。
可毛文卿並不是個冷漠的人,所以,他依然記得秦宴曾經對他的幫助。
秦懷志起不來床,只能躺在那裡發脾氣,只可惜,他的發脾氣也只不過是顫顫巍巍的抬起手來,
能被准許來到病房為他送別的,全都是已經被拔掉了爪子的人,他們現在只聽秦宴的話。
可是謝棠並不認為,他們需要承擔這種痛恨。
毛文卿與秦宴並無過多交集,中學時沒有,後來更沒有,後來的他出國留學,在國外學醫,一學就是好幾年。
秦懷志自從生病住院, 腦子也出了問題, 常常認不清身邊的人, 他就這麼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在病榻上躺了著大半年的時間,現在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意識反而清醒了,看著秦宴的表情相當不善。
秦懷志病危的訊息一出, 秦家人久違的再次聚到一起去了,謝棠站在秦宴的身邊, 目光從那些人的臉上一一略過, 心中感慨上次見到這麼多秦家人還是在她剛才秦家來的宴會上, 真是過了很久了呢。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開啟,謝棠從樓梯後面露出頭來,剛要抱怨秦宴亂跑,目光忽然就定在了毛文卿的身上。
說真的, 這人從病倒後, 就一直沒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成娟被送離秦家後, 就更沒人再提起他了。
謝棠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來秦懷志到底是誰。
相較於毛文卿,秦宴就顯得不是那麼熱絡了,他這人比較記仇。
秦宴此時的心情很平靜,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還要平靜了,他穿過長長的走廊,靜靜的站在窗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吱呀”的一聲,沉重的樓道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近。
秦宴抬頭看去,那人的輪廓非常熟悉,鼻樑上架了一個眼鏡,是乾淨利落的平頭,面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平淡,沒有遇見熟人的驚訝與欣喜。
秦懷志就紅著眼睛,只伸出手來,慢慢指向秦宴,似乎拼了命的想要罵出什麼來。
秦宴閉了閉眼。
顯然,他想起了這個不孝順的兒子是如何從他手中奪走了秦氏的權柄,如何一步一步將他架空,讓他成為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謝棠也沉默的看著秦懷志,在秦懷志伸手指向秦宴的臉前,忽然上前一步,將秦宴擋在了她的後面。
毛文卿。
然而,怕什麼就來什麼,這個時候,謝棠也循著他回覆的訊息找了過來。
直到將目光定格在這人白大褂上的名牌,秦宴才後知後覺的認出這個人。
他似乎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耳邊只餘下陣陣冷風。
秦宴平靜的走出病房,秦懷松等人這才進去。
就好像很多年前,在那個落雪的冰冷夜晚,秦懷志漠然旁觀成娟將他趕下車去,路過的她披在他身上一件黑色的羽絨服,那件溫暖的衣服融化了他肩頭的風雪一樣。
秦宴面無表情的與秦懷志對望著,似乎沒什麼想對他說的。
她太懂得如何去面對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像是謝明祥那種人,像是秦懷志這種人,他們永遠都不會反思自己,哪怕是在生命的盡頭,他們也只會用那種痛恨的眼光看著你。
現在,就連遺囑,他都沒什麼財產可分了。
陌生男子講電話的聲音將秦宴拉回了現實,他拿起手機,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這裡站了半個小時,謝棠給他發了好幾條訊息。
謝棠推開房門,秦君與秦懷松站在門口,她推開門就能看到的地方,走廊一片平靜,所有人都沉默著,但是這沉默中並不含多少悲傷。
謝棠有點驚訝,但是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毛文卿身上的制服和他戴著的名牌。
秦宴回了資訊,正欲離開,只見隔了幾層臺階的樓梯上,一個穿了一身白大褂的高挑瘦削的男人出聲,叫住了他的名字。
病房中除了謝棠,就只有這對天生宛如仇人一般的父子,其餘人全都等在病房外面,等待著訊息。
人太多,一眨眼的功夫,謝棠就找不到秦宴的影子了。
她說:“班長,想不到你在這裡工作啊。”
毛文卿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對謝棠點了點頭:“剛調到這裡來的,好久不見。”
謝棠也笑盈盈的說:“好久不見。”
毛文卿遇到兩位故人,面色還算柔和,謝棠也露著恰到好處的笑,唯一面無表情、看上去沒有一點喜悅之情的,那大概就是秦宴了。
謝棠寒暄完了,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驚奇的看看毛文卿,又看了看秦宴,這才好奇的問道:“難道你們兩個認識?”
提及往事,毛文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說:“是認識的,有一陣子我在學校外面惹了點麻煩,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巷子裡,差點就捱了打,還是秦先生突然出現,幫了我一把。”
頓了一下,毛文卿說:“那天,你好像也在。”
他應該是看見謝棠了,畢竟是同班同學,所以即便天色很暗,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過他當初還沒能修煉出現在的心境,少年人都是愛面子的,誰也不願意在女生面前出糗,所以,他當然不會去主動提及這樣的事情。
這下,倒是換謝棠愣住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場,可是她並不知道,這裡還有秦宴的事情。
毛文卿似乎還要再開口,結果他的手機響了,有人在找他。
他掛掉電話,然後歉意的對兩個人說:“我還在工作,就先走了,以後有機會,請你們喝咖啡。”
他轉過身去,似是想到了什麼,又對秦宴說:“還是要謝謝你,其實我之所以惹上麻煩,是因為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因為你的出手,後來那群人再也沒騷擾過她,我們上個月已經登記結婚了,她現在是我的妻子。”
秦宴這才再次開口,他說:“祝你們新婚愉快。”
直到毛文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道中,謝棠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資訊量實在是太大,所以一下子把她的cpu給燒沒了。
回顧以往,她曾不止一次一臉緬懷的討論起她的初戀,以及自己當初為何會注意到他。
結果,到頭來,這竟然是一個烏龍???
她傻兮兮的朝秦宴看去,要是沒記錯的話,她跟秦宴也是提起過這件事情的。
顯然,秦宴的記性不錯,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斜倚在樓梯的欄杆上,語氣涼颼颼的說:“怎麼,初戀破滅了?”
可惜謝棠現在還有點懵,否則,她肯定能聞出這話裡面一股子酸味。
謝棠:“……你……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秦宴:“能猜出來,但是不確定。”
謝棠:“……”
謝棠震驚:“那你怎麼不早說?”
此時此刻,所有情緒都在她的腦海裡化成了兩個大字兒:坑爹。
還有比這更坑爹的嗎!!!
謝棠震驚的忘記了反應,一瞬間,她頭腦中刮過風暴,最後,她只會雙眼無神的喃喃:“所以……我的初戀不是他,是你……”
秦宴眯起了眼睛:“怎麼,你好像挺失望的?”
聽了他這話,謝棠的眼睛終於聚焦了,她的眼睛慢慢由無神變得兇狠了起來,她瞪著眼睛說:“那這樣就一點都不公平了!”
秦宴沒明白:“什麼不公平?”
謝棠說:“我的初戀是你,可你的保險櫃裡還留著別的女人的東西。”
秦宴反應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謝棠會這麼說。
他反問謝棠:“我的保險櫃裡留著別的女人的東西,我怎麼不知道?”
謝棠比比劃劃:“有個紅盒子,我都看見了!!”
秦宴皺了皺眉,然後說:“你今天來公司,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謝棠點點頭。
秦宴雙手抱胸,困惑的表情消失了,他點點頭,說:“這麼好奇的話,你不如自己去看看。”
說完,他還補充:“密碼就是你生日。”
謝棠:“……”
謝棠被他這話給整不會了。
就這樣?
就這?
見謝棠有點傻眼,秦宴笑了一聲,伸手在她額頭敲了一記。
接下來,謝棠就有點魂不守舍了。
但是秦懷志去世了,秦宴走不開,他現在是秦氏的負責人,有些表面功夫,他是要做的,秦宴不走,謝棠也不想自己走。
老實說,秦宴這個態度,她真的看不透了。
想了半天,她還是決定等秦宴一起回去,這樣,如果還有什麼話,當著面,也能一次性說清楚。
結果,萬萬沒想到,事情就這樣耽誤了下來。
秦懷志的喪事是在秦家老宅辦的,來的人很多,謝棠被纏住了,為了方便,她與秦宴也住在了老宅,雖然離得很近,可她一次都沒回去過,甚至差點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她的想法很簡單,她先是被保險櫃的密碼給衝擊了一下,緊接著,她就想,秦宴這態度,那盒子裡面藏的一點都不像是什麼見不得光的白月光。
只要這樣一想,她本能的踏實了下來。
她一點也不想歇斯底里的發瘋,也一點都不想無理取鬧,因為除了她自己越來越因為自己的事業和夢想而變得心中安寧,秦宴的態度也給了她許多安全感。
由此,她又忍不住開始想,她原本的想法或許是不對的,愛一個人或許根本不會讓她變成一個瘋子,至少她現在不會被嫉妒衝昏頭腦。
她開始思考這件事情,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都是謝明祥的錯,果然都是那個老混蛋的錯,他才是災星,靠近他,別人就全都沒有好日子過。
終於等到忙完一起回到家中,已經是好幾天之後的事情了。
謝棠走進家門,連鞋都來不及換,就迫不及待的衝上了樓去。
秦宴記得她要做什麼,也不著急,就慢慢悠悠的換了鞋,跟在她的後面上樓。
謝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直接衝進了書房,走到保險箱的面前,伸手,摁下密碼。
密碼正確。
“咔噠”一聲,箱門應聲而開。
謝棠在裡面看見了那個紅色的絲絨盒子,盒子的樣子她並不陌生,就是尋常珠寶和的模樣,這種小盒子她有不少。
她伸出手去,從保險箱裡面拿出盒子,下意識的屏息,然後手指用力,開啟了那個盒子。
謝棠設想過無數的可能,可是饒是她的設想再周全,想象力再豐富,當盒子開啟的那一刻,她還是愣住了。
不,應該說是懵住了。
面前的東西熟悉又陌生。
說她陌生,那是因為這東西她已經丟失很久了,久到她早就把這個東西丟進記憶的角落了。
而說它熟悉,那是因為,這就是她當年親手做的鑰匙扣。
不是多別緻的造型,就是一朵小玫瑰,盛開的小玫瑰並不精緻,因為主人不是手巧的人。
完工之後,這件禮物上還能看見膠水粘合的痕跡。
但就是這樣一個東西,肉眼可見的粗糙,肉眼可見的陳舊,它卻躺在與它格格不入的絲絨盒子裡。
謝棠有許多迷惑,有許多不解,這種茫然的情緒直接呈現在了她的眼睛裡,她抬起頭,望向秦宴。
她問:“這個,為什麼會在這裡?”
秦宴說:“你把它丟掉的時候,它在哪?”、
謝棠本能的說:“在我的外套口袋裡。”
秦宴又問:“你的外套在什麼地方?”
謝棠張了張嘴。
那個外套,她獻愛心了啊。
暴雪那晚,她看見路邊有個衣衫單薄的少年,就下車去,隨手把寬大的羽絨服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
想到這裡,她忽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瞬時睜大了眼睛,看著秦宴,你你你了半天,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秦宴沒否認。
謝棠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大聲道:“真的是你啊!!”
謝棠說不出此時她心中到底是什麼感覺。
總之就是哭笑不得、五味雜陳、酸爽得很。
這也太巧了吧。
還有比這更巧的事情嗎?
謝棠握著那枚鑰匙扣,看看秦宴,又低頭看看它,然後說:“我一直以為,這是你那個初戀留下來的東西。”
秦宴還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低低的笑了一聲,然後說:“沒錯,這確實是我的初戀留下來的東西。”
謝棠人又傻了。
空氣中有一股奇怪的氣氛在流動,可是秦宴只說了這一句話,就再也沒開口,留著謝棠自己消化。
謝棠瞪著眼睛,足過了一分鐘,才消化掉秦宴的話。
一項嘴皮子利落的大小姐這時候說話卻開始結巴了:“什、什麼意思……什麼時候……”
秦宴彷彿也陷入了了回憶之中,他還真的仔細想了一下,最後說:“不記得了。”
謝棠有點抓狂:“你記性不是很好嗎,這種事情為什麼會不記得?”
秦宴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她。
是真的不記得了,因為從第一次見面,他好像就被她的明媚給吸引了,在其後的不知多少次,他反覆愛上她、更愛她、越來越愛她。
謝棠一開始還想刨根問底,但是她被秦宴那種眼神看的開始臉紅。
終於,秦宴開口了,低沉的聲音將少年時的情竇初開娓娓道來。
那是隻有最親暱的情人。
才能聽見的親密情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