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花有恨(四)

有一片光斜照著髹黑的妝奩, 兩扇套回紋的櫃門開著,裡頭拼著幾個小屜, 翻著銅鎖片, 關著些寂寞的珠玉翠寶。那兩扇套回紋的窗戶也關著些珠玉翠寶似的女人,不過是落了灰的。

灰大片大片地藏在眼角的細紋,唇角兩邊的溝壑裡, 奈他琴太太保養得再得當,在猝不及防的病相里,也是遮掩不住歲月刻畫的痕跡。她覺得又老了一些, 老得越來越快,要做什麼都有些沒力氣。

月貞把下剩的半碗參湯餵給她, 她也不要吃,靠在枕上搖了搖手。還有點力氣要興師問罪, 話問出來, 卻是無能為力的軟調,“你說和人有私情, 是什麼時候的事?”

雖然一個衝動下說了實話, 但實話也不能全說。況且月貞只怕再氣著她, 也怕牽連上鶴年,只能說得半真半假,“就是去年的事……太太,我知道錯了。”

說話要跪下認罪,琴太太卻懶得看, 苦笑著擺擺手,“得了得了, 你也不要在跟前裝樣子了。你不就是吃準了有了那牌坊, 我不敢把事情鬧大才來慪我的?哼, 我是不敢張揚出來,可我尋個什麼由頭治死你,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回頭說你病死了或是失足落水淹死了,誰還來查我不成?”

話雖說得嚇人,可臉上卻是有心無力的憔悴,腦袋微微歪垂著,額頭上磕破了點皮,纏著一圈紗布,眼睛裡的陰戾之氣也在枯悴的精神裡慢慢洩逝了。

因此月貞並沒有怎樣怕,她是眼看著琴太太由一個精幹狠戾的女人漸漸被蹉跎成如今這副模樣,當然,這裡頭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她反倒有些心酸,低垂著臉,“媳婦不敢這樣想。”

“你還不敢?”琴太太微弱地冷笑一聲,“你的膽子大起來比誰都大。也不知我是幾世裡做的孽,貪上你這麼個媳婦,簡直是我命中的剋星。”

月貞抬額窺她一下,小心地伸出兩手去把被子替她往上牽一牽。

琴太太默了須臾,橫她一眼,“你只告訴我,那男人是誰?是不是上回那香袋子的主人?”

每句話的尾音都是往下垂的,不如從前那滿心的不甘與叛逆,像是認了命。

“他同鶴兄弟去山上驗新出的茶去了,這是今年頭一批。”

也正是因為有上回那樁事,琴太太倒沒太多的意外。不想月貞卻搖頭說“不是。”

“馮媽,我看這份選單不好。人家是大公子親自領著兄弟來的,大公子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小公子十七,都是愛新鮮的年紀,您只怕他們吃不慣,弄些京裡頭的菜色,我看他們未必吃得舒心。倒是應當把我們這裡的特色拿來招呼他們,再派兩個伶俐的小廝跟著他們,領著他們四處去逛逛,咱們杭州好玩的地方多,不怕他們覺得閒著無趣。”

馮媽看了眼琴太太,琴太太靠在枕上,神色有些欣慰,衝她點著下頦,“就按月貞的吩咐,她是年輕奶奶,年輕人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些。不像咱們,老了,不知道時下的年輕人都愛吃什麼愛玩什麼。”

她看著月貞臉上的血氣在慢慢消減,眼底的青春也在無可奈何中逐漸凋零,至於那心裡的野火,也是在寸寸熄滅。這情形像是看著又一個年輕的自己在風塵僕僕的光陰裡死去。同時她也在月貞此刻的表情裡回首了自己的一生,從而使她那顆歷經滄桑的心觸動了一點不忍。

思及此,她豁然微笑著,“太太別問了,問出來也沒意思,早就斷了。太太放心,從此我只安分守己過日子,再不犯這樣的錯就是了。”

月貞擱下藥碗遞上帕子,察她的臉色,見她眉頭輕斂,便小心地笑了笑,“噢,我聽見霖二爺說是橫豎鶴年閒著,要他陪著跑一趟,去應酬幾位定茶的茶商。”

她緩緩睡回枕上去,怔怔地看著帳頂,嘆了口氣。

另一則卻是更為玄妙的思想,看著琴太太這副病容,想到自己也該有些擔當。從前凡事只圖個自己高興,總覺得揹著一身的無奈,便有一生的委屈。其實誰沒點無奈,誰又沒點委屈?不單是她章月貞,歲月是最公正的,從不厚此薄彼。也人人都有自己的一份擔子,不論是否心甘情願,既落到肩上來,只得扛著走,人活一世根本是即來則安。

琴太太哼笑著說:“未必長得不好她就不嫁了不成?反了她了。”

月貞伺候著吃藥,也跟著笑,“小姑娘的心思,難免的。我看兩位公子要在咱們家小住些日子呢,太太這裡攔著不許見,要是有個咱們眼瞧不見的地方,回頭反鬧出什麼笑話來,豈不是更不好?她要見就許她見一見吧,就趁他們到家那日,大大方方的在廳上擺上幾桌,請些小戲雜耍,將姨媽他們都請來。”

琴太太想了片刻點頭,“好,也依你去辦吧。”而後又問:“霖哥今天怎麼還不見?是昨夜沒歸,還是這會還沒起?”

琴太太漫不經意地笑一笑,“鶴年那性情,還會應酬人?也好,既不是寺裡的住持了,也該學學與那些人打交道,免得來日進京做了官,把皇帝老子都得罪了還不知道。”

總算是馴服了一隻野貓,琴太太聽了明明該高興,卻沒能高興得起來。

丫頭端了藥進來,馮媽走去接了,又交給月貞,笑道:“那就都聽大奶奶的,太太也可省些心,好好養精神。只是還有一條要商議。前日惠歌來跟我說,想趁著這回瞧瞧於家那小公子長得什麼模樣。我想她姑娘家,到底不合規矩,沒應承她。”

月貞不懂她這嘆息裡的意思,不過看這樣子,是不打算追究了。她的心便零落下來,有一種寂寞的平靜。她打算要與這寂寞和平共處了。

“鶴年也跟著去了?”

於是接下來幾日,事情並未露出風去,闔家仍是風平浪靜的姿態。月貞也恪守本分起來,不是在床前服侍琴太太,就是安排著迎接於家來人的事。

月貞有月貞的考量,不敢供出鶴年,覺得他與郭家的親事沒什麼不好,於他自己的前程是有諸多益處的。她既然愛他,就應當多為他考量,不能單為一己私心將他埋沒在身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琴太太沒精神的緣故,月貞這回倒是主動擔起事來,當著琴太太拿定許多主意,儼然有了些李家大奶奶的派頭——

三人都散漫地笑著,唯獨月貞那笑底下有絲哀愁,恰便似這三月裡的風,和暖里扣著一絲涼意。

卻說鶴年陪同霖橋去驗茶,學得不少本事,回來的路上,在馬車裡將心裡的主意理了理,猶豫間便對霖橋說起,“我上回跟二哥提過的,將咱們的茶號做了戶部掛名的皇商,這事情二哥看可不可行?”

霖橋翹著腿,半副身子欹在壁上一挫一挫地,“沒那麼簡單,我上回也跟你說過,二老爺從前為此事忙過一陣,忙來忙去最終也沒結果。蘇杭一帶的茶商不少,如今在戶部掛上名的只有張家,要不是七年前他們家的老爺過世,後生晚輩不大濟事,我們家也不可能在蘇杭一帶取其勢代其位。可朝廷還是認他們家,他們在宮裡頭有人的緣故,也虧得靠這關係支撐著,否則張家早敗了。”

鶴年也隨著馬車在左右顛著身子,氣度卻是端端正正的,“且先不管什麼張家李家,二哥只說,倘此事能成,二哥願不願讓幾分利出去給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山路顛簸,霖橋覺得左邊胳膊有些發麻,便甩了甩手,“那得看是幾成利了,又是讓給誰。”

“郭隸。”鶴年噙起笑來,“郭大人想招我為婿,無非是為財,咱們也正可以用用他。以他在朝中之勢,幫咱們掛個皇商的名號不算什麼。朝廷禁止四品以上官員行商,他想賺錢,族中人丁稀薄沒有可靠的人,不是正好跟咱們合作?只要咱們捨得讓利。”

這主意自然好,雖然白讓出幾分利出去,可換個皇商的名號,長遠來看,倒是划算。況且以郭隸在官場之勢,真與他合作,許多商戶也要看他的面子。

霖橋面上露出絲驚喜之色,“要是成了皇商,咱們的生意就不單隻做到南京去,能跑的地方就多了,生意大起來,讓出二三分利也可。”

沉默須臾,又欹回去歪著腦袋笑起來,“你還沒登門,就先打起老丈人的主意了。怎麼從前沒瞧出來你這樣會算?”

鶴年沒奈何地笑一下,“他不也正打咱們的主意麼,不過是機緣巧合,湊到了一處。我也是形勢所迫,才轉了這個念頭。”

“什麼形勢所迫,你眼下的形式還不好?眼看著就要做人家的乘龍快婿,日後謀個一官半職,不比我們這些做買賣的光鮮體面?”

鶴年繞過此話不答,“二哥要是願意出這個利,等我下月上京,便與郭大人商議此事,再捎他的話回來。”

“那自然好啊,你是他的未來女婿,他想必也信得過你,也願意給你這個面子。真做成了此事,什麼新來包山頭的茶商,也不必怕他分咱們的粥了。”

說起那新進的茶商,也不是別人,正是往北去了大半年的蔣文興。他與嚴大官人鋌而走險在北邊販木材,掙了不少錢,又僥倖由大大小小的瘟疫中安然脫身,便想著回杭州包幾座山,做一做穩妥的買賣。

此番一路南歸,並未張揚,只託人去打聽山頭,又託人在臨安巷置辦了一處宅院。萬事妥帖了,這日便吩咐家下人往雨關廂接了他姐姐姐夫來瞧。

他姐姐將這三進的宅子轉一遍下來,高興的要不得,拉著他道:“如今既在這裡安置了房子,就該好好打算起過日子的事。你這房子裡什麼都有了,就差一位太太料理家事。我早替你看中了一戶姓陳的人家。你放心,不是鄉下人,我曉得你讀過書,瞧不上田埂上的姑娘。人家就是錢塘人,你姐夫上年年關賣些存米,正是賣到他們家。他們家是做燈油紙燭買賣的……”

話未講完,蔣文興已有些不耐煩聽,擺了擺手,拉出圓案底下的杌凳請她坐,“一會再說這些沒要緊的事,姐姐姐夫大老遠上來,先吃飯吧。”

有意要叫他姐姐看他如今的風光,一應都是好酒好菜。他親自替姐姐姐夫篩滿酒,坐下來,眼色裡藏著些將出未出的心事。

不為別的,仍是為與月貞的事。他因走時故意在李家留下些馬腳,只想著如今恐怕早是東窗事發,等著他回來收成的好時節,便有意打探月貞現下在李家的處境。

兜來轉去大堆話後,總算問到月貞身上,“我從前在李家教導他們家兩個孩子,倒有意思,岫哥看著機靈,實則有些愚笨,元崇與他正相反,是看著愚笨,實則機靈。雖不是親生,可他那性子,倒有幾分貞大奶奶的模樣。說起這對孤兒寡母,也不知如今怎樣了。”

誰知他姐姐睜圓了眼擱下箸兒道:“好得很!就前七八日的事情,朝廷賜了貞大奶奶一份恩榮,要為她立一座貞潔牌樓,位置就選在他們府前那條街的街口,聽說衙門已經開始動工了。我們上來是為看你,也沒往那邊去,正好過幾日往他們家去給兩位太太請安。雖說如今你不在他們家謀事做了,可一個縣上住著,少不得要打交道,往後你遇見什麼難處,也得請他們幫忙吶,親戚關係還是要維好。”

稀稀拉拉一筐話裡頭,只有“貞潔牌樓”叫蔣文興驚心。他簡直有些不知所措,提著箸兒半晌不落碗,“朝廷怎麼會給她這恩賜?”

她姐姐咂咂嘴,拿帕子抹了抹,“要不說是琴太太能幹呢,一早就打算起來了,請了縣太爺幫忙向朝廷奏準的。有了這份榮光,他們家惠小姐的親事也謀得好了,是京裡做什麼大官的於家,說話那於家就到錢塘來下定了。”

說著,又是咋舌又是搖頭,“他們真是本事大,惠小姐的親事也罷了,他們家鶴二爺的婚事更是了不得,定下了什麼工部大員家的小姐,說話也要上京去下聘了。嘖嘖,這真是咱們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蔣文興聽得發矇,一走大半年,想不到回來竟是天翻地覆的光景。後經細問,才知道芸二奶奶過世,鶴年還俗歸家等事。至於月貞的詳情,他姐姐所知的,正如外頭所知的,是一番坦蕩平順。

但他知道那番坦蕩平順底下,是怎樣的波瀾暗湧。月貞是一首藏頭覓尾的詩,在旁人看來是無奇的,而他知道謎底。也因此,使這首詩愈發具有別樣神秘的誘惑力。

他已經是急不可耐地要去窺探了,便同他姐姐姐夫商議好,寫下拜帖遞到李家去。

這日琴太太看見拜帖,打發了個丫頭到月貞房裡吩咐次日不叫岫哥元崇上學,要派他們見客。月貞正在榻上盤腿坐著翻看於家的禮單子,笑道:“又是什麼客人?這兩日於家的公子才到,為見他們就有兩日不曾讀書寫字,再叫孩子們懶下去,只怕又把玩的興頭提上來了。”

那丫頭回道:“正是從前在咱們家教導他們的文四爺,聽見說從北邊回來了,發了些財,要到咱們家來謝呢。太太原想推的,可又想著他從前在咱們家住了那麼些日子,前前後後幫了那麼些忙,就沒好推,讓大奶奶明日領著兩位小爺去拜謝。”

月貞才剛打定主意從今後要踏實本分過日子,上奉長輩,下教子侄,哪曾想日子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她呆了呆,驚駭地把禮單闔上,“文四爺回來了?”

“啊,回來了,聽說還在臨安巷置辦了一處房子呢。”

等月貞回過神來時,那丫頭早沒了影了。眼前卻是鶴年坐在對面椅上,桌上奉著茶。月貞扭頭向窗戶上望去,見珠嫂子已坐到廊下與陳阿嫂做活計。

鶴年在椅上望著她笑,“你在發什麼呆?我進來你也沒問我一聲。”

月貞正似做夢一般,卻又聽他說:“我才剛往這裡來時,碰見姨媽房裡的丫頭。姨媽的身子可好些了?我才過來,還沒去請安。”

原來方才並不是個夢。月貞眨巴兩下眼,應聲道:“噢,好些了,只是這一病,精神大不如前了。前兩天於家的兩位公子到,席上她都是強打的精神,你沒瞧出來?”

“姨媽最是要強的人,不願叫人看出她身體欠安。”鶴年認真看她一會,眉間攢起一縷愁,“怎麼這兩日不見,你的臉色也不大好了?”

“我臉色不好麼?沒有啊。”月貞益發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鶴年體諒她大概是為這幾日應酬於家的人累的,就沒多問,他自己這兩日也有些忙,一面與霖橋陪著於家兩位公子在外遊玩,一面又與霖橋商議著與掛名皇商的事,一面還要抽出空來應付他自己下聘的事。

兩個人好些日子未私下見面,像是隔了十載似的,當中各有際遇。鶴年他們那頭的際遇是玉樸命令赴京下聘的書信到了,卻不是什麼稀奇事,一早就在等的。

而這邊宅裡的際遇更是驚悚得多,月貞得了朝廷的恩賞,無端端被豎立成了個典範楷模,受人敬仰。鶴年知道這事後,在驚駭之餘,又是愁上添愁。

另一條際遇則是縹緲的,連霜太太都不大清楚。鶴年有些猜測,便撩一撩衣襬,翹起腿靠在椅背上,目光含著審視意味,“我聽母親說,姨媽那日是讓你給氣暈的?她得了朝廷賞的榮譽,明明該高興,怎麼又給你氣暈了?你說了什麼氣她?”

月貞還沒來得及同他說,正要趁這個機會告訴他,於是從榻上下來,走到他旁邊椅上坐。坐下便嘆了口氣,“我當時知道朝廷賞的那牌樓,也是氣昏了頭,就跟她說,我與人有私情,誰知她聽見就一頭栽了過去。”

鶴年驀地生起一股塵埃落定的感覺,雖然麻煩還未解決,但好像問題都攤在眼前似的,一眼能望個齊全,也好去周全打算。

可又疑惑,“那怎麼她這兩日又像沒事人一般?”

“她問我那人是誰,我沒說,我說保證以後不再犯了,她就沒再多說什麼。其實也是虧得朝廷,連她也不好再刨根問底,要是鬧出來,豈不是欺君罔上?”

鶴年只覺這些一連串的事情滑稽,叫人不知該悲該喜。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恍惚惘然的,“我那頭的煩難還沒解決,你這裡又憑空添了這麼一個麻煩。”

月貞倒是認命了,仰著臉望著炕桌上靜默的一片陽光。那光裡的煙塵如同她無力的一個笑,都是岑寂無聲的,空有個動作。她小聲說:“既然都是煩難,乾脆就不要去解決它了。”鶴年一下凝重了臉色,橫著眼睨她。

月貞卻接著說:“真的,我這回不是怕什麼。是看我們太太這一病,好像老了許多。我就想著,我嫁到你們家來,或許非我所願,可這世上有誰是萬事如願的呢?誰都有難處,我卻只想著自己是最難的,自己是最委屈的,想方設法要尋開心。如今太太老了,還不是上上下下操持的,霖二爺那副身子還在外頭拼死拼活,不都是為這個家?我既然已是這家裡的人,也該擔待起來,不能總想著自己。何況你這門親事原本就是門好親事,我再只想著自己,把你也耽誤了,怎麼對得住我自己待你的心?連你待我的心也辜負了。”

話雖然全不對頭,可鶴年才剛生出的那股失望竟漸又煙消雲散了,還是認定月貞值得。他笑起來,抬手去摸摸她的腦袋,“你忽然考量這樣多,像是懂事了。”

雖然這懂事是帶著妥協的成分,而這妥協卻又帶著犧牲的悲情。她犧牲自己的私情私慾,想要挑起一份擔子,卻令他覺得她這一下才是真的長大了。這回是在他手裡長大的,他感到一陣哀傷的欣慰。

月貞咧著嘴衝他笑,“我也不能光長年紀不長心肺呀。”

鶴年摸著她絨絨的腦袋,要氣也沒法同她生,要高興也難高興起來,他的笑是空洞的,乾癟的,“那你就捨得下我?”

“不捨得。”月貞癟癟嘴,眼眶裡有淚在打轉。就這麼淚涔涔地凝望他,像望著個燦爛的夢,然而好夢終要醒,“可有什麼辦法呢,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又怕珠嫂子進來看見,她捏著袖子把淚花搽了搽。

鶴年沉默地看著她,很懂得她這份無奈與眼淚,他自幼就是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些眼淚長大的,直到流淚的人枯萎,再無淚可流。

從前他力不從心,幫不上忙,如今搭上他自己,他也得去斡旋,再不能置身事外。他把手往下垂,去握她的手,“你別想這樣多,該侍奉太太就侍奉太太,別的事我自會去料理周全。我先把我那頭的麻煩解決,至於你這頭,等我從京城回來,再作打算。”

月貞坦率地回握著他,“能成固然是好,不能成我也不強求了。其實你和郭家結親也好,總不至於虛耗在家裡,不成個樣子。你原本就不是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性子。”

鶴年明白她眼下這種退縮不再是因為膽怯,便還有餘興調侃,“誰說我是無所事事?不是在教導岫哥崇兒麼?給他們放了這幾日的假,他們也該玩夠了,明日叫他們到書齋裡上學去。”

說到此節,月貞心虛地低著臉,淚花還沒幹透,便露出尷尬的神色,“才剛我們太太使人傳話,叫你明天再放他們一日假,要他們見客。”

“見誰?”

月貞訕笑著睇他一眼,又把目光縮回去,“蔣文興。”

鶴年驀然間有些頭腦發暈,“誰?”

“蔣文興,文四爺。聽說他發了財,回錢塘來了。才給太太下了個拜帖,說是要到家來拜見。”

鶴年只覺從心到牙根子都有些發酸,暗裡磨了磨牙,“你方才那一篇通情達理的說辭,別是專門說來哄我的吧?故意做出那情非得已的樣子把我勸開,好和他舊夢重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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