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積重難返03】

◎魔修◎

今日韶華樓沒有開張, 或者看起來沒有營業好些日子了,又像是在此地發生了聲勢浩大的打鬥被迫歇業。

虛掩的門後到處亂糟糟的,竹籌和瑪瑙製成的玉牌散落一地, 大概也很久沒有人打掃,桌子上落著灰塵和乾涸發黑的血跡。

魚闕見了這等場景, 面色一沉, 沿著雜物堆積出來的長冗道往裡面走。

韶華樓的窗設計得很是奇特,向上開著以琉璃做窗紙, 日頭好時使天光洩露, 形成一條明明滅滅的長道。

白珊跟在她身後左右看看,總覺得周遭環境不太妙, 又見魚闕如此堅定的向前, 忍不住問道:

“師姐,你在找什麼?還是有看到什麼東西嗎?”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 白珊覺得魚闕還是蠻可靠的, 不過她現在真的能跟魚闕一塊行動麼?

總感覺蠻危險的。

她有點打退堂鼓了。

“魔氣。”

“也行。”

望著通往上方三樓的朱木樓梯, 魚闕覺得白珊待在此處比較安全。

三樓門口處被人設下結界。

她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

“啊?”

韶華樓此前應該是被晏瓊池控制了,不過他到底是用什麼伎倆使得原本兇狠的黑奎倒戈得如此之快?

魚闕不知道。

手段這樣殘忍,風家對待自己的同族也這樣暴虐?

在到達魔氣最為濃烈的一處時,魚闕擲出一張毒符,仙林宮高階術法——鶴頂遲夜。

白珊還是覺得跟著魚闕更加安全。

毒符將周遭的黑霧腐蝕,無邊無際的黑暗褪去,終於顯露了覆蓋其下的面貌。

還有這濃烈的魔氣。

目前為止還沒有見過魔修的白珊左顧右盼。

西洲和中洲的風俗不同,雖然多出火靈根,但更加地偏向生靈自然,眾多地方還保留著祖洲時代的信仰崇拜,和魔洲的信仰莫名也共通之處。

“莫怕,都是死人。”

魚闕抬手在白珊的肩膀上點了下, 綠色的光芒後, 白珊身上出現了一個盾,囑咐道:“你少出聲,別亂看,我叫你走便走就是。”

“別說話。”

推開三樓盡頭精緻的朱鳥門的瞬間,自裡而外的黑色霧氣吞沒了二人。

魚闕沉著地繞過堆積著的雜物,找到通往上方的樓梯。

她從某個頭顱裡認出了這些其實都是黑奎的手下,它們與身體的斷裂處切口平滑,像是被人一擊必殺。

朱木樓梯通往黑漆漆的未知,魚闕點了一張引火符籙,沿著樓梯向上走。

結界觸發的速度快到魚闕來不及反應,眼前一黑再一睜開眼,就身處和韶華樓完全不一樣的場景。

魚闕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魚闕低聲安慰。

只是一群嘍囉的話,晏瓊池也不會太多重視……會是風家做的麼?

“你就在這裡停下吧。”

走在其中,紗幔猶如扭曲的蛇,朦朧的霧氣裡似乎供奉著魔蛇神位,一排排,彷彿引路的使者。

“師、師姐……”

二樓的現狀也不是很好,比亂糟糟的一樓更加駭人。魔氣甚至濃烈得讓一向沒什麼危機感的白珊也察覺到了。

魔氣?這麼說有魔修在附近?

黑暗裡藏著不懷好意, 安靜沉著總是好事。

“我不要,我得跟著師姐。”

秦垢屍身上的魔氣指引她來往此處, 必然是有什麼東西藏在了這裡。

只見面前又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到處掛滿了朦朧的紗幔,極具西洲風情。

若是她猜得不錯,黑奎原本是風家商會的爪牙,從言語還是行為來說非常厭惡風家的晏瓊池透過什麼方法將他們拉攏為自己的人。

現下這群嘍囉死在此處,那必然是風家的人察覺了異常派人來清理叛徒。

魚闕看著光滑地磚上胡亂散落的肢體,皺眉。

白珊是沒有那個勇氣看死人腦袋,扒拉住魚闕的袖子,害怕得直抖,還有點想吐。

難道晏瓊池指使這群人去做什麼事情了麼?

也不太對……

方才在一樓時她還沒啥感覺, 現在是真切感受到了有冰冷的東西沿著她的脊背爬了上來, 現在不上不下的, 調頭逃跑也不現實。

就是死人才可怕好吧!

見白珊實在是害怕,魚闕反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繼續前進。

二人循著那濃烈的腐朽血腥一路向前。

“是啦,師姐!”

只見在正前方處,端坐著一個黑衣裹身的男子。

他背對著她們,手裡抱著什麼在看。

就算是背對,魚闕還是能清楚地看到由他頭上延伸出來的猙獰的長角。

魔修。

魚闕把白珊藏到身後,眼睛直視那個男子。

“我等候你很久了。”

魔修也察覺到了有人闖入了他的結界裡,頭也沒回,語氣輕快:

“就是你處處留下魔氣招引我們……”

他回頭,見來人是兩個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服規規矩矩,是正道修士的裝束。

“你們是誰?”

魔修對這兩隻看起來呆呆的闖入不該來地方的雀兒起了興趣,旋即問道。

魚闕看見他手裡抱著的正是黑奎的頭顱,眼睛一眯,沒回答他的問題,問:

“是你殺了秦垢?”

“哦?”魔修問:“你認識秦垢麼?”

“最近殺的人太多,原來秦垢真的混跡其中?”

“要是秦垢死了,那可出現大麻煩了呀。”他倒是若有所思起來,將手中鑲金描銀了的頭顱放下,朝兩人一笑:

“還多謝了你告訴我,對了,不知道你們闖入我這裡,是打算做什麼呢?”

黑色的霧氣好似撲面而來的潮水,威壓撲面。魚闕知道此人是魔修,並不畏懼,抗住了他的威壓。

魔修的惡名眾所周知,這時候最好展開防禦,以防魔修突然的襲擊是明知,但銜尾劍不在,在沒摸清楚這傢伙底細前她不會使用八暮劍。

她巋然不動,還是直直地看著他。

此人頭上長角,魔紋鮮紅,周身溢位的魔氣處處彰顯他的修為深厚。

就是他殺了秦垢,將盤踞在韶華樓裡的一干人全部殺死的麼?連黑奎也……她看著死相極為慘烈的黑奎,再把視線轉向他。

魔修也在看她,眼中打量的意味濃烈。

“閣下。”

在兩方的對峙沉默裡,魚闕終於開口了,她問:“為何要殺秦垢?”

秦垢死了,很多線索都會中斷。

關於阿孃和秦卻,關於更加隱秘的往事。

況且,魔修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出來行動殺人?

追查的線索被貿然中斷,魚闕有些惱怒。

“自然是因為他拿走了不該拿走的東西,我們都找了他很久啦,看樣子,你是認識他的吧?”

魔修緩緩起身,嘴裡說話:“真是太好了,我們單知道他是個街邊要飯的,可要飯的那麼多,誰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呢?”

幾乎是一眨眼的瞬間,他便站在了她們面前,魚闕下意識伸手護住身後的白珊,同時也釋放了自己的靈氣結成防禦,進入戒備狀態。

“你想做什麼?”

“你身上,似乎有似曾相識的氣味。”

魔修絲毫不注重邊界,彎下腰來看魚闕,像是在跟小貓小狗聊天似的自顧自地說:“是你一直放出線索叫我們追尋至此的?”

“你故意在混元界、遲鳳林裡放出魔尊的氣息,為的是吸引我們來這裡?”

魚闕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什麼混元界,什麼遲鳳林,她沒有去過。

“一定就是你,你身上的氣息真叫人熟悉。”

魔修的眼神變得兇惡,“就是你把我的兄長變成那副模樣的?就憑你一個……只有金丹的修士?”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魚闕不動聲色地以霧化劍。

她確定自己是沒有和魔修接觸的,也不曾做過看起來像是他口中的行為,唯一可能的便是到處遊歷的晏瓊池了。

難道他結下的樑子?

雖然不是自己做的,但她很討厭陌生人突然竄到自己跟前,況且還是個魔修,魚闕當即便是抬手就是一劈——

瑩綠色的毒霧瞬間噴發,逼得那輕視了她們的魔修向後幾個起落。

“閣下,我並未和你們結過仇怨。”魚闕一臉冷漠,“反倒是你,身為魔修居然敢如此大搖大擺出現在中洲麼?”

“於情於理,身為七脈弟子的我們確實該為維護人世除魔衛道。”

魔修看了看被毒霧侵蝕的手臂,也不高興,冷笑一聲:“說什麼七脈弟子除魔衛道?這便是正道的狂妄麼?”

“說起來七脈的弟子,這些天我們也殺了不少。最後還不是像豬狗一般求饒,求我們別殺他,看來正道在臨死前也不過如此嘛。”

白珊還沒有反應過來,兩人就像十輩子遇見的仇人一樣打起來了。

魚闕的護體罡氣防禦住了瞬發的黑氣,瑩綠色的毒霧和藍色的水流銳化成為長槍護衛周身。

以靈氣化劍始終不比銜尾劍在手來得更加方便。

在交戰之中,兩人各自探出了對方的修為的深淺。

魚闕確定這個傢伙確實有點實力,修為遠超血嬰之上,放在此前一定是個難纏的對手,現在雖說力量虛弱可要不了幾招他也得落下風。

魔修也沒想到像是誤入陷阱的小鹿一樣的小女修居然那麼厲害,自己的修為遠勝於她,卻還是不敵。

她一手毒霧一手水流,打法又兇又狠。

他打算跟這傢伙講講道理,但壓根不給機會,想化為墨煙消散,自她身上延伸出去的銀色絲線鎖定了自己。

“你!”

被迫從墨煙裡現身的魔修驚駭,沒有太多時間給他,魚闕的劍氣已經到了他的跟前,抬頭便是她陰森森的眼睛。

張開獠牙的毒霧化蛇,環著他,逼迫他跌在了地上,劍意分化包圍了他,長劍抵喉。

“為什麼要殺秦垢?”

綠色的毒霧組成了風牆,困住魔修的去路,魚闕被毒霧託著浮於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毒霧和水流在她身後盤踞成交織的蛇。

“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看來七脈弟子也並非酒囊飯袋。”魔修抹去嘴角邊上的血,笑道:“我叫畲月,是魔洲伏魍堂堂下先行官,你是誰?”

“你沒必要知道。”

魚闕對自我介紹這項環節從來不理會,她只想聽自己要聽的。

“說吧。”

“若我不說呢?”

既然嘴硬,那麼便將真話打出來就是了。

區區一個魔修,沒必要手下留情。

畲月冷笑一聲,以手擋向自己襲來的毒蛇,視線突然轉到她腰上那串鍾鈴,“秦”字花紋依稀可見。

暮敲鐘?

他的攻勢一轉,奔向她腰間的暮敲鐘,被格擋,綠色的毒霧震出去。

蛇霧盤踞在魚闕周身,如同拱衛女皇。

“魚鬥雪的暮敲鐘……”

名為畲月的魔修也顧不上手被腐蝕,只呆呆地看著它,繼而臉上露出狂喜:

“居然是暮敲鐘?!”

魚闕聽了他的話,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什麼暮敲鐘?”

魔修居然知道暮敲鐘麼?

也是,那樣放肆地潛入晝雲莊,沒理由會不知道暮敲鐘。

想起被魔洲之人一把火燒光的晝雲莊,魚闕的怒氣更盛,她攥進了手裡的劍,等他說話。

“你拿著暮敲鐘,卻裝作不認識麼?”

畲月不屑地嗤笑:“真是得來全然不費工夫,魚鬥雪那賤人盜走了我們的寶物,竟然流落到你這種卑賤之人手裡……等等,你該不會是……”

他眯眼,開始打量魚闕,可沒什麼機會好好看端詳她的臉,因為魚闕的劍氣已然到了跟前。

魚闕最恨別人侮辱她阿孃。

她本來就對魔洲恨之入骨,畲月口口聲聲無疑是完全踩在了她的雷區上。

畲月被一劍掀出去好遠。

想他堂堂伏魍堂先行官豈能單打獨鬥一人?

在魚闕一腳踩在他臉上時,畲月完全地隱入黑暗,結界碎了。

構成結界的竟然是諸多血嬰魔修。

他們此刻都從結界裡響應畲月的指令,手執法器攻向魚闕,最後紛紛碎在魚闕的毒霧之中。

化形的毒霧如同絞肉機器,將這些妄圖撲上來阻攔的傢伙殺死。

有擊殺頭目的能力,自然更不會有放跑任何一個不知好歹嘍囉的可能。

魚闕抬起手,綠霧隨著動作浮動:“退下。”

蛇霧打著卷化為旋風,絞碎一切妄圖撲上來的敵人,只感覺幾個眨眼的時間,畲月的手下完全死絕在綠色的旋風裡。

白珊可是全程目睹魚闕化龍發瘋的雨夜,她真的阻止不了要殺戮的師姐,趕緊召出商城介面,用積分換了一把傘,撐開,摸到角落裡蹲起來,假裝自己是蘑菇。

被絞殺的魔修血肉飛濺落在傘面上,不亞於下了一場鮮紅的血雨。

噼裡啪啦——

閃爍紅色感嘆號的螢幕倒是恢復正常了。

但魚闕忽上忽下的黑化值突然前進一格。

要死啊!

白珊只能看著被螢綠光芒映照臉龐顯得有些陰沉的魚闕乾著急。

毒霧大面積的鋪散,展開了比結界更大的結界。作為藥毒精絕的雪浪道君座下嫡傳,繼承了毒法的魚闕當然能夠使用大面積的毒霧結界。

此前被告誡修士需堅守平和愛人之心不忘進取,自然不可隨意使用這等具有破壞力的術法,魚闕也就很少會對他人使用真正的草臺峰五毒毒法。

現在好像……更肆無忌憚了。

反正在魔修的結界裡,誰能感知得到呢?

“你真不要臉!你是正道,居然……”

魚闕輕輕地笑了一下,動作依舊。

綠光映照,使得她面龐如同索命惡鬼。

在綠霧裡逃竄的畲月終於還是被打得躲在結界裡不敢出來,他完全沒想到今天能遇上這樣的敵人。

不是正道麼?

怎麼會使用這麼陰毒的術法?

綠色的風牆裡伸出一雙手,扼上了畲月的脖子,魚闕不可自控的紫色豎瞳冒出,好似七月裡的盈盈磷火:“你輸了。”

“真厲害,別殺我。”

原以為躲在結界裡能夠平安無事的畲月眼見面前這傢伙如此暴戾,也非常地識相,甚至像豬狗一般地求饒了。

他不同於其他沒有腦子只管無腦衝動的魔修,審時度勢才是活下來的關鍵。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魚闕手裡擰著他的脖子,尖牙森森,彷彿只要他敢忤逆,人頭立刻掉落。

他不會有被赦免的資格。

殺了秦垢,那麼就得為惡付出代價。

魚闕得知了當年魚氏滅門慘案那是實實在在的跟魔洲有關,她確實需要抓一個魔修來盤問。

所謂的伏魍堂先行官修為不低,又是個頭目,得以參與某些決策,恰好就是她要找的訊息來源。

但這傢伙貌似也只是個不入流的嘍囉,魚闕能套出來的資訊僅如其下:

魔洲確實有能力掙脫困壓了他們的天師封印,在新主的授意下魔洲已經派出了很多他這樣的先行官。

他的任務是來尋找一個叫秦垢的傢伙。

秦垢作為一個被攆出府的家奴,身上帶著被託付的盒子。

他最大的任務是拿到秦垢的盒子,但追蹤到此地的時候發現了韶華樓上不同尋常的氣息。

畲月作為魔修,自然知道它是什麼。

“是什麼?”

“是什麼你不必問,反正他早就死了。我只是很奇怪,你身上為什麼會有……他的氣息?”

“什麼氣息?”

“這不在我必須回答的範圍內。”

畲月拒絕再回答魚闕的問題,被扇兩個大耳刮子也不說。

蹲在一旁的白珊見曾經正道修士打扮的師姐沉默了會,手裡突然出現紅色煞氣。

只見她將手摁在長著丑角的男人頭上,像是拔蘿蔔似的將他的魂魄拔了出來,行雲流水般裝進瓶子裡。

撐著傘蹲著的白珊嚥了咽口水。

沒打算繼續逼問的魚闕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地說:“在這裡的事情處理完了,走吧,同我一起回草臺峰,白師妹。”

“好的,師姐。”

白珊收了傘跟上去。

被魂瓶拘著的畲月看著陡然龐大的人形,反應過來,被團成一團的魂魄在魂瓶的嚎叫:

“還敢標榜自己正道,你,你又是為什麼會使用魔修的術法?”

“你用的,就是魔洲的術法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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