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蓬萊秘史25】
第六十七章 【蓬萊秘史25】
◎魚闕的血在水中花一樣的氤氳◎
懷餘莊之下有一幻境名為水天境, 是魚鬥繁專門為了安置從月夜境裡帶來的怪魚——也就是那條幼龍所建造的。
幻境好似虛幻的海。水面與天相接,形成白茫茫的相交線。
崔茗有解釋過,“跳水玄殺”, 正是水天相接的這條線,因此延伸出“相接、縫合”的意思來。
傷痕累累的魚闕被傀儡拖著胡亂的扔到湖水之中的祭臺上。
祭臺是懷餘莊在專門特定的時間餵食幼龍的白玉臺, 餵食的祭品通常是一碗血。
從前都是魚鬥繁親自放血, 現在魚珠長大了,改用她的。
也就是為什麼, 魚珠手腕上會有兩條猙獰疤痕的緣故。魚鬥繁一直在以魚氏的血供養那條養在此處的幼龍。
因為血液太稀少, 每月只送一次,幼龍長期處於飢餓的狀態, 但沒有辦法, 除了魚氏的血它什麼也不吃。
它原本就是魚鬥雪為魚闕準備的。
暮敲鐘,終於也回到了她的手裡。
她說:“要活下去啊,我的兒。”
嘴角溢位來的血隨著一圈圈的漣漪盪漾氤氳開來,像是水下開放的紅蓮。
從前她只覺得這是一條怪魚,被鎮壓在月夜境裡,頭朝著蓬萊洲的方向孤獨的眺望再也看不見的故鄉。
暮敲鐘是古海國龍族的法器,馴龍的寶劍,然而如它字面的意思,持有者只有被逼到絕境,生命到達暮尾才可能喚醒它。
孃親給妖母餵了自己的血,催動骨笛開啟陰路,在即將離別前,她說:“魔洲欺壓我魚氏實在可惡,他們是衝我來的,我活不成了,但是我的兒啊,你要活下去,好好去過你的生活,不要憎恨任何人,他們要的就是你的憎恨。”
不料那小秦公子是真的愛她,隨著她一同死在了晝雲莊的大火裡,暮敲鐘只流落到小秦公子的忠僕秦垢手裡。
這是魚闕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近它,接近這條畸形的不知是魚還是龍的東西。
“錚——”
它纏上了魚闕的軀體,像是在用力絞住一個破布布偶,長長的吻部一口咬進少女柔軟的脖頸,彷彿吮xi鮮美果汁一般吸食她的血液。
芥子袋掉落,一口散發著金色柔光的鐘,自水下升起,它倒轉,自搖三下,爆震的金光迫使趴伏在魚闕身上的龍鬆開她。
活下去……我的兒啊。
龍發育不善的眼睛被金光晃得有些失明。
水天境內部模仿的是海中的潮汐漲落, 今日他們來得不巧, 水天境正在漲潮, 他們必須快些離開。
水中氤氳散開的血好似那肆意開放的紅蓮,隱約有一個紅衣的女子自水中升騰而起,她的目光哀哀,捧住魚闕的臉。
水淹沒了口鼻, 她還剩一雙眼睛能動。
頌祝的白金對襟是她的壽衣,水中鋪散的長髮好似泥沼,它要這個執著的少女完全沉入黑夜,再也不準醒來。
要活下去,我的兒。
幸好他最終還是遇見了和魚鬥雪長得很像很像的魚闕。
她轉動眼睛,在水完全將她淹沒前,再看了一眼天空,天空陰沉沉的,沒有陽光。
流浪生活的苦楚磨滅了他的意志,才不慎將暮敲鐘當成賭資賭了……
秦垢對此事一知半解,為完全公子的遺願帶著它四處躲藏流浪,他知道有很多人在找暮敲鐘,一直不曾透露半點有關於身上藏著的寶器。
“你要活下去……”
孃親最後跟她說的一句話,囑咐她好好活著。
在這樣的痛楚裡, 腦子彷彿麻木了一般, 已經失去了對四肢的控制。
水位慢慢漲起來了, 漸漸沒過魚闕垂在祭臺邊緣的手,她的耳朵,沒過她的臉頰。
紅衣女子的臉龐那樣熟悉,有水珠滴落在魚闕的臉上,像是因為孩兒受難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悲傷。
如今將魚闕送來,想必它會高興並且把送來的血肉一點不剩的吃掉。
魚闕作為魚鬥雪的女兒,自然也有著龍之血脈,但魚鬥繁覺得她身體裡有那個叫秦卻的私生子卑賤的一部分,不夠精純,只配當作飼料。
傀儡們草草地把魚闕扔在祭臺上不管了。
血和生機一起從尖牙刺破的地方溜走,被咬住的魚闕意識開始渙散。
死掉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魚珠呢?
魚珠在他們的瘋狂裡,是什麼作用?
血液大量流失的魚闕腦子漸漸麻木不能思考了,她全身都在發痛,痛得她恨不得馬上死掉。
魚闕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她連翻身也沒辦法做到,神魂金丹碎裂, 藥司玄不知道對她用了什麼, 身體各處的疼痛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咕嚕嚕……
魚鬥雪預知到總會那樣的一天,所以把它託付給自己的值得信任的朋友,只待魚闕出現生命危險再還送給她。
水完全淹沒了她。
紅衣女人化作一道血光鑽進魚闕的體內,流淌的血液倒灌回魚闕的體內。
畫著暮敲鐘的密文落入水中,墨跡也被水泡開,上面的文字再也看不清了。
水下有東西循著血腥的氣味來了,它於水中游曳升起,一如魚闕記憶那條身材細長吻部也很長的怪魚。
感受到主人生命急速衰退的暮敲鐘金光大作,魚闕渙散的意志突然被什麼強力凝聚,全身劇烈的痛苦使得她控制不住怒意,她痛苦發出龍之將死的咆哮。
原本平靜一片的水天境宛如平地炸雷,波浪滔天。
幼龍飢餓太久,它也顧不得金光刺眼,依舊還是想把受傷的魚闕吞吃乾淨,它又纏上了魚闕,尖細的吻部在魚闕脖頸出收緊。
魚氏覆滅、晝雲莊化為烏有、鉤夫人的身心折磨隨著劇烈的痛被放大,使得魚闕比此前更加清醒,她清醒地看到自己該死的命運……
怒意伴隨著痛苦和憎恨翻騰,魚闕一手住伏在身上貪婪吸收自己生命力的幼龍的角,一手抓住暮敲鐘。
她修剪得總是平滑乾淨的指甲驟然長長,突破了幼龍堅固的瑩白色的鱗甲,五個血洞溢血,它掙扎想走,卻也掙扎不得。
暮敲鐘化劍,魚闕自下而上地一劍穿透了龍的咽喉。
魚闕因為受傷而閉上的眼睛再次睜開,昔日漆黑的瞳孔不再,取而代之都是幽紫色的豎瞳,和幼龍一樣的豎瞳。
龍血潑在她臉上,滾燙熾熱,使得一臉不甘心的她好似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幼龍發出痛苦的嚎叫,它扭動著長長的身體想逃,它的生命太頑強了,被貫穿頭顱還不肯就死。
被憤怒憤怒和不甘衝昏頭腦的魚闕張開異化的森森尖牙,一口咬在幼龍的受傷處,像它吸食自己的血液一樣,撕咬它的血肉。
御海騰蛟之術——跳水玄殺,迅速修補她身上的裂痕,藍金的火焰從魚闕身上蔓延至幼龍身上,缺損的神魂在一點點被修復,抽取幼龍的精元修復。
本就碎裂的金丹承受不住突然成倍增加的修為,不過無所謂,她不再需要金丹。
吃了幼龍,她的神魂便完整了。
屬於她的,被魚鬥雪故意弱化的力量慢慢突破封印。
魚闕的神魂脆弱,使用陰城雜術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傷也正是發育不全的緣故。
幼龍需要龍之血脈來填補自己的缺陷,魚闕同樣也需要。這東西此前不知道喝了多少代的魚氏子弟的血,體內的精元神魂發育得很完善,就差一點點,它便就是完整的龍了。
她大口吮xi它的血肉,不知吃了多少魚氏親族血肉的它精元對受傷的魚闕極具誘惑。
血潑在魚闕的臉上,把她由純白的女孩變成紅色血淋淋的惡鬼。
白珊說得不錯,紅色確實要比素白更加適合她。
在藍金色的火焰裡,幼龍漸漸不再動彈。
它的精元神魂被疊加晏氏御魂術的跳水玄殺抽出來一點點吃掉來修補魚闕的神魂了。
它只剩一具被吸乾的軀殼。
魚闕從死去的龍身上抬起頭來。
在瘋狂的吞噬後,被壓抑的東西突破了那層枷鎖,她的額角有骨刺突出,那是幼龍未能長出來的完整龍角,眼睛下隱約可見瑩藍瑩紫的細鱗。
她的長牙森森,目光兇狠,與曾經的穿著灰藍色道袍眼神清澈堅定的小修士迥然不同。
風中帶來無助地哀嚎,是魚珠在呼喚她。
她說:“救救我——姐姐!”
魚闕的豎瞳裡突然又看見了魚珠好似被鐵鏈拴著的狗一樣被人拖行,好多的人圍在她身邊……鬣狗一樣趴伏在她身上,撕扯她血肉。
“姐姐——救救我!”
“救救我——”
她的樣子漸漸和自己在輪塔藏書閣裡見到的形象重合。
鵝黃衣裙的少女全身溼漉漉,血也從她的手腳流出,流得那樣多那樣快,彷彿她是小溪的源頭。
她那樣可憐的哀求所有人救救她,可是沒有人會動容,他們都等著獲利。
魚珠不就是另一個自己麼?
如果沒有逃出晝雲莊,如果落到了他人手裡,淪落為完全的工具……該死!
真該死啊!
殺了他們——殺死一切膽敢覬覦我們的一切人!
殺——
暴怒的魚闕站起來,拿起八暮劍朝面前一揮,整片水天境頓時化為烏有。
正在懷餘莊裡等待龍主歸位訊息的魚鬥繁突然感受到了一陣山搖地動,這股異常來自地底叫人警惕。
他走出鎮海堂,意外地看見一手長劍一手抓著死去幼龍的魚闕。
本該是關押在地牢裡的魚闕,怎的現在赤腳站在雨中……雨幕把一切都模糊了,只剩她那雙翻騰怒氣的幽紫豎瞳。
她手裡的是……他魚氏千方百計供養的幼龍。
小龍主。
多少先輩的心血關注的小龍主。
現在它死了。
魚鬥繁本該怒不可遏,但他只是愣了幾秒,而後看著魚闕歡欣地鼓掌。
“原來是這樣……哈哈哈,枉我奔波多年,原來早就有小龍主在世。”
“竟然就是你。”
“闕兒,竟然就是你!”
他大概明白了為什麼魚鬥雪要耗費那麼多的心血去孵化那堆毫無意義的骨肉,絕對不是為了紀念戀人那樣可笑的理由。
她是為了我們千年晝雲莊吶,只要龍主誕生,只要得到龍主的力量……聰明!
比他更加聰明!
不愧是姐姐!
“魚珠,在哪裡?”
被大雨沖刷的魚闕僅剩的理智問,她握著劍的手不住地顫唞,像是極力的隱忍。
“她麼?現在應該死了。”
提起魚珠,魚鬥繁語氣很平靜,彷彿相處多年的女兒在他眼裡不過是隨意可以丟棄的衣服,“雖然她犧牲了,但成功讓你展露了龍主的尊容,她死得也不算可惜。”
他一步一步走出鎮海堂,口中說話,“你真美麗啊,龍族的榮光將在你身上延續,魚氏的榮光也由你重新鑄就,闕兒,跟舅舅一起重建晝雲莊。”
魚闕還是緊緊盯著他,一言不發。
“是了是了,族人們都在哦。你看,他們就在雨中看著你……你不高興麼?玉哥哥,青川姐姐,都在。”
雨中確實站著她的族人們,那些漫無目的遊蕩的魚頭人漸漸又聚攏過來了。
這一幕很是熟悉,站在雨幕裡的魚頭人直勾勾地盯著她,詭秘又悲哀。
他們沉默地站在雨中圍觀即將到來的廝殺。
魚闕哈哈地笑了,豎瞳猶如雨幕裡陡然升起來的兩團火。
她隨手扔開死去的幼龍,憎恨和怒意完全衝昏她的頭腦,理智和謹慎是什麼?
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這人今日必須要死。
受盡折磨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麼?
手刃叛徒……殺了他!
她左手是龍族寶器·神劍八暮劍,右手一把海國秘鐵暴雷鑄就之銜尾,風雨在身,黑紅煞氣和金色劍意相互交織,張開了她一百年所有的憤怒屈辱。
“來吧,該是你血債血償的時候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