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楓滿燭玉京】

◎不怎麼節制的一天◎

東洲, 人族六洲裡最靠東面的一塊大洲,地勢北高南低,丘陵大山多聚集北部, 大河縱橫,水系靈脈氤氳其上, 養育東洲所有的生靈。

因為絕佳的地理優勢, 水暖充足東洲也是極其有名的水蓮仙境,水蓮仙境在東洲的俗語裡便是魚米之鄉, 富庶之地。

在這塊鍾林毓秀的土地上, 宗門世家也同樣林立,古海國後裔東洲魚氏和其晝雲莊坐落北部, 又有渡風宗、坐雪臺並駕齊驅;再往東去是六族之首晏氏燭玉京, 與依附其的分門;南面分散著十來個小宗世家,不必再說西部, 水系最高學府青鸞闕屹立東洲與中洲接壤之地, 輻射大半東洲。

東洲比起其他六洲, 船運商會更加發達, 因為臨近三海,靈脈靈氣充足,宗門世家鼎盛,人世王城繁衍生息, 百姓生活富足。

若說對其他五洲,必然要說起東洲強盛繁榮之地, 它是晏氏本家所在, 也哺育了晏氏遍地生花的宗門, 這便是燭玉京。

燭玉京多栽種瀲楓樹。

這種樹能在感知到秋日臨近時, 一夜之間變紅, 像是一夜之間火焰點燃燭整座大城。

晏氏本家將瀲楓帶來的秋日訊息看作是冬日警告,也是做好凜冬來臨的準備——永遠警惕凜冬。

不過只有在瀲楓滿燭玉京時,燭玉京才是燭玉京。

她長時間地注視著溪水裡一朵隨波逐流的野花在水中飄搖,不知在想什麼,背影落寞。

老頭們起初對於探查結果大驚失色,而後像是多年不曾見過這樣棘手病症的醫修般非常興奮,似乎比起她身上環繞的東西,殺幾個人不重要。

魚闕隨手接過藥碗,面無表情地喝盡。

“小姐,該服藥了。”

如今他們知道了魚闕身上不僅盤繞著心魔,居然還有藥王谷的蠹毒。

再殺他一次?

她回到燭玉京,原是來給晏瓊池助威來著?

不過離開草臺峰,不追查兇手,又不能練功修煉,她也沒什麼可做的事情,每日除了散心,便只剩發呆。

此處可是把自己困住的鬼地方,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怎麼又自己跑回來了?

尚且不論晏瓊池,他原本就是晏氏的子弟,儘管家主晏衍驍不知去向下落不明,晏氏沒有誰人有資格比晏瓊淵適合繼任家主,而兩兄弟又有仇……晏瓊池怎麼樣都有理由回來的,她呢?

她只是鉤夫人的養女,家主晏衍驍對她的態度不明朗。

如若回去,免不了被師尊捉進守菊山。

一個身穿暗色的莨紗衣的少女腰間掛著劍,踩著木屐站在溪水前。

唔,晏瓊池一個人待在燭玉京,未免也太群狼環伺。

晏氏長老堂那群老頭說,這是以三種天階丹藥化汁煮出來的湯藥,讓魚闕不必問是什麼藥,只管喝了就行。

靈氣渙散也就罷了,金丹還碎了。

最好這段時日,連靈力都不要用。

但到底魚闕和小少主做出了那種不忠不義不孝悌之事,這群向來頑固的長老按理應該對她的存在大加斥責才是。

意外的是,老頭們沒有一人對她的指責,倒是不知道為何,對暫時回到燭玉京養病的她格外上心。

魚闕在燭玉京裡一直是以鉤夫人的養女存在,歷來晏氏裡收養有靈根天賦的養子養女不在少數,原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正好她也沒想好該以什麼面目面對昔日的“淵哥哥”。

老頭們一天天的不知道弄了什麼東西來給她吃。不過倒是很有用處,才回到燭玉京那會,魚闕連吃了幾天他們配給的藥,心下翻滾的壓迫消散,呼之欲出的惡魔似乎被鎮壓了。

完全不重要。

魚闕原以為回到燭玉京會先見大少主晏瓊淵不免又是叫人難堪的幾番鬥爭,可在得知他近日不在燭玉京時又鬆了一口氣。

魚闕被囑咐心情要平和,不能總是生氣。

魚闕是醫修,知道遵從醫囑的必要。

就算殺的是晏氏的主母以及大少主。

流水淙淙,幾尾游魚戲於溪水之下的石頭中,清涼的風從山間來,浮動衣襬,好不愜意。

她擅自逃離草臺峰,便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她覺得自己不該再回來的。

侍女端著藥近前,恭敬地將藥舉過頭頂。

*

燭玉京,狹間地,谷地溪林。

他們聚在一起,研究魚闕身上的傷病,在驚異為什麼她一身傷病的同時,商量著怎麼治。

“知道了。”

仔細想想,她好像也沒有回來的理由。

那日在九樞塔覺察的氣息是他沒錯。

魚闕腦子裡胡亂思慮,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點頭。

碗還給侍女,揮揮手想趕侍女,又聽她們說:“小姐,守塔來信,說是大少主在一二日內會回到燭玉京。”

大少主,晏瓊淵。

算了,暫且是為了晏瓊池先留下來。

況且晏瓊池在他們眼中,不過也只是個活著的軀殼……是了,若是晏瓊淵還想再對晏瓊池動手,那麼她必然要殺他的。

侍女們退下,魚闕待在狹間地繼續發呆,空閒的時間多起來後,不免地想到了草臺峰上死生未卜的師兄師姐。

師尊做的決定是不會回改的,她自然不肯乖乖入守菊山思過二十年。

藥碗裡是顏色一言難盡的褐色湯藥。

二十年說是閉關,其實就是對她無故的囚禁。

若是師尊要硬將她送進去,那麼她是否會控制不住自己,對師尊出手?

魚闕知道她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關於殺戮的念頭頻發,尤其是一想到師尊很可能有參與進魚氏的事件裡。

她只得暫時避了。

不知道師兄師姐現下如何……希望追螢和楚落笙醒過來後,能給她發一封玉簡回個話,好叫她心安。

如今魚闕掛記的也只有他們。

白珊倒是試圖聯絡過她,但只一次問她現在身處何方,她很擔心她。

魚闕接到白珊的玉簡後簡要告訴她自己離開草臺峰修養幾天,還猶豫地試探了一下師尊的口風,但再等不到回信。

玉簡連線不上師門。

像是有什麼東西,故意截斷了兩人的聯絡。

和草臺峰斷了聯絡,好似風箏斷線一般。

燭玉京的絕無困龍峽那樣的靈力屏障,不可能隔絕玉簡來往……仔細想來,她倒是又落入令一個不可掙脫的牢籠裡去了。

燭玉京又將她困住了。

或者,困住她的其實是她自己?

暫且按下這些不想,魚闕的思緒又不可避免轉向霽水真人和塗山天狐一族。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起霽水真人便會覺得心煩,原本碎掉的金丹總是無故發熱,像是本能地抗拒一切關於霽水真人的話題。

想來應該和她給自己吃的東西有關。

悟金丹和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的藥。

她現在非常肯定霽水真人就是魔修。

現在和塗山和霽水真人勾結,塗山應該也成為了魔洲的爪牙……霽水真人和塗山的狐皇七尾娘娘應該也認識她阿孃魚鬥雪。

若是跟著她們,能不能順藤摸瓜混跡到魔洲去?她需要更多的關於魔洲的訊息。

阿孃,暮敲鐘,魔洲大殿下……事情走向越來越奇怪了。

思緒飄忽之間,魚闕便感覺有暖意在靠近。

一雙手從暗處伸出來,壓在了她的肩膀上,繼而是柔柔的長髮掉落後頸。

癢癢的,溫柔得沒什麼殺傷力。

“怎麼每天都思慮甚重?又被什麼困住了麼?”

“沒。”

魚闕不必看來人,臉上沒啥表情。

“就有!”

晏瓊池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嗓音活潑。

自雨中將她帶回燭玉京後晏瓊池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幾天,一是為她封印不了的異化二是為她身上的心魔。

晏瓊池很憂心她身上的心魔,直到長老殿第一碗藥送來,才不聲不響地離去。

魚闕好些天沒有看見他了。

且回頭看他,只見他身穿同樣的莨紗袍子,腰繫宮絛,長髮不束,側紮了辮子,垂著青羽形狀的玉,整個人放鬆得好似從外放學歸來在房中換了衣服的小公子。

“怎麼了嘛?”

晏瓊池捧住魚闕的臉,連同頰邊碎髮揉在他手心裡。

魚闕的臉被捧著,尤其抬眼時帶著不滿,像一隻不怎麼有耐心的小兔子,更加可愛。

“不高興嘛?是他們對你不好,還是聽到了不高興的話?”

“沒。”

“那是覺得悶了?好不容易回到燭玉京,也別總是在這一兩個地方待著嘛,我們玩兒去?”

晏瓊池當然知道魚闕可宅。

她哪裡都不愛去,回到燭玉京後,每日散心的地方單單隻有這一個狹間地。

確實容易覺得悶吧?

但想到她在草臺峰待了二十年都沒什麼外出的慾望,不好說。

魚闕果然搖頭:“不是。”

她對遊玩的慾望不怎麼熱切的。

就算她不說不想,晏瓊池也計劃好了要帶魚闕去哪裡玩兒。

他笑了一下,鬆開捧著她的臉,繼而掐住她的腰將她舉起來又放懷裡抱著,轉身就往燭玉京方向走。

“放我下來。”

魚闕又想踢他,小腿被抓住了。

她現在在燭玉京的身份,可是鉤夫人的養女,和晏瓊池那可是……是兄妹啊,這不是叫人看了笑話!

晏瓊池才不管這個。

在晏氏倫理崩壞也不算什麼事。

他非常愉快地抱著魚闕走出狹間地。

這片谷地溪林實在太陰涼,由其還是入了秋,長久待著寒風入體,這可如何是好?

但好歹晏瓊池還是將她放了下來。

魚闕掐住他的臉頰強迫的。

於是兩人一同從散發著甜香桂花的山道里回到燭玉京,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在路過某棵樹下時,晏瓊池不知為何,又將她抱住,繼而低頭蹭了蹭她。

“幹什麼?”

還在的想事情的魚闕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蹭自己,捂著臉,臉紅。

“你不記得這裡了麼?”

晏瓊池語氣裡帶著懷念,但因為魚闕沒想起來在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有點不快。

魚闕努力回想,但還是沒想起來這裡有什麼特別的記憶點,搖頭。

“快點想起來!”

晏瓊池虎牙尖尖。

“……”

“你想不起來,我可要懲罰你的!”

於是魚闕眉頭狠狠皺起,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想起什麼有用的線索。

“這裡見證的可是我的真心,你居然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好生氣。”

桂花飄落滿天,佯裝怒意的晏瓊池低頭銜住她衣服上的桂花輕輕地親她。

他的下頜流暢,魚闕一時沒控制住用手抵在他的下頜出,回應了他。

唇齒相依裡皆是幽幽桂花。

藉著林間清冽的風衝散濃郁的桂花香氣,被吻得七葷八素的魚闕依稀記得自己曾經蹲在桂花樹下,說了什麼話……說了什麼呢?

想不起來了。

“怪生氣的。”

晏瓊池鬆開她朱果似的唇,長長的睫毛垂下看著她,最後才幽幽地冒出一句,但又不說為什麼。

魚闕:?

“闕兒回應了呢,真好。”

他低頭蹭蹭她,說:“還想要親親。”

在桂花樹下逗留的時間不是很長,進入燭玉京後,兩人的舉動倒是收束很多了。

年幼在燭玉京時,魚闕總是嚴謹地和晏瓊池刻意保持距離,避之不及的程度好似遇見了什麼洪水猛獸。

確實是洪水猛獸,捲進去就爬不出來了。

*

魚闕下榻的荷風臺原本是晏瓊池的舊居。

魚闕此前的房間也還在,可晏瓊池總覺得住得高些不錯,硬要她在此處下榻,自己搬進魚闕的房間裡。

不過搬不搬都沒差。

床邊總是會長出一個他來。

進了荷風臺,晏瓊池給魚闕濯足,洗去沾染的泥土,又換了新的木屐,才將她放回屋裡。

“你此前說要去南洲,所謂何事?”

身上都是桂花味,魚闕覺得太香了,施了術法把身上的香味散去。

“南洲的靈氣開始復甦,但不該是在魔氣盛行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琚師姐和烏宥師兄以及奉命前去檢視。”

晏瓊池大剌剌地往椅子一靠,支著腮歪頭看魚闕換衣服。

南洲不比其他五洲鬧騰,倒是蠻低調,不愛出風頭,南洲的修士自有本心,不怎麼被外面的世道影響,魔氣在南洲的蔓延速度最慢。

可南洲確實實實在在的有好幾處魔氣起源,又很奇怪,原本枯竭的靈氣在一處山脈蓬勃復甦。

魚闕聽他說話,想起來師尊好像也是為了調查這件事,去往了南洲——至少白珊是這樣說的。

她說師尊收到了不知名的信件,於是前往了南洲。師尊自始至終沒有收到過任何來自他們的玉簡。

怎麼會?

魚闕皺眉,一邊聽一邊把長髮散開,想簡單地將長髮紮起來,但新換上的袍子厚重,難免壓著胳膊,她摸來摸去總有幾縷沒有抓到。

頭髮被人接住,晏瓊池出現在她身後。

“我沒在南洲發現什麼不對,詭異就詭異在南洲除了魔氣看起來很正常,與平日沒有什麼不同。反正我身上有傷又不能使用靈力,混跡在人群裡也不過是湊數的罷,於是向師姐告了假,回來找你來了。”

少年垂眸,手上小心為她挽發。

被人擺弄頭髮總是舒服,柔柔癢癢的。

“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找到啦,不過大魔身上的魔氣對你來說還是危險了,過幾日再看吧?”晏瓊池想起來她要的東西,提了一嘴。

“好。”

“你要大魔來做什麼?”

“自有用處。”

“這樣啊。”

他的指尖沒入魚闕的髮間,細細地撥弄。

魚闕心裡冒出奇怪的想法來,不知道指尖沒入晏瓊池髮間並且揪住是什麼感覺。

“紮好啦,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晏瓊池給她梳的髮型都好看的。

魚闕轉頭看晏瓊池,原本是想再問點什麼,可抬眼看見他的眼神,話到嘴邊問不出來。

晏瓊池撫著她的臉。

笑容裡帶著不可言說的病意,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病態的眼神,像是年幼時候的他在看鳥雀時才會出現的神色。

如今又在他眼中出現這種神色,給魚闕的感覺是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變化,仍然還是那個小怪物。

沒有什麼道德,殺伐狠決,又莫名對她有強烈執念的小怪物……他殷紅的唇笑了笑。

“闕兒。”

晏瓊池察覺到了魚闕眼裡微微的驚異,收斂了眼中的神色,將她逼入死角,十指相扣,氣息鋪天蓋地。

少年漂亮得像個豔鬼,扒在你身上完全不肯下去,一定要拉你入水才肯善罷甘休。

魚闕在危險的逼近裡睜著眼看,看見的是晏瓊池脖頸處咬著的黑蛇項圈,還有那點在白皙面板上的墨點。

光線從他長髮縫隙滲透下來,要將她淹沒。

莨紗的手感很好,輕柔的絲綢摸起來服帖柔順。莨紗和普通的絲綢摸起來不太一樣,揉皺時會發出好聽的衣物摩攃的聲音。

魚闕也將手摁在他胸口上,突然想起來他身上是有傷口的,那個癒合不了的傷……如今好了嗎?

“回到青鸞闕後,由問寒師尊為我醫治,已經癒合啦,不過師尊禁制我大規模使用靈力,這段時間都不行,所以師姐才不要我留在南洲的。”

晏瓊池解釋道,又問:“要看看麼?”

白玉似的骨節分明的手爬上交領,要不了太大力氣便能扯開,叫她一看究竟。

魚闕不自然地降臉偏開。

“不要。”

“怎麼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不疼。”

“誰管你疼不疼?”魚闕嗆了一聲。

她身上穿著暗色莨紗袍子,襯得膚色越發白皙,像是等著人啃咬的白色麻薯……她柔軟的臉頰確實蠻像麻薯。

晏瓊池哈哈地笑,說,對不起嘛。

下次不會了。

對不起歸對不起,但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的眼神接觸,又不自覺地肌膚觸碰在了一起。

或許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和喜歡的人親吻,歡欣喜悅的確正經不賴。

耳鬢廝磨間,魚闕被抱上高高的花架,後腦被託著……在溫柔的糾纏裡,她依稀想起來很久以前自己和晏瓊池持劍相鬥,受了傷。

在鉤夫人走之後,她也是坐在高高的花架上,小少年給她檢查被割到的腳腕。

小少年單膝跪著,手裡捧著她流血的足腕,有些不知所措。

他沒有道歉,但好像蠻愧疚的,雖然自己身上也全是傷痕,魚闕打起他來一點餘力不留。

而當時足腕被抓住的她只想一腳踢開小怪物,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小怪物弄哭。

反正鉤夫人不在,侍奉的傀儡不在……

她當時……是怎麼對他來著……

不記得了。

他掉眼淚了麼?

魚闕在溫柔的糾纏裡,失神。

“闕兒,要記得呼吸啊。”

少年含著笑意的話貼在耳邊響起,魚闕這才從短暫的失神裡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差點連呼吸都忘記了。

“離我……遠點。”

“才不要。”

少年撒嬌似的說話,“闕兒是火,那我就是飛蛾,我奮不顧身地撲向闕兒的大火。”

溫柔繾綣的親吻過後,晏瓊池好似被滿足了的大貓,半跪著攬魚闕的腰,把臉抵在她腰間。

就這樣靜靜過了好一會,他才起身給魚闕梳理弄亂的長髮。

面紅耳赤的魚闕看著鏡子,一側頭,就又能看見自己脖頸上的紅痕。

他真是喜歡啃她……這樣怎麼出去見人?

可惡!

“晏瓊淵要回來了。”

魚闕看著鏡子裡的晏瓊池忙活,突然又道,“不知道他的病情惡化到何種程度,需不需要你……成為他的軀殼。”

魚闕還是蠻擔心的。

“嗯。”

晏瓊池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像是同妻子議論不關係的親戚一般,並不關心。

從鏡中窺見魚闕的表情,他停住梳頭的篦子,歪頭,問:“怎麼啦?”

“沒。”

“不用擔心,難道你會覺得和這種人會面難免尷尬麼?”

“別放在心上就好了,你可是鉤夫人的養女,你不想在燭玉京看見什麼人,直接把家主的位置奪過來,到時候將他發配流放都可以。”

晏瓊池繼續給她梳頭:“對了,你想要燭玉京嗎?你要是拿下了燭玉京,那麼存星堂的收藏全是我們的啦……海國礦要多少有多少,到時候你願意再燒一個自己出來玩玩也行。”

他說:“若是你願意,我把我的血肉拿出來分它一半,燒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孩兒好啦……哎,那我可不就是父親啦?不妥。”

他害羞地解釋道:“我還沒有做過父親呢。”

“……”

魚闕看他捧著臉故作羞赧,沒什麼可說的。

“好啦,要是闕兒你想燒一個自己出來玩兒也可以,晏氏的庫房多得是海國礦,但就是不知道你阿孃是使了什麼方法……”

魚鬥雪到底是畫了什麼法陣,用了什麼術法能夠將魚闕從一顆註定孵不出來的龍蛋孵化的呢?

他確實好奇。

魚闕的眉毛微微垮下去。

“啊……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的晏瓊池連忙道歉。

“沒事,不說這個了。”

“好啊,咱們不說了。”

別人說起她阿孃總能激起魚闕的逆反心理。

至於阿孃到底是為什麼孵化她,又是透過什麼手段……魚闕其實也覺得奇怪的,討論起這個問題她覺得好睏擾,乾脆從椅子上起來。

“我想午睡。”

“啊……對不起嘛,闕兒,你生氣了麼?”

“沒有。”

魚闕拆了剛弄好的頭髮,鑽到床上。

閉眼了好一會,沒聽到什麼動靜。

她翻了一個身,卻看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睡袍的晏瓊池抱著枕頭站在床邊,就這樣低頭看著她,長髮散落。

整個人莫名像是被勒令不準上床睡覺的小孩子,又或者是自薦枕蓆失敗的男寵。

他就這樣靜靜站著,也不說話,整個人帶著渴望的神情,又因為主人沒有應允不敢輕舉妄動。

“你……這是做什麼?”魚闕費解。

“我也好睏。”

晏瓊池半張臉埋在枕頭裡,抬眼看她,聲音悶悶:“可以一起午睡嗎?”

魚闕:?

“可以麼?”

狐狸一樣狡黠的眼睛眨眨,此刻又是一隻疲憊到了極點的負鼠:“在外面處理某些蠢貨的事情實在是太累了啦,非常需要休息。”

“……”

於是,床的另一邊長出了抱著枕頭的晏瓊池,他乖乖地擠在魚闕身邊,兩人一同入夢。

少年的臉埋在魚闕脖頸處。

她只需要輕輕垂下眼皮,就能看到他的睫毛彎彎,歷歷可數。

晏瓊池似乎是真的很疲憊,或者是在她身邊確實很好眠,他把臉埋在她懷裡,要不了多久,睡著了。

魚闕不相信他睡著了,用手戳了戳他。

沒有動靜。

美人在懷,連夢境也自在了很多。

還想什麼呢……乾脆什麼都不想啦。

魚闕也合上眼,沉沉睡去。

*

午休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魚闕轉醒時,恰好等在門外的侍女來問要不要用晚膳。

兩人關在屋子裡已有二三時辰。

他們二人自小生長在一起,關係匪淺,實在有白日宣淫的可能,加上晏氏的傳統又是……侍女們都心照不宣。

才午休起床的魚闕沒什麼胃口,看著送來的晚飯,只點名留了葡萄。

依然睡意惺忪的晏瓊池起來,良夫似的伺候她漱口,洗臉,邊穿衣邊下床將屋內的窗都開啟,任由滿天的晚霞漫灑進屋。

魚闕坐在床上,看著腰身勁瘦的少年站在窗邊的晚霞裡抓住自己長髮簡單地挽起,嘴裡叼著銀白色的髮帶,側臉隱在晚霞之中,暈染得不似真實之境。

他給自己倒了點水,仰頭喝下,脖頸修長。

而後想了想,拿著茶壺就過來了。

晏瓊池也給魚闕喂水。

魚闕咬著杯子,滾圓的眼睛卻看著他。

“還要。”

又喝了一杯。

將自己收拾好的晏瓊池說外面的晚霞真漂亮,看看麼?不管魚闕答不答應,用薄毯裹了她抱起來,一同到屋外看晚霞。

荷風臺地勢較高,又是三層的小樓閣,站在欄杆處向外看,能清楚地看見這片依傍著秀麗山林建立的古老建築群。

建築群隱在紅楓之中,像是火焰的海洋,又像是赤忱的心意。

這便是東洲的燭玉京,了不起的燭玉京。

“真好看。”

“對啊,每一片晚霞都那麼漂亮。”

晏瓊池很喜歡這樣恬淡的晚霞,眯了眼笑,虎牙尖尖:“這樣的晚霞總是讓我想起你的臉,只要世間的黃昏尚在,我便會永遠記得你。”

“又是從話本里學來的麼?”

“不是,是真情流露哦。”

金色的暖意倒映在魚闕的瞳孔裡,少年胸口的心跳如此真實。

有風來了,火焰的海洋翻騰,長髮糾纏,也跟著浮動,少年低下頭看她,帶著笑,帶著不復雜的歡喜。

這一刻永恆。

魚闕看著晏瓊池,心莫名跳得快了,比以前和他靠近都要強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心跳好快,映在暖光之中的臉龐也紅了。

她有些欲蓋彌彰地轉頭去看晚霞。

恢弘的晚意沒有持續很久,日落了,星星出現,月亮也升起來了。

屋子裡點起了燈,許久不見的煤球兒也出現了,它蹲在架子上,搖著尾巴,懶洋洋的。

魚闕回落床上,沒什麼可以做的事情,於是她翻開晏瓊池珍藏的志怪話本來看。

她邊看邊和一旁的晏瓊池討論心裡對晏瓊淵的想法。

奇怪的地方其實蠻多的。

比如燭玉京為什麼能接納他們,比如一切都和此前沒什麼不同,晏瓊淵不應該恨死他們了麼?

但是話問出來,得到的回答都是:

“嗯嗯,不必管他。”

“我心裡總覺得不好。”

“他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能對我們產生什麼威脅呢?要回來儘管回來罷,闕兒,你也不必總是忌憚這個……來,張嘴。”

晏瓊池給她喂葡萄,撐著腮,看魚闕因咀嚼微微鼓起來的臉,笑了笑。

“好吃嗎?”

“嗯……”

“闕兒好乖啊。”晏瓊池也順勢趴著,一邊喂葡萄一邊和魚闕看書,笑意寵溺得很。

耳鬢廝磨真是樂趣所在。

書上多的是晏瓊池的讀書筆記。

這廝看書還會寫批語,晏瓊池給魚闕講解自己對書中人物的看法和領悟,見她聽得認真,時不時給她塞葡萄。

“葡萄想必真的很甜吧。”

魚闕吃葡萄眼睛都要眯起來了,像是得到了安慰的小姑娘,晏瓊池撐著臉看她。

“我也想吃。”

魚闕咬住葡萄的動作一頓,看了看晏瓊池,眨眨眼,眼見晏瓊池好似趴在草叢裡看別人吃葡萄的狐狸,突然有種自己可能強行把狐狸的珍貴之物奪走的錯覺。

在聽到晏瓊池此番話後,下意識地伸手挑起了晏瓊池的下巴,低頭——她將口裡咬著的葡萄餵給了晏瓊池。

晏瓊池愣住。

“甜嗎?”

只有魚闕才能露出這種表情,無辜,清冷,明明做出了很了不得的舉動,但一點自覺也沒有……這大概是她的可惡又可愛之處了。

晏瓊池用袖掩面,點點頭,銜著葡萄把臉埋進被子裡,像是一個被擊倒了趴著起不來的狐狸:

“嗯……好甜吶,闕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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