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伊九伊說:“我覺得自己挺矛盾的。我有時候希望關係平穩一點, 但是,這不代表我否定戀愛的消極面,你能理解嗎?我不會覺得愛就單純是好的, 完全是正面的,我接受不好的部分。肯定會痛苦, 肯定會有不安。”

左思嘉說:“嗯。”

伊九伊說:“但是,可能我就喜歡那種人?我喜歡的型別就是那樣。有天生的原因,也有後天的原因,我對那種性格老實的天然有好感。這也算喜好吧?”

左思嘉說:“肯定算的。”

伊九伊說:“這是不是被馴化了啊?因為我怕被背叛, 所以潛意識裡被改造了。”

左思嘉說:“我覺得這不是改造,是形成。要是每個影響你口味的因素都要這樣追究, 那什麼都是馴化。”

伊九伊說:“嗯, 說得也是。整體來說,我不太吃‘吊橋效應’那一套。假如我和誰在一起心情平靜,很有安全感,我就會很幸福。這就是我在這方面的追求吧。但是,一直都不如願。”

左思嘉突然回過頭, 好一會兒沒說話。伊九伊感覺自己說了好多,有點難為情,這天他們也拉近了距離, 不自覺, 她伸手碰了一下他, 說笑似的:“怎麼啦?”

其實, 聊到了這裡, 左思嘉想問她到底談過幾次戀愛, 截至目前,何嗣音算一次, 上次那個上電視的大叔也算一次。可是,仔細一想,他也並不是真的好奇。談過幾次戀愛不完全決定這個人怎麼樣。況且,她都說了,過去的戀愛不愉快,他也聽到了風聲,那麼,更不應該貿然去問。

因為同是製造文化產品的工作,伊九伊也配合過太多藝術家,他們其實是很不一樣的。左思嘉看著就像為人奔波,不自己創造什麼的人。

剛才賣力地跑過,河邊又有風,左思嘉頭髮有些亂。伊九伊很想替他壓下去,可她忍住了,好像,這樣太突然了,雖然他們已經確定關係了,從流程上來說是這樣。但是,就像不能隨便碰開花的曇花一樣,她沒有這麼做。

“這是什麼意思?”伊九伊問,“天氣變暖,蛇出洞了?”

他沒多想,其實這句話很像花言巧語。不過,左思嘉沒有讚美她這個人的意思,只是有這個觀點,沒別的意思,就這麼說了。抒情音樂重音少,想要突出,偶爾會用延長的方式。伊九伊說話很輕,不強烈,也不快,很動聽。

蟋蟀的聲響很動聽,還有風,還有零零散散的車鳴。左思嘉雙手交握,突然覺得難受,他的手怎麼感覺這麼硬?彈鋼琴的人不該有這麼硬的手。

他笑著,不回答,給她接著說下去的空間。

左思嘉說:“你不怎麼去鄉下?”

他說:“我小時候經常跟著爸爸媽媽去鄉下。那裡也有河。親戚會說‘三月三蛇出山’。”

伊九伊說:“我一個人講,你聽煩了吧?”她今天是有點興奮。怎麼這樣?跟孩子似的。伊九伊都想埋怨自己了。

不過,現在看來,他一定藏起來了什麼。

“不是害不害怕的問題吧?”他覺得好好笑。因為說這話時,她臉上真的有討厭的表情,皺著眉頭,伸手撐住了臉,表現得幾乎有點傻,但卻不蠢笨,反而是輕盈快樂的。伊九伊真的是個可愛的人。

她卻抽空觀察他笑。

她用手背貼住臉,藉此降溫,突然想到杜拉斯寫過一本《話多的女人》,但她沒有提起來。伊九伊覺得聊藝術太奇怪了。藝術又沒有定義,非要用這種虛無的東西去摻合確鑿降落到生活中的隕石嗎?

“過年的時候,我奶奶會做很大塊的年糕。我很喜歡。”

“嗯。你沒聽說過?”左思嘉反而很意外。

左思嘉笑和不笑反差有點大,剛認識的時候,她一點都沒對他的工作產生過懷疑。他表情很冷淡,做事很注重效率,不會拓寬不必要精神空間,不會憂鬱,也沒有特別感性的表現。

伊九伊想,本來就是這樣的。本來就是在底線之上互相瞭解,領教不好的地方,也會發現好的地方,有一眼能看透的東西,也有可能洗刷誤會,發現不瞭解的東西,有好的部分,也有壞的部分。這才是大多數人。

左思嘉說:“沒有。很好。”

“我害怕蛇呀。”

“我也喜歡吃年糕。你吃過芋餃嗎?”

伊九伊說:“有去過,我爺爺奶奶家就是。我是不是說過了?”

“沒有。那是什麼?”

“也是過年吃的……你繼續說。”

伊九伊說:“……我沒見過蛇。他們會說有。我有幾個兄弟姐妹,我跟男的不太熟,女孩子還是經常一起玩的,平時也會聊天。我有個堂弟很喜歡嚇人……他現在在服兵役,上次見到他,他說他不想讀大學了。因為他爸爸媽媽讓他自己賺學費……每次在爺爺奶奶家,走在草裡面,我都很害怕,他還會故意突然抓住我。所以我都撿一根棍子。”

他緊緊看著她的眼睛,聽得很入神:“打他?”

“哈哈哈!”伊九伊笑得想打滾,不過,不能真的打滾,只好併攏膝蓋,在心裡偷偷滾動,“不是,是敲地上。蛇就會跑走了。”

“你是勇士。”他微笑。

她故意打趣:“你應該去幫我揍我堂弟。”

“好的,請給我他的電話。”

伊九伊笑眯眯的,溫溫柔柔地說:“算了。不理那樣的人。”

“他可能只是喜歡你。小孩都這樣。”

她看著他:“為什麼?喜歡就要欺負嗎?你也沒這樣。”

左思嘉知道,她是笑他是小孩,他更換了坐姿,把手擱到膝蓋上:“小孩才這樣。”他們坐得很近,現在,他的手離她更近了。

“嗯,”伊九伊笑著,悄悄逗他玩,“你想的話,可以欺負我一下。”

她迷人得要死。左思嘉別過臉。

得不到迴音,她又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手。手腕旁,尺骨末端微微突出,她指尖轉動,摩挲著重複:“欺負我一下嗎?”

他回過頭,盯著她的眼睛,饒有興致,像是想看她能做到什麼程度。不過,這種狀態沒維持太久。左思嘉捉住她的手,拆穿她說:“別欺負我了。”

兩個人看著彼此,然後,不太確定又肯定地靠近。他們很輕、很迅速地吻了一下,分開後也沒有離得太遠。怎麼這樣青澀?眼睛為什麼那麼亮?他們都笑了,可能是笑對方,可能是笑自己。

然後,他們想加深這個吻——

一聲吆喝和燈光打斷他們,巡邏的社工大爺在河堤上方,遠遠拿探照燈照過來,大聲說:“哎哎哎!小情侶的!大晚上的,很危險的,萬一掉到河裡!早點回家!也不要亂丟果皮紙屑!”

左思嘉和伊九伊像憑空見到閃電,馬上站起,撿起不知道誰丟棄的廣告衫,各自向大爺道歉和解釋,然後逃之夭夭。

走在路上,左思嘉說了自己和白徐是怎麼認識的。伊九伊說:“我還以為你們職業鋼琴家都會給手上保險,像郎朗那樣。”

“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郎朗的水平。”不到那個程度,也不會太有名。古典音樂就這樣。他說,“而且,有的時候,我覺得就像手指獨立性訓練。今年,我也沒有攀得那麼勤。”

她挽著他的手臂,

他說:“所以,我們再約一次吧?我們去鄉下逛廟會?”

“好啊,”伊九伊說的是真心話,“我想去看看。”

左思嘉說:“明天?”

“我明天要上班了。”

“那週末有空嗎?”

“不用等那麼久。過兩天就有了。”伊九伊問,“有件事,我之前就好奇,你是不是很喜歡日本動漫?”

左思嘉語結,尷尬地定格幾秒,乾巴巴地承認了:“呃……對。我平時光看漫畫了。”

伊九伊說:“你這麼宅嗎?”

“也還好吧。”左思嘉低下頭,在看踏過的地面,“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喜歡花澤香菜。她是我的理想型……你知道那是誰嗎?”

伊九伊疑惑地微笑。

左思嘉說:“《境界觸發者》裡木虎前輩的配音。我最喜歡這部裡她的角色了。但她也可以配很不一樣的聲線。”

“突然好想吃冰淇淋啊。”

“你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吧?”

他們一來一回,有認真的話,也有玩笑,放鬆下來,偶爾也扔扔刀子,但是,並不會當真。紅燈亮了,兩個人在斑馬線盡頭等待。

他有一絲頭髮又飄起來了,大概是靜電作祟。伊九伊看了幾眼,抬起手,像摸頭一樣,給他按下去。

左思嘉不懂她在幹什麼,於是,禮尚往來似的,也伸出手,擱在她頭上。

兩個人都感到莫名。

他們像兩個特別傻的傻子。

紅綠燈切換,語音提示器急促地響起來。左思嘉是男性,個子更高,腳步歐邁得更大,稍微等一等伊九伊。她並不會放在心上,也就仰著頭,不斷說著,和他一起往前。

伊九伊在說自己最近參與的專案:“……我說不上喜歡李賀的詩,不過,他實在寫得很好。”

左思嘉插嘴:“能流傳到今天的都很好。”

“是的。”伊九伊說,“唉,說到這個,又想去逛博物館了。”

左思嘉說:“我也喜歡。但我只是喜歡吹著空調遛彎。”

“‘遛彎’?”伊九伊笑得好大聲,這太沒禮貌了。但她實在忍不住。左思嘉是故意的嗎?

顯然不是。他甚至板起了臉,一副“有什麼好笑”的鄙夷表情。

“別這樣。”伊九伊已經盡力在忍耐了,她問,“你這是什麼表情?這可不紳士?”

“好的——是的——非常抱歉——”儘管嘴上刻意敷衍,實際行動卻大不同,左思嘉風度翩翩地伸出手臂,供她挽住。

伊九伊禮貌地回覆:“謝謝。”

走完這段馬路,左思嘉突然剎車。伊九伊摸不著頭腦,困惑地看向他。

他說:“我們忘記開車了。”

她也好意外:“怎麼辦?”

他們竟然說著話走著路就把車給忘了。肚子都要笑痛了。

結果,左思嘉和伊九伊又只能原路返回,回去開車。這一次,他終於如約把她送回了家。

左思嘉沒有下車,但很強行地偏移身子,靠近副駕駛座的車窗:“那,再聯絡。”

伊九伊小步小步地後退:“好。”

沒人說話。

他頓了頓,又說:“……晚安。”

她也停了一兩秒鐘:“……你也是。”

她進門了。他轉身,看向前方。

左思嘉發動車子。車開出去,駛入公路後,他才微不可察地嘆息。其實想再吻她一次的。

伊九伊走進家門,沒在玄關停留,也不想抽菸。貓還沒接回來,她走進客廳,放鬆地坐到沙發上,又開心,又開心得不太完整。她默默想,要是最後親了他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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