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幕碎裂06】

東洲的曲海大陣, 在某個風平浪靜的午後,突然碎了。

鋪天蓋地的黑煞魔氣席捲東洲的土地,以青鸞闕為首的仙門加固仙門之陣, 但只能庇護方圓不過百里的土地。

於是大批無辜百姓向各個仙門勢力尋求庇護,位於東洲東邊大部分的無辜群眾湧入了晏氏的燭玉京, 湧入了燭玉京的矢海秘境之下。

青鸞闕對於曲海大陣突然被毀非常重視。

曲海大陣乃是祖洲時代就存在的陣法, 曾經抵禦過諸多天災劫難,連五百年前的劫難都扛了過去, 今日怎麼會毫無徵兆地碎裂?

因為曲海大陣的失效, 青鸞闕需要花費更大的精力去保護東洲,可魔潮無孔不入, 東洲戰線岌岌可危。

在這種關頭, 訓誡堂已經堅持要針對晏氏調查,但派去燭玉京的修士再無音訊。

與此同時, 棋天峰傳來訊息, 說供奉在殿中的神賜寶器澄心露消失不見。

棋天峰一直作為負責看守鎮派之寶澄心露的峰頭, 責任重大, 但由於晏瓊池在七脈爭鋒中斬獲一甲,下一任守護應該由他的峰頭來守護。

”行了,既然少主要的東西已經到手,那麼下一個行動是什麼?”

棋天峰不願意將守護讓出去,依舊是霸佔著澄心露,以各種原因拒絕輪換。

姜雨善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晏氏的人。

不過只射出一箭後再無動作了,似乎並不打算殺她,轉身道:“你不該一人到此的,我瞧你有些面熟,你是姜寺的女兒?”

盜取澄心露還敢明目張膽地穿著表明身份的衣服?未免太狂妄。

現在澄心露在棋天峰莫名失竊, 竟然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過諸多看守諸多的術法,彷彿設下的禁制形同虛設。

“晏氏膽敢覬覦青鸞闕的鎮派之寶,難道就不怕七脈的……訓誡堂的人你們弄到哪裡去了?!”

眼下這丫頭已經知道了他們盜取澄心露,不管她是誰都不應該留活口。

晏靜休沒有多說廢話,手中出現一把長弓,拉弓,朝姜雨善就射。

才向燭玉京的方向趕了一刻鐘的路,晏靜休想起來她這個小少主的手段比起他爹來說只多不少,又折回去,打算親自要了姜雨善的命。

澄心露到手未免也太輕鬆了些。

“庭主?”

“回庭主,我們還要……”

姜雨善聽到那個女人說:“我竟不知道青鸞闕的警惕下降了那麼多,只有這種程度了麼?”

“不。”晏靜休環視一週,說:“魔洲的人來過了,他們把那丫頭劫走了。”

“看來青鸞闕也並不全是廢物,總算有人追查來了,那麼,既然來了就別躲了,出來吧。”

姜雨善堪堪閃避,聽得她說話,也明白自己被發現,再躲也沒有用,於是大大方方地現身。

晏瓊池坐在搖椅上,膝上盤著皮毛黑亮的貓,面前放著是被封印在烏瘤木盒的澄心露,聽完晏靜休的話,說:

“若是姜師姐被魔洲抓去,青鸞闕分身乏術,對燭玉京的監管會放鬆許多。不過,太姑姑,你為何不一開始就把她殺了呢?若是她從魔洲人手裡逃出來,勢必會對我們造成不利。”

“我與她父親也算相識,不忍動手。”晏靜休說:“既然如此,我會派遣晏龍庭去將那丫頭追回來。”

”那怎麼辦?”

“庭主,澄心露已經到手。”

但回到原地時,被一支箭矢釘住的姜雨善卻已經下落不明。

此事關係重大, 姜雨善作為棋天峰的掌門之女, 為了追查澄心露的下落,遵循著蛛絲馬跡硬是懷疑到了晏氏的頭上。

姜雨善也沒想到這廝竟然不帶辯解,見人就殺,連忙防禦,接踵而至的一箭將姜雨善的防禦擊碎,極具威脅的箭矢將她釘在巖上。

晏靜休不可能不知道這點,但她心中有自己的算盤,打算給喜歡算計的小少主使點絆子,不立即要了這個丫頭的命,只是拂拂衣袖,帶著部下要走。

姜寺正是姜雨善的父親,棋天峰的掌門。

她當然知道晏氏的威名,雖然自己是喜歡晏瓊池,但對他們的提防和懷疑是一點也沒減。

“我是誰與你何干?我就是我!”

這個女人衣服上是雲霞和開得團簇的凌霜花,面目還算是溫和,身邊圍繞了好幾個黑衣的侍衛,他們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衣襟上都繡著雲霞。

“我乃棋天峰的弟子!”她怒喝,手裡變出本命劍:“你好大的膽子——便是你盜走的澄心露麼?還來!還來你尚且有活路!”

“能怎麼辦?”晏靜休淡淡地說:“你們且在附近找找,應該沒走遠,若是沒找到,就看那丫頭氣運如何了。回去吧。”

“庭主,這是讓她跑了麼?”

“是啊。”

右手被釘在巖上的姜雨善大喝一聲:“你是晏氏的人麼?為何要盜我青鸞闕之寶?是誰授意你們這麼幹的?”

晏靜休看著面前坦坦蕩蕩但只獨身一人的小丫頭從灌木後現身,罕見地笑了下,“你是誰?”

女人突然抬手示意住口,回身,看向了姜雨善的方向,使了個術法,將她藏身的灌木削去。

*

燭玉京。

在實地勘測和老爹的法寶幫助下,姜雨善努力追蹤,靠著法器果然追到了拿走澄心露的人。

棋天峰弟子心急如焚, 尚且不知澄心露下落何處, 若是被魔洲盜去為禍人間, 這可如何了得?

在不懈的追擊下,姜雨善在東洲中部一片叫做霞山的地方堵住了一個穿著銀白勁裝的女人。

晏靜休站在原地,臉色凝重。

“不必。”晏瓊池對其他人的命運不怎麼關心,“被魔洲的人劫去還有一線生機,我也不希望姜師姐死了,就這樣吧。”

“嗯。”晏靜休倒也不怎麼在意,把目光停在那個烏瘤木盒上。

她早年有在青鸞闕待過一段時間,對青鸞闕的地形和機關術法都算熟悉,她當然也知道青鸞闕之上供奉著澄心露。

存放在供殿上的澄心露所附的術法被人弱化了相當多,至少不該只是這種程度。

“不知道你要這澄心露,是打算做什麼?”

“太姑姑,我們從不做無用的事情。”晏瓊池不回答,坐直了,將手摁在木盒上,一剎那,兩股力量對撞產生的巨大風暴席捲了整間屋子。

晏靜休看清楚盒子上出現的蛇標,眉頭一皺,開口:“你拜上青鸞闕,為的是它?”

“自然。”

並非他也學天下修士拜入七脈仙門之中,只是有利可圖。

他將風暴硬生生熄滅在手中,烏瘤木盒上的封印咔嗒一聲開啟,一枚葉子被託著浮起,葉子上有盈盈的露水沾染其上。

這便是九霄界的澄心露。

有了澄心露,那麼,是時候該放出困在海中鎮壓的禍蛇,熔鍊能夠撐起神軀的脊骨了。

晏瓊池將澄心露接住,自己順勢倒在搖椅裡,仰著臉,微微有些脫力,抬起一隻手捂在額頭上,頗有夙願即將瞭然的釋然。

“告訴禁海之下的諸位長老,就說可以啟動陣法了。”

“是,少主。”一旁等候命令的侍從轉身出去。

站著的晏靜休看著因為脫力而暫時有些眩暈的晏瓊池,沉默,說:“你的氣息不穩,是為何?”

“我就要死了。”

晏瓊池毫不避諱,笑著說:“如果不能成功,那麼我便是必死無疑,太姑姑,你看——”

他只輕輕地將衣領扯開,露出鎖骨下方一點點的面板,但是也已經能從中看出他現在的身體有多糟糕。

青紫的脈絡爬滿了他全身,毒素和暴虐的雷在他的軀殼之中蔓延,不斷地破壞。

這是擅自闖入尊古神殿的詛咒,它引發了一切盤踞在這具軀殼上的不利因素,使得它加速腐爛,若不能儘早的換去,確實必死無疑。

“這是……”晏靜休有些駭然。

“是很痛苦的衰亡啦,”晏瓊池語氣淡淡,“這樣清楚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衰朽下去還是很痛苦的。”

他把衣服繫好,保守得很,又正色道:

“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裡,還請太姑姑盡力保護好燭玉京,比起我,太姑姑更適合統領它。”

*

東洲之東的海水翻騰,在幾百裡外都能聽到浪花拍擊崖岸的怒吼。

像是海水裡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讓人忍不住懷疑傳說沉睡在這片海下的極淵之蛇,是否要趁著天下大亂之際甦醒。

由於遲遲不見訓誡堂的人歸來複命,青鸞闕派了幾位大能前去燭玉京檢視。

晏瓊池的師尊白復止因擔心小弟子的傷勢,一併來到燭玉京。

但不知道為何,這些人突然失去了音信。

與此同時,澎湃的海水也幾乎瞬間風平浪靜。

晏瓊池已經交代好自己閉關後的事項,燭玉京的家主權力交於二代晏龍庭庭主晏靜休,由她全權管理,同時不再約束晏龍庭,對膽敢從燭玉京離開的人嚴厲打擊,也不準外人進入燭玉京。

他要閉關,任何人不準前來打擾。

瘴林彌散的範圍更大,幾乎是要籠罩整座燭玉京,風從遠處吹來,經過瘴林西側的響石灘,風聲變作幽怨,像是低泣。

晏瓊池沿著銅蛇形成的階梯一路向下,走入地宮之中。

狹長幽暗的地宮隨著他一點點前進一點點亮起火焰又一點點黯淡下去。

他停下腳步。

在瘴林下方,是一座巨大的監牢,這裡不知縱深幾何,慘白森森的石牆向黑暗延伸,看不見盡頭,一個個單獨的牢房都關滿了人。

他們都被困在夢魘之中,他們在夢中所受的傷都作用到身體上,化為了紅色的煞氣,被白牆吸收。

這些煞氣最終會匯聚到地宮的最底層,成為燃料。

那隻一直跟著他的貓,也停了下來,化作一條黑鱗的蛇,黑鱗從它的肉身上逐漸褪去,露出一段段骨節。

禁海之中的封印解開了。

但取用的並不是那巨大的蛇身,而是它的脊骨和抽取出來意志。

禍蛇盤繞上晏瓊池的指尖,一口吃下了葉子上沾染的澄心露,習慣性地擺了擺尾巴。

“少主,閉關之後,可是一點外界的訊息都感知不到。”四四說:“現在外面都亂成什麼樣子了……你若是閉關,那得好長一段時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那個丫頭麼?”

“應該……”

尚且在尊古神殿時,兩人就約好,暫且不可輕舉妄動。

晏瓊池明確地告訴過魚闕他要做什麼,他會盡可能的迅速,在此之前,希望她能夠冷靜處事,至少不要挑起更大的衝突,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

“少主你還真是容易相信她,真的很放心麼?”

四四看他眼裡閃過一絲遲疑繼而又堅定的模樣,嘆氣:“我覺得讓魚闕冷靜不搞事,幾乎是不可能的,萬一,萬一呢?到時候可怎麼辦?”

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少主你可來得及救她?

“我說了,只要她呼喚我,我就一定會來。”晏瓊池也做了充足的準備,他給她留了一個小葫蘆。

“萬一,她就是捱打了也不叫呢?”

四四頗有點杞人憂天,“你看那倔驢,什麼時候呼喚過你?”

“應該……”

晏瓊池又遲疑了,他忍不住撓了撓眉毛,有點窘窘的,彷彿是沒考慮到這點。

四四連忙給他解圍,“嗐,我就是瞎說,那捱打了能不會搖人麼?再倔也不能倔到這個份上……少主,快些走吧,我們有該做的事情要做,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晏瓊池想了想,也是。

他的名字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詞語,魚闕總不能捱打了都不叫喚。

他可是有認認真真地讓魚闕發過誓的。

於是,他帶著蛇,走向比墳墓還深的地宮。

黑暗聚攏在他身後,淹沒了背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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