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深深願(六)

果不其然, 白鳳扭頭向後望了望,了疾陪著永善走在一丈開外。永善因讀過幾年書, 喜好賣弄, 把些唐詩宋詞誦出來與了疾品評。了疾只管微笑著聽他談講,並不駁他的話。

“瞧他那樣,真是白送著臉面在人跟前丟。”那兩個人站在一處, 實在叫白鳳自慚形穢,在月貞耳邊抱怨永善一句,而後湊近了腦袋, 挽緊了月貞,“人參黃芪這些東西咱們家哪裡吃得起。我看你們家裡必定多, 放也是白放著,不如包些給我帶回去。”

月貞暗裡乜她一眼, 笑道:“嫂子真會說, 我到哪裡給你弄去?這裡雖有,都是有數的, 沒病沒災的, 底下的管家媳婦也不會輕易給你配。”

“你是大奶奶, 你要點自家的東西,還要看下人的臉色?說來誰信?”

“信不信由你。我是什麼大奶奶?房裡沒人的空頭大奶奶。誰聽我的?我勸嫂子趁早歇了這主意吧,省得給那些小人聽見,不說我們章家上門是幫忙的,反說我們是存心來打秋風的。”

白鳳只當她是推脫, 何況她這話說得七.八分準,她正是存著打秋風的主意來。她心內不高興, 便將挽在月貞臂彎裡的胳膊抽了出來。

臂彎裡忽然空蕩蕩, 有一縷風從脅下穿過, 使月貞感到一陣體寒心涼。嫁出來的姑娘,就形同被剪了線的風箏,只有跌處,沒有歸處。

未幾踅進屋內,芳媽正在榻上嗑著瓜子與珠嫂子說話。見月貞與她嫂子進來,便起身掃了炕桌上的瓜子殼,寒暄了兩句。

珠嫂子的態度倒好,只是芳媽端著腰,說話時眼睛也不大落到人身上,態度冷淡。

月貞也不能計較,只吩咐,“芳媽,我哥哥嫂嫂來了,去叫陳阿嫂帶著崇兒來拜見舅舅舅媽。再去廚房裡提了午飯過來。”

了疾向那張蟹殼青的門簾子看一眼,認同地笑了笑,“舅爺所言極是。”他頓了頓,又道:“大嫂嫁到我們李家,是委屈了。”

了疾這會又將戴在手腕上的持珠垂到虎口撥動起來,目不斜視,“你哥哥是客,姨媽請我款待他,自然不能冷著他。”

永善揭了蓋看一眼,都是些素日吃不上的野味海鮮,心內無不高興,歡歡喜喜登輿而去。

“大嫂才進門,與我大哥禮還未全,就成了寡婦,難道不委屈?”了疾睞著他趁機試探,“按說出了這樣的事,貴家將大嫂接回去另聘人家,也在理。我們家的長輩也無話可說。舅兄或可回去與老太太商議商議,議好了,只管放心,由我去對姨媽講。”

驟聽這話,永善忙端正顏色,“是我妹子在府上得罪了誰?或是哪裡不好?”

兩句來往間,了疾便探清楚了。要他們接月貞回去另嫁是沒可能的事,這家人捨不得眼前的榮華。其實這話霜太太早前就說過,但他不死心,總想替月貞謀一條出路。

了疾搖搖手,“不防的,我陪著舅爺一桌用。”

了疾笑著,有些悵然,“沒有的事,大嫂很好。只是她年紀尚輕,為一個話都沒說上的人守節,太委屈了。”

飯後永善要回家去,家裡尚有一攤子事丟不開,只留白鳳在這裡幫忙照應。屋裡下人什麼都沒說,連月貞也一時沒想起來,還是了疾吩咐丫頭,“去告訴角門上套一輛馬車送舅爺回去。”

芳媽原想支使小丫頭去,回首瞧見了疾引著永善進來,忙轉了一副笑臉迎上去,“鶴二爺也在我們屋裡用飯?”

那唇紋彷彿登時幻化成一張活的嘴,小巧豐腴,塗抹著月季粉的胭脂,向他掌心輕吻了一下。他一時心慌意亂,慌張得險些將整串持珠丟出去。

待人出去,白鳳端起飯碗在榻上向月貞抱怨,“你這屋裡的下人簡直不像個下人,親家哥嫂在這裡,她們非但不殷勤些,反甩臉子給我們瞧。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們這小門小戶的親家?”

“不是我自吹,現如今,好些富裕點的家裡,小姐還不讀書不識字呢。我這妹子卻是從小就跟著我讀書認字。要我說,婦人家雖然讀書沒什麼大的用處,卻也不見得是壞事。譬如到了你們這樣的人家,學著看賬算賬,總是個好處嘛。鶴年說是不是?”

他將持珠擱在她手心,止不住唇角輕提,也對她笑一下。

未幾陳阿嫂領著元崇進屋拜見後,自回房用飯。芳媽珠嫂子也提了飯來。了疾是三樣素齋,與永善的四樣葷菜一併擺在飯桌上。

月貞小小地使了個壞,心情大好,“替你拿個東西而已,有什麼好謝的?你真是客氣得過頭。”

了疾的指端摸到那顆珊瑚珠,感到一點溼潤的滑膩,暗暗放在手心一看,上頭扣著一點淺淡的粉色油光,在太陽底下,有明顯的細細的唇紋。

不待了疾答,跟著便是一番自誇,“她不會的。我這妹子脾氣雖然犟些,倒還算知書達理。別看我們家市井小買賣人,祖上也是讀書人家。我父親還有秀才功名呢。他老人家教我們讀書寫字,要不是當時家中貧寒,我也能去考個功名。可惜,可惜。”

一瞧就知道是琴太太的心思,她老人家自己的屋子是黑壓壓的,連這屋裡也刻意杜絕了一切鮮豔活潑的色彩,恨不得連陽光也不放進來,好將月貞刻造成一個似模似樣的寡婦。

了疾淡淡回道:“正所謂生死有命,舅兄不必過於傷懷。”

了疾睇了月貞一眼,含笑點頭,“也好。”

鬼使神差地,月貞背過身去,趁沒人留意,親了那顆大珊瑚珠子一下,將它還給了疾。

迎面見供案上豎著大爺的牌位,了疾欲待祭拜,要找地方擱他的持珠。一側首,月貞笑盈盈地將兩手攤在他面前,“我給你拿著吧。”

永善忙笑嘻嘻情他入座。當著了疾,芳媽也不好反叱親戚,只是愈發看不慣這章家人的嘴臉,心裡暗罵一句,提著食盒又進臥房擺飯。迎面看見白鳳坐在榻上,順勢乜了她一眼。

“謝謝大嫂。”

永善還道是恭維,隨口一笑,“噯,這話哪裡說起。”

只得勸她嫂子,“嫂子不要理她,你在這裡住幾日,有什麼是使喚珠嫂子或小丫頭,不要使喚她就是了。”

月貞早察覺到芳媽的輕視,卻也沒法子,誰叫芳媽是馮媽的親戚,馮媽又是琴太太跟前的老人,輕易得罪不起。

兩人照原路回去,太陽正曬,月貞將扇遮在額上,恰好也遮住她一雙眼睛,可以肆無忌憚地往上瞟。

自打月貞嫁來,他也是頭一回到這屋裡。比先前大爺在時變化許多。從前的紅漆傢俱都重刷了黑漆,紗簾帷幔也都是略顯深重的顏色,襯得整間屋子沉悶古板,與琴太太的屋子如出一轍。

月貞在一旁聽他們說話,將了疾的持珠緊握在手裡。珠子想必被他摩挲過許多個年頭,染上了他的體溫。其中那顆紅珊瑚主珠,像是被他賦予了靈氣,成了顆鮮活的心臟。她感覺到它在她手心裡跳動。

了疾拈著袖口隨聲附和,“造化弄人。以舅兄才學,必有後福。”

永善仗著是孃家舅爺擺著架子訓人,“你們這些下人好不懂事,鶴年是出家修行之人,見不得葷腥,怎的不另擺一桌?”

“噢,你這話的意思,就能冷著我囖?”

永善也學樣子,點上香跟著拜了一番,與了疾說,“今日頭回到你們家來,竟然如此堂皇,可憐我這妹夫,這樣的富貴,卻無福去享。”

月貞感激地看他一眼,與他一道送永善往角門上去。了疾另叫人預備了幾樣大菜,裝在食盒裡交給永善,“老太太身子不好不能前來,請帶些吃的回去給她老人家嚐嚐,也算到過這裡一趟。”

永善稍稍放心,又鬆弛了骨頭,“不委屈不委屈,到你們這樣的人家,好吃好喝,還有什麼委屈受?正是你方才說的,人各有命嘛。”

永善望著二人打簾子進去,扭頭問了疾:“我這妹子還算得體?在你們家沒出什麼醜吧?”

瞟著瞟著,她抬起胳膊肘撞了了疾一下,“你方才同我哥哥都那麼多話講,怎麼這會又啞巴了?難道是省著唾沫明日好為老爺誦經?”

然而月貞的出路與他有什麼相干?他卻不敢捫心自問。卻在榻上替她感到一陣暗敗灰心,臉色亦微微轉冷。

言訖,走去將牌位抱下來,拿張絹子抹了抹灰,又放回去,回身請了疾與永善在榻上坐,“你們外頭說話,我和嫂嫂到屋裡去坐。”

因此他並沒聽見月貞在說什麼,所有的餘光都落在紈扇底下的那張翕動的靈巧的嘴上。

她在他面前時時都在笑,好像從無煩事掛心頭。但他仍能從她輕盈的笑顏裡感受到一種孤苦。

月貞以為他是裝作沒聽見,慪氣地把紈扇掣下去,斜上眼來,“你不聽人講話的?”

“嗯?你說什麼?”

月貞幹瞪了他須臾,一下洩了氣,“算了算了,你這人沒意思,玩笑也開不起。”

可她的玩笑話並不全是玩笑,底下往往藏著大膽的試探,似乎既不遵禮,也不守節。

了疾卻無從討厭,只是替她唏噓感慨,“我方才略微試探一下你哥哥,他們恐怕是不想接你回家去。”

“接我回去做什麼?”月貞有些發矇,頃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仍然裝傻充愣地笑著。

她心裡希望了疾不要說下去,可他們顯然還沒有達到心有靈犀的境地。

了疾照舊在說:“從前我就與大嫂說過,你和大哥夫妻未全,倘或孃家肯,大可以另擇良人。”說到此節,他小心睞她一眼,生怕傷了她的心,“可你哥哥那意思,是不大肯了。”

不是“不大肯”,是“絕無可能”,所以月貞從未對他們有所要求。

她豁達一笑,“他們自然不肯的,我在你們這樣的人家做寡婦,他們可以想法從我身上撈好處,何樂不為呢?橫豎做寡婦的,又不是他們的女兒。況且這年頭,賣兒賣女的也多得是。”

“你娘呢?難道她也不肯為你打算打算?”

“我娘只一心為哥哥打算。”月貞把眼垂向腳尖,因為低著頭,彎著的唇角也顯得有幾分失意,“其實也是為她自家打算。我娘常說‘養兒防老’,她的終身是倚靠哥哥的,所以凡事以他為先。有多餘的,才想起來我是她女兒。”

腳下延伸出去的,是一條蜿蜒無盡的羊腸小道,她的未來彷彿跟著綿延在兩旁淵淵的綠色裡,美是美的,卻茫茫無際。

想要尋個真正的靠岸處也無處尋覓,她無力地抬起頭來,“鶴年,我並不是無緣無故與你親近,是因為你常替我打算,我才與你親近。”

她扇動著明媚的眼,不過是要他了解,她的感情是有根據的,是可信服的。

其實這不過是她隨口編的謊。自己細究起來,喜歡他明明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也因為她撞見他時,剛剛幻滅了一段憧憬的姻緣。

而她得繼續憧憬下去,因為要苦中作樂,因為過日子大多時候就是要自欺欺人。剛剛好撞見他,可以把憧憬轉嫁在他身上。

她對自己說過許多謊,譬如她哥哥嫂嫂到底是為她好,她娘也在盡力為她打算。但在今天,了疾輕易戳穿了她編造給自己的謊。她只好竭力維護著這一個。

無論起初的意圖如何,終歸是喜歡了。儘管有些一廂情願,也仍然有些微渺而刺激的快樂。

好在月貞說的是“親近”,親近可以有許多種,了疾在理智上把它解釋為一種信賴。

沉默了一段,他說:“我看大嫂還是改嫁的好。姨媽她,並不是像外頭看著那樣和善。大哥不是她親生的,何況大哥又沒了,就算你眼下有崇兒,熬到姨媽不在的那一天,你們分家,你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林蔭裡陽光零落,月貞滿不在乎地笑著,“我知道。可這種事情並不是我能做主的。況且你勸我改嫁,要我嫁給誰去?”她揚起眉眼,又湧起熱烈,“誰又肯娶一個一無所有的寡婦呢?”

身不由己,翻騰起歷歷舊日,無外乎是這四個字。她比無父無母的孤女是要好一點,好歹有飯吃,有鋪睡。但那些都不是她的。她娘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姑娘遲早是別人家的。

在闐滿油煙的廚房,她賣命似的搓了十幾年的麵糰,灶火復一年地烘出她一腦袋汗,她也不過是扯著袖口一橫便揩乾。不敢停下來,一停便忍不住去想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恰如此刻,她的目光雖然熱烈,卻隱含悲傷的迷惘。

了疾心頭不禁一跳,想起山門外露在樹影間的那一片湖,清晨暮晚,常年的煙籠霧罩。他每開山門,總希望煙散霧開,能望見湖上的晨曦。

他微微抬起手,有剎那衝動想為她撥開眼中的茫然。卻乍聽見園中有小廝在喊:“鶴二爺!”

那小廝在遠處假山後冒頭招手,“鶴二爺,寺裡的和尚到了,我們太太請您過去呢!小的到處找,原來您在這裡。”

“去回太太,我就來。”

小廝去後,了疾把眼轉回來,方才一點有情醉意煙消雲散,又如從前從容冷靜,“寺裡的僧人到了,我要到前頭去安置他們。大嫂回屋去歇著吧,夜裡還有得熬。”

月貞沒搭這話,問起別的:“鶴年,你們做了和尚,難道就沒有還俗的?你怎的不還俗?”

沒等他答,便自顧自地講起故事來,“我們章家那條街上有戶姓王的人家,他們家漢子是碼頭上搬抬的,成日不在家。偏他媳婦生得好,有一日他也是不在家,他家去了個化佈施的遊僧討水喝,媳婦打了水來,兩個人眉來眼去的,竟然慢慢勾搭在了一處!後頭這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我去問我娘。我娘說,和尚也不見得都是六根清淨的。”

說到此節,她別有深意地挑眼,“鶴年,你常說修行是修四大皆空,六根清淨,幾時才能修到呢?人天生就長著耳朵眼睛,假裝聽不見看不見,不是自欺欺人麼?”

太陽分明曬得了疾一額細汗,他卻硬撐著渾身凜凜的冷靜,“我從沒假裝。”

“那怎麼我看你時,你就不敢看我?”

他不得不瞥她,恰對上她含笑挑釁的目光在澄明地閃爍著。她似乎沒有廉恥之心,“淫”得坦蕩,反有些男人家的豪邁氣魄。這些羞於啟齒的話從她口裡說出來,那麼自然,那麼令人怦然心動。

可了疾不能心動。方才那個小廝來喊,或許就是佛主對他的警示。他面頰有些發熱,心裡認定這是一種自責。

“大嫂想必是對我有什麼誤會。我一心敬重大嫂。”

走到岔路上,林蔭旁移,陽光不留餘地的滿洩下來。風稍稍洶湧,卷著亂花迷眼。月貞站定了,斂起笑顏,認真歪著眼望他。

了疾未再敢避開眼,此刻挪開反倒顯得心虛。然而與她對望過去,難道就不心虛?出家人不打誑語,他竟然連自己也騙。

他心裡其實慌得很,只怕給她看出什麼端倪。

幸而月貞忽然一笑,“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嚜。”

她旋身去了,素白的裙邊翻滾著,在了疾的僧袍前逗留了一瞬,幾如一隻握不住的手。他眼睜睜望著,如同上回離開家時的情形。但此刻心境卻有了些變化。

那時他看她,不過以一個出家人悲天憫人的心緒在看旁觀。此刻看她,總覺得她是與他的命運相關的。無動於衷只不過是騙自己的話。

不過人人都在做戲,又不單是他。眾僧一到,於次日開壇做法事。登門弔唁的朋客愈發多起來,闔家人口漸漸忙得不可開交,做足了一場滔天的悲劇。

惠歌排程不過來,去向琴太太訴苦,“娘,家裡這些個婆子簡直是沒王法!時下忙得這樣,她們還偷奸耍滑吃酒賭錢,我叱了這頭又訓那頭,實在忙不過來。”

說完惠歌便在榻上扭身哭起來。琴太太體諒她年紀尚小,雖然有馮媽幫襯,攏共也只幾雙眼睛,哪裡盯得了眾多手腳?

她默想一陣,呷了口茶,“這樣,正好你兩個嫂嫂的孃家都來了人,我請她們幫著你調停調停。”

惠歌掉過身子來,眼淚也忘了搽,“芸二嫂子的兩位孃家嫂嫂倒罷了,他家是大家門戶,那兩位嫂嫂在家都是打理過家事的,請她們兩位尚且幫得上。可貞大嫂子的孃家不過是窮街陋巷裡的小門戶,家裡攏共才那麼幾個人口,她家的大嫂會做什麼?請她幫忙非但幫不上,反白送她一個人情。”

“月貞的孃家是做吃食買賣的,別的她那大嫂不懂,廚房裡的事情卻還幫得上。如今款待親友,就是廚房裡一團糟,請她去廚房了照看最恰當不過。也不要她做什麼,就是調停廚房裡的飯食茶飲。”

惠歌半大的姑娘,也沒主意,只好全聽琴太太做主。當日琴太太便先請了芸二奶奶同她孃家兩位嫂嫂到屋裡來說了一通,後又將月貞與白鳳請來寒暄一番:

“原本早該請親家到家來坐坐的,偏生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樁接一樁。先頭渠哥的事情你們因為避喜,不能來。如今因為我們老爺的事情,舅奶奶好容易到了我們家,卻又趕上這幾日亂忙,不得仔細款待,是我們家失禮。”白鳳見她面容淹淡,臉色憔悴,跟著在椅上哀哀切切地嘆息,“親家府上出了這麼些事情,我們沒幫上什麼忙不說,哪裡還敢添麻煩呢?您快別這麼說。”

“您客氣。 ”琴太太招招手,親親熱熱地將月貞招到對榻坐,笑道:“月貞這丫頭,我最喜歡,虧你們教養得好。”

“姑奶奶在家時就聽話懂事。到了這裡,全憑兩位太太與兄弟妯娌們照拂得好。”

月貞聽了半日客套話,細聲地搭個腔,“太太叫我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琴太太作難似的睃二人一眼,唉聲嘆氣,“真叫我不好意思開口。家裡忙得這樣子,每日客來客往幾十號人,惠歌年紀又小,許多事照應不到。咱們娘們幾個,又要在靈前守孝,又在廳上陪客,也是抽不開身。如今上上下下簡直亂得全無章法了,想請舅奶奶幫著把廚房裡的事照應照應。舅奶奶放心,用不著做什麼,就是排程排程那些媳婦婆子,凡事支使她們去做。不知道舅奶奶肯不肯幫著操勞幾日?”

那白鳳心想這宗人家請她幫忙,事後必有謝禮,自然沒什麼可說的。正要歡歡喜喜應下,卻聽見月貞搶先回絕道:

“太太,恐怕不妥當。我從前在家時我們家也不過才六張口,尚且小打小鬧的。咱們家裡單是廚房原本就七.八號人,如今為招呼親友,又從右邊宅裡借調了七八個,加起來近二十號人,我大嫂哪裡管得過來?況且不是本家人,不過是親戚,張嘴去支使那些人,她們未必肯聽的。”

月貞說完,自己也是一番不安,只恐惹琴太太不高興。

琴太太笑著轉向白鳳,“瞧我說的,月貞就是比別人心細些。放心,我叫人去廚房裡打聲招呼,誰敢放肆?況且舅奶奶是客,我們家的下人難道連一點待客的禮數都不曉得了?舅奶奶是幫忙,謝還謝不及,誰敢不敬?”

說著,把嘴一噘,“除非是舅奶奶怕勞累,不肯費心。”

白鳳的性子月貞最清楚不過,哪裡有便宜佔就愛往哪裡鑽。叫她管事,只怕招惹麻煩。

待還要尋由頭回絕,誰知白鳳在下首笑嘻嘻應下來了,“您看您這話說的,親家大老爺沒了,我們到這裡來,原就是來幫親戚的忙。還怕您抬太客氣,有事不肯吩咐呢。”

兩個人已在那裡謝來謝去,月貞再要推脫也無法了。

這廂回房,月貞將她嫂子直拉到臥房裡,縱然外間無人,也是嘁嘁地說話,“嫂子怎麼就給應下來了?這家裡的那些婆子,哪個是好惹的?你去排程她們,就是排程得動了,後頭不知要招來多少恨。”

白鳳能想不到這個?她有她的算盤。一來是為辦好了事情得琴太太的謝禮;二來也為藉機逞威風。招人恨怕什麼?反正她辦完事抬屁股就走,那些人就是懷恨,氣也撒不到她頭上。

她笑著將月貞擱在炕桌上的胳膊搡一搡,“怕什麼,我是受你們太太的託付。”

月貞不由得生氣,“你那會就該辭的!”

白鳳斜她一眼,端起腰肢冷笑,“姑娘這麼不願意,這會就去對你們太太說呀。只是可別說是我不想幫忙,你是為什麼不願意你自己對她講。”

這會再去說也晚了,月貞懶怠再同她講理,起身換了素服,往前頭自去守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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