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幕碎裂07】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幕碎裂07】
師尊受傷的訊息傳到白珊耳裡時, 她正跟隨者主角二人已經其他的修士沿著西洲與南洲邊境的山谷追擊魔族。
白珊的天賦很好,在這些年裡,她的修為已經突破築基堪堪達到靈聚, 要不了多久就能達到結丹。
深知修為不易,靈聚突破為結丹就需要花上很多年, 到達小圓滿更是覺得前路漫漫。
但白珊屬實沒想到, 自己的師姐居然有這個實力能把身為小圓滿的師尊傷了,甚至闖入草臺峰, 連殺兩位師兄師姐, 全然不顧手足情。
此番行徑實在是作惡多端,魚闕再難與正道和解, 望不見回頭岸。鑑於事情的嚴重, 白珊立刻決定返回草臺峰。
“白道友。”
聽聞此事的黎含光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白珊,看著她即將啟程, 欲言又止。
“不用擔心我, 我回去看看。”
兩人在白珊走後, 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也就是那一瞬間,越碎稚心底埋藏的疑惑終於解開,關於他的老友,關於她做的那些事。
說完白珊真想打自己兩嘴巴子,人都在前面半死不活了,還問這個!該打該打!
雪浪道殿內栽種著靈植,平時會有灑掃道童在殿角燃香,師尊親自調配的松風露,掩在靈植獨有的藥香裡格外好聞。
“不,魔修那種不計代價的修煉方式雖然能將修為提升很多,但總不能將六道君之一的雪浪道君打傷, 否則就太奇怪了。”
只見燃著許多盞七星命燈的偏殿內招魂幡飄搖,追螢和楚洛笙被放置在水蓮臺上,長髮和象牙白的道服泡在水中,像暈開的墨。
將魚闕拖入深淵之後,原以為能讓她進入失神狀態動彈不得,因為他啟用的是識海結界,一種類似精神攻擊的術法,再加上自身雄厚的小圓滿境界,一旦陷入他編織的識海結界裡,便很難能掙脫。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身處深淵之中的魚闕完全變作了另一副模樣。
“噢噢,小傷。”白珊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麼,“魚師姐,她……她,她真的傷了您?”
“那怎麼辦?方才不是還說魚闕出現在了南洲麼?要找她當面對峙麼……不妥,魚闕現在是魔修。”黎含光嘆氣, “罷了, 還是先不讓白道友擔憂, 先不告訴她。”
“這是怎麼了?”
越碎稚默不作聲半響,終於說話:“沒事。”
風化及也說。
“楚師叔也隨著師父一同死了。”
趴在水蓮臺上哭的大多都是追螢的徒弟,他們聽得了聲音,轉頭去看她,都喊她白師叔。
小道童見白珊臉色一沉,又道,“花神腳下供奉的燈盞全滅了……師叔,嗚嗚,師父。”
“在主殿內,師祖回來時,渾身都是血……我們不敢進去,師叔您快進去看看吧。”
但是今日卻蒙上了血氣,叫人不安的情緒氤氳其上。
這些描述原本於他不過是書籍上的寥寥幾筆,但他在魚闕身上看到了。
“魚闕她, 真的這樣做了麼?”黎含光不解:“她為什麼要傷害同門乃至師尊……她真的有那樣的能力麼?還是說,她投靠魔洲修習了魔修的術法……”
憂心忡忡的白珊急忙趕回草臺峰,還未進雪浪道殿,便先聽得常做道法的偏殿穿來哭聲,她跟著哭聲進了偏殿,愣住。
“雪浪道君在哪?”
“本座,早就料到了會有這天。”
“也好, 我們先隨著師兄們前去南洲, 看看能不能找機會擒住魚闕,要是能將她抓住送回訓誡堂聽審就更好了。”
白珊看著衣衫下滲出來的血,擔心道。
身披寬大黑衣的魚闕長髮披散,額上生角,黃金瞳,她立於黑暗之中,怒不可遏。
雖然龍族早在很多年前滅亡,但據流傳下來的書籍記載說,龍族額前生角,瞳如蛇蜥,目下生異鱗,尖齒。
白珊扭頭問。
“師尊,您受了那麼重的傷,是該……止血的……不止血麼?”
試圖來救師父卻毫無還手之力的小道童說道。
越碎稚又沉默了半晌,從靠著的姿勢坐直身體,盡力保持昔日的威嚴。
他很驚訝魚闕那麼快在失神的深淵裡回覆過來。
“師尊?”
“這……”
“小傷罷了,無妨。”
幼龍性情多為和順,若是被觸怒這會進入發狂狀態,標準便是身後生尾,非常危險。
她不相信魚闕會對追螢下手,提了衣服上前跨過水直接向水蓮臺而去,在檢查過追螢和楚洛笙的情況後,覺得真是麻得夠夠的。
見此情景有些驚駭的白珊呆了會,才猶豫地開口,“師尊,您這是……您還好吧?”
聽到聲音,他抬眼看向面前這個唯一還好端端回到草臺峰上的弟子,皺眉。
白珊有些不可置信。
“魚師叔把師父打傷,並且將她打死了!”
白珊七拐八彎拐過一小段路後進入殿內,便見總是一襲草灰色衣袍的師尊側身靠在椅子上,手搭著,臉埋在其中,總是鬆鬆垮垮用髮帶繫著的長髮此刻散開,有些散亂,血跡從外罩的蟬素紗衣下滲透出來。
是龍。
魚鬥雪,真的把龍孵化了。
是魔洲偷來的蛋?
“師尊,”憤怒之中的魚闕緩緩舉刀,問道:“這裡便是師尊你的結界麼?”
“我原本不想以這個面目示你,不過,既然這樣,我們之間還有些舊賬沒算呢,師尊。”
“魚氏覆滅的那天,師尊,您到底在做什麼?”
她像一個孤傲霜天之上的公主蒞臨,一步一步地從深淵裡走來,聲音如同審判:
“到底是你將訊息穿達給魔洲,導致我魚氏遭此大劫,你好從中獲取我阿孃不願意給你的御海騰蛟之術,去救你夭折的孩子麼?”
“你將我收為座下弟子,是因為我阿孃魚鬥雪的友誼,還是想獲得什麼見不得人的利益,被鉤夫人搶走的、遲到了的利益,還是……該死的惻隱之心在作祟?”
越碎稚無言以對。
是什麼呢?
都是,這點他必須承認。
“是你,把他們帶進晝雲莊的麼?”魚闕見他不說話,又問:“是你?”
“不是本座。”
越碎稚知道他的這個弟子,對過去的事情真的是執著到了一個瘋魔的地步,這樣重的執念,一開始就不適合入道……但該怎麼解釋?
“你從哪裡聽來的?本座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此前教導你不要道聽途說,你還是這樣輕易信了他人。”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不如,解釋與我聽?”
魚闕才不打算一兩句就在心裡洗清他的嫌疑,她要親耳聽他承認自己做過的事情,而後,朝他揮刀,親自斬斷師徒緣分。
現在他們是敵人。
越碎稚看著魚闕,知道她還是不肯死心,好言再勸。
“不必再勸,我不想聽。”魚闕說,“就算今日過後我揹負弒師罪名還是什麼都好,我都無所謂,師尊,我只要個明白。”
“無藥可救!”越碎稚忍無可忍,手中的靈草如意劍幻化,“既然你已經決定追隨魔道,那麼,你便不再是草臺峰上的弟子,本座也該清理門戶,無需多言,來吧。”
兩人隨即繼續打了起來。
若說先前還是兒戲般的試探,那麼這次是真的認真了,雙方毫不留情。
魚闕的攻速、修為得到大幅度提升,她的攻擊再也不是人族修士一招一式,而是略顯野蠻劈砍。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簡潔而有效的劈砍就能在高速移動中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
一綠一紅的身影交織,有靈力在其中爆開如同火星迸濺。
越碎稚原以為能用靈力侵入她的金丹就能發動寄生麻痺的術法將她制服,於是在又一次交鋒裡,將透過短暫的接觸將毒釋放了出去。
這毒若是能成功著陸,必能麻痺魚闕,他便能將人捆了帶回草臺峰。
但當細密木系術法到達她神魂深處的金丹時,卻發現原本作為靈力中樞的金丹不見了,越碎稚還來不及疑惑,只感覺數道金雷逼退了他所有的法術。
在他的意識裡,沖天的金雷之中,有一條金龍張開大口咆哮。
此乃龍主御前,退下!
越碎稚不得不與她保持距離,再次打量起魚闕。
令他驚訝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憤怒狀態下的魚闕異化的這副面目,到底是……自己失聯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在魚闕拜上草臺峰的那段歲月裡,他確信,魚闕只是個神魂狀態不怎麼穩固的人族。
太詭異了。
一道金雷過後,結界被撕裂。
由於越碎稚所習結界乃是識海精神類的攻擊,身為座下弟子的魚闕自然一脈相承。
兩人不同程度在識海結界裡受創,連帶著隨行的道童。
若是要戰,仍然有力氣再戰,
但魚闕沒有再打,收手很快離去了。
“那,師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珊聽完,好奇地問。
越碎稚沉默了好一會,在燭火搖曳下,最終的真相還是沒有完全吐露,他說,“原本這些事情都不可避免不發生的。”
“本座確實覬覦過魚氏的御海騰蛟之術,那是唯一能救白意蟬的辦法……本座可以不看全本,但魚鬥雪一直不肯將方法給我。”
“可笑本座跨越了壽元的禁錮,度過漫長的歲月,讀過萬卷書,行遍六洲大陸……還是不曾找到完整的起死回生之術。”
“本座多次想向魚鬥雪討教御海騰蛟之法,並完成了她提出來的條件……好不容易等到鬆口,能將半本的御海騰蛟之術告知本座,卻不知為何發生了那些事……本座確實在那個夜晚去過魚氏,但不是本座趕到時,魚氏已經覆滅,御海騰蛟之術再無下落。”
”若是魚氏都死盡也罷了,偏偏又讓本座知道了魚闕還活著。她出現在草臺峰,還真是叫人驚訝……不過,她只是個什麼也不清明的孩子罷了,天道何苦這般玩弄本座?”
“本座也曾想過這個孩子興許知道呢?但她實在是木訥又執著,確實學會了粗淺的御海騰蛟之術,但是真正的精華,她沒有學到……罷了,本座早該明白的。”
越碎稚是想過魚闕可能會知道魚鬥雪到底用了什麼術法把她“生”出來,在她身上試了些藥,用術法診過,但都不見眉目,漸漸的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將她當成弟子教養了。
魚鬥雪結識的仇家那麼多,況且,晏氏的勢力正在追殺她,將魚闕養在草臺峰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畢竟作為雪浪道君的徒弟,何人敢來犯?
“或許本座早就該明白生死之事,只是……愧疚那孩子麼?總覺得她不該早早夭亡。”
越碎稚淡淡地說,“想不到本座修行至此,竟還能生出這樣的情感來……本座的業障還有待修行,確實不能羽化登仙。”
白珊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是了,身為魔修的魚闕擅闖草臺峰,無顧虐殺了自己的同門,此番行為,已經算不得正道弟子,你若是再見她,無需將她視為師姐,只管除去便是。”
說什麼吶師尊,我能打得過她麼?
最引以為豪的柳葉刀法還是魚闕教的,要除去她?怕不是她先把自己給片了吧?白珊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但還是得應下。
“她把追螢逼著供養殿內,在花神面前奪去了她的神魂……她還將五盞命燈都滅去了。”
越碎稚漫不經心地說起此事,“命燈是同修士的生息捆綁的,她的命燈熄去……饒有可能,你的命燈也被她一同熄去了,為何,你確是安然無恙?”
白珊害怕師尊問話的語氣,一聽又是這樣刁鑽的問題,撓了撓頭,只得打個哈哈:
“可能……可能是我天賦異稟?師尊你要說一點沒事也不對,我前幾天還渾身難受來著,不過別擔心,吃了薯圓子就好了。、
“你身上,同樣也有本座所不知的秘密。”
可越碎稚不打算再糾結這些,只輕嘆一句,“到底是因為想吃薯圓子,還是因為別的……也罷,只要你一心向著道義,本座不再深究,下去罷。”
草臺峰上的道童拿了藥給越碎稚療傷。
越碎稚傷得很重,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金雷已經順著他的,帶著摧毀一切的意志。
他終於意識到,魚闕始終教化不了。
無藥可救。
白珊道一句師尊保重後,就慢慢後退出了道殿,來到偏殿,見偏殿的水蓮臺上閉目不醒、臉上毫無血色的追螢。
追螢身邊是擁擠著掉眼淚的徒弟們。
白珊也覺得,魚闕太過分了。
她不該如此。
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樣偏執這樣狠毒,且不說師尊,就連追螢她也能下得去手。
她可是追螢,是曾經日日夜夜陪伴關愛著她的追螢,是曾經不顧一切都要救的追螢……怎麼如今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魚闕啊,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雖說你的角色是反派,但不能說壞就壞吧?
白珊想起來曾經見過的,魚闕睜著純良的黑色眼睛望著火焰的模樣。
她還是決定,再去找魚闕問一問。
必須問清楚了。
不能感化的反派,結局可都是殊途同歸啊。
白珊望著追螢,垂下眼,毅然離開了偏殿。
*
想在如此動盪的時局裡找到魚闕,還是很困難的,白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找起,突然想到反派總是環繞著主角行動,趕了幾天的路,又回到了主角身邊。
果不其然,白珊從主角二人這裡得知,妖洲東皇殿的叛變弟子在南洲境內屠殺了原本身位東皇殿但是不肯同流合汙的弟子。
為首之人正是東皇殿的邊知夜。
白珊聽到這個名字覺得耳熟,再經過同伴們的提醒,終於想起來了,這傢伙居然是那種總是笑眯眯盯著魚闕的大狐狸。
這大狐狸為什麼要這樣?
內訌?
“還記得那個叫念齊的死丫頭說的話麼?”白珊對主角二人說,“邊知夜和魚闕關係很好,若是他出現在了此處,那麼,魚闕應該也會出現在此處才是。”
黎含光悟出來她想做什麼,又不免擔心道:“你要去找邊知夜?不行,太危險了,況且魔族來勢洶洶,根本不能單槍匹馬地進入他們的勢力領地。”
“說不定魚闕就跟著他在一塊呢。”
白珊倒是不擔心這個,“只是,我不知道魚闕現在是什麼態度……她見了我,也要殺我呢?”而後給自己鼓氣:“算了,真理是殺不死的!”
不管怎麼樣,白珊都打定了主意要去見她一見,若是真的另有隱情呢?
時刻關注魚闕的動向,把握劇情走向才是。
黎含光見拗不過她,只得說,“今日有戰報說,見邊知夜出現在南洲流芳郡,哪兒才被魔族佔領,你若是真的想去找她,那不妨去那裡看看。”
黎含光拉住白珊的手,說:“我會掩護你,可你一定要小心謹慎,魚闕現在是魔修,沾染了魔族的習性,不能確定她對你是否還有往日情誼在……察覺到苗頭不對,立即離開。”
“放心放心,我會的。”
白小姑娘信誓旦旦。
於是黎含光便隨著她一同到了流芳郡的郊外,她起訣畫符,龐大的金系術法尋金網在地上結成了一個追蹤傳送陣。
黎含光在遭逢變故後,符修的技能越來越精進,倒是有先祖的風範了。
“去吧。”黎含光說,“尋金網會把你投放到裡目標附近,你儘快去找,一定儘快。”
“我保證。”白珊說,繼而躍進了傳送陣之中,金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很快化作弧光超前而去。
*
南洲,流芳郡。
不愧是最強符修原產地的黎郡子弟,白珊平安地繞開了被魔族把守的流芳郡城畿,鎖定了一處名為甸坊的城內。
甸坊那麼大,魚闕身處何處?
憑藉不懈努力和矯健得騎了不知道多少個牆頭的白珊終於潛入了魚闕所在的府邸。
正當白珊看著那一片鬱鬱蔥蔥不知道如何找起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魚闕喜歡在竹林發呆的小習慣,於是尋著有竹子的地方而去,果然看見在掩映於竹林之中的東北角有幾座小屋。
她騎在牆頭上,一眼就看見了魚闕。
廊下的魚闕,和戰報裡描述的那個十惡不赦面目可憎的女魔頭判若兩人。
她只穿著灰紫色的道袍,外罩一件素色的外衣,紗制的袖口繡著幾朵花,清麗得就像是鄰家可愛含蓄的少女,抬頭出神地望著某處,興許是在出神,或者什麼也沒想。
白珊趴在牆頭上看她,還沒想好要以什麼姿態和魚闕見面,畢竟她這個模樣,無論是在何處都會被當做賊人叉出去的吧。
竹葉緩緩飄落,在廊下發呆的魚闕身形一動,不消眨眼,便出現在了白珊身後,反手執劍架在白珊脖頸。
在牆頭上不好操作,像拎小雞那樣把她拖了下來。嚇得白珊一哆嗦,下意識地舉起手,連聲喊:“師姐,是我是我是我!”
“我知道是你。”
魚闕知道是白珊,但仍把劍架在她脖子上:“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師姐——”
白珊還是習慣這麼喚她。
“不必再叫我師姐。”魚闕說,“你冒險來找我,想必是知曉草臺峰走水,既然如此,便不用再以草臺峰的規矩喚我。”
“額、額……慈座大人?”
白珊想了想去,只找到這麼一個用於稱呼魔修的稱謂。
“你來找我,什麼事?”
魚闕的語氣還是那麼冷漠,彷彿她給不了合理解釋下一秒小命不保。
“啊,沒什麼,途經此地,來看看你……就是說,您的劍是不是靠我的脖子太近了,挪開一點呢?真是謝謝了。”
白珊看著架在脖子上的劍,有些緊張,一緊張她就容易說些爛話。
劍收了回來。
“有話就說。”
魚闕收了劍,將她鬆開,朝前走了幾步,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恰逢風起,吹得竹葉簌簌作響,吹得竹葉紛紛飛舞,此間的魚闕便顯得蕭索和決絕。
她長高了許多,可似乎比以前更不開心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
白珊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為什麼要這樣?
明明此前不是還好好的麼?
想想你的道義,你堅守的善良。
那個從雨中來的小修士,難道只是一瞬間的假象麼?你是否還會想起她呢?
“魚闕,你到底在幹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呢?你傷了師尊,傷了師姐,此後就沒有回頭路了。”
枉顧人倫,欺師滅祖,此後就真的毫無退路了,修士們最忌憚的便是對恩師對同門下手,就算魚闕有迫不得已的隱情,那也是大罪。
“你真的很奇怪。”
魚闕沒有回答,只是看向白珊,“我將你的命燈打滅,可你不也還好好站在這裡麼?”
“額……”
連續被兩次質疑的白珊依舊沒想好該怎麼回答,命燈,那是什麼?
“你不屬於這裡。”
魚闕說:“我觀察過你。”
“此話怎講?”
這話好似驚雷,劈得好不容易硬氣一回的白珊心虛了。
“你總是對一切都瞭如指掌的模樣,當事與願違時,你的臉上總是會出現超出常人的失落和沮喪,彷彿知道事情不該這樣發展。”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魚闕說:“我猜測,或許你不屬於這裡,你前來干預我們,你知道我們的最終命運麼?”
“我不想殺你,並不只是你成為了我的師妹。我打滅你的命燈,不過也只是想證明,你確實和其他人不一樣。”
魚闕很早之前就在觀察白珊。
白珊總是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僅僅是能聽到那些話,還因為,她身上延展出來的,和阿孃魚鬥雪一樣的氣息。
閃耀著太陽一樣的芳香,但總是與這個略顯冰冷潮溼的世間不同。
這是魚闕對白珊的感受。
”你確實和別人不同。”
“呃呃呃,這話未免太抬舉我了,我能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呢?我就一菜鳥修士。”
白珊不知道魚闕到底得出了什麼結論,但還是先糊弄過去吧。
“不承認麼?”
“承認啥啊,你就是多心了……我要是跟其他人不同,我就、我就成多了不起的大能了!”
“你知道我自小以來的遭遇麼?”
魚闕也不打算和她在這種問題上多費口舌,又道:“我生在東洲,自幼在母親膝下成長,原本該是無憂無慮的魚氏少主,卻突逢變故,家破人亡。”
“我看著阿孃被魔火吞噬,在妖母帶著我逃亡時,又受人欺負。我堂堂魚氏少主,最後淪為晏氏鉤夫人底下豢養的幼犬,她治我害我,我只想給阿孃報仇,親手殺了摧毀我原本的人生。”
“好不容易逃出來,拜在師尊門下,卻不想越碎稚也不是心思單純之人,甚至可能還出賣過阿孃,我饒不了他。”
“在你心裡,一個得了機緣拜入仙門的弟子,一定要感恩戴德的尊敬師尊麼?不,與我而言,什麼倫理道德,什麼正道正義,只要我不想遵守,那麼全是制約我的工具。”
“我早該跟著我阿孃一起去死,既然我活了下來,那麼必須報仇,你覺得我愚蠢也好,固執也罷,這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情。”
“我要找到那個人,然後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不論對方是誰。”
魚闕的聲音其實很溫柔,但說話不怎麼帶感情,便顯得格外疏遠冷漠,也是頭一次聽她說那麼多的話,倒是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
是啊,言語無法描述她的痛苦。
為什麼那麼固執地去追查?
你阿孃已經死了那麼久了,她臨死前還讓你不要仇恨任何人,你雖然被晏氏收養,被鉤夫人折磨,但你也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迅速成長了不是麼?
你活了下來,拜在雪浪道君門下,忘卻一切,專心修煉,光明之路猶在眼前……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為什麼呢?
愚蠢也好,固執也罷,這都是她要完成的事情,無論代價如何。
白珊看著她,不知為何掉了一顆眼淚。
是啊,她都知道的。
在竹葉翻湧的簌簌波浪之間,她終於感受到了這個作為不起眼的反派路人甲的內心。
她是如此的痛苦。
深淵一直籠罩在她的夢裡,唯有死亡不可終結。
“你此前許諾過我一個條件。”
白珊說,“還作數麼?”
魚闕皺眉,問:“若是越碎稚沒死,我便不再找他麻煩,我要殺的人不是他,與我無關的人,我都不會下手。”
“不是。”
白珊搖搖頭說:“我想抱抱你,可以麼?”
抱?
不明白她此話的含義,魚闕沒說話,也沒拒絕。
於是一向膽小的白珊上前,抱住了這個女魔頭。
魚闕相比此前來說,高挑了很多,此前和白珊差不多高,看起來萌軟好欺負的女修不再是她了,抱起來的手感不如想象中的好。
很瘦。
“你知道,是不是?”
被這樣一個略顯煽情的擁抱抱著的魚闕垂下睫毛,看著表情也悲傷的白珊,問。
“知道,但是不多。”
白珊回答,“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這樣啊。”
魚闕沒有拒絕她,和太陽一樣溫暖的懷抱,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
白小姑娘,和她阿孃有著一樣的溫暖呢。
良久,魚闕將臉轉過去,說:“她沒死。”
“什麼?”
“……”
白珊有些不可思議。
“鬆開我。”魚闕說,不解釋她那句話的含義。
被鬆開以後,她向後退了兩步,保持禮貌的距離。
至此,白珊終於明白,再也無法擋住魚闕的步伐,她想了想,掏出來一個道具。
這是當時尚在蓬萊洲時,她眼見魚闕在蕪野澤被那隻妖怪洞穿胸口時於慌亂之中兌換的道具,沒來得及給魚闕吃下去的道具。
沒有道具能浪費。
“我明白了。”
白珊說,“至少,你把它吃了。”
魚闕看著她手心裡捏成小鳥模樣的糕點,不解:“這是何物?”
“這是我欠你的……”
白珊想起來曾經使用聽話水,損害魚闕的壽元,心虛,說,“是甜的。”
魚闕看了她半響,沒有吃,也沒說不吃,只是把它收了起來。
“你該走了,別再一個人闖入魔族佔領的地區。”
白珊再三欲言又止,還是說了一句:“那你自己要保重啊。”
“千萬要保重,有很多好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