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幕碎裂05】

二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越碎稚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魚闕是誰。

畢竟在不久之前,晏氏燭玉京騷亂的訊息才到達他手中,其混亂程度令人焦心。

那個據說被鉤夫人俘獲的孩子突然出現令越碎稚很意外, 出於私心,他最後還是將她留了下來。

自魚闕入草臺峰開始, 他便開始著手教育她什麼是善惡、禮義道德, 儘可能地淡化晏氏帶來的影響。

經過二十年的洗禮,原本以為她已經向善, 沒想到依舊是劣性難改!

“你自拜上草臺峰時, 本座便應該知曉,作為鉤夫人養大的你, 就是無藥可救!”

越碎稚看著面前對自己舉劍的魚闕, 實在是為她自甘墮落而心痛,扯了扯嘴角被氣笑了, 盯著她的眼睛說:

“本座早就告知過你, 你心魔太重, 容易淪落為他人的傀儡, 為什麼就是不信?你難道就這樣想和行為汙穢的魔修混跡在一起麼?”

“你真是——你真是叫本座失望!”

魚闕不以為然,說:“師尊,不要在我身上寄託任何希望,也就不會失望, 這是我要的道義,或許我一開始就不會成為師尊所想的模樣。”

“難道成為這副魔修, 便是你所追求的道義?”

魚闕再一次朝越碎稚揮劍又迅速遠離,在距離他十幾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依舊是單手握劍,承認道:

她不知道從哪裡學來這些詭譎的術法,又這樣不痛不癢的發起進攻,就是想一點點瓦解小圓滿道君的防禦。

“這把劍,是古海國秘鐵打製的麼?”越碎稚喃喃自語,隨著紅色的殘影越來越多,終於抬手用靈草如意防禦魚闕意義不明的攻擊。

越碎稚已經被紅色的毒蛇完全包圍,那是他曾經親手教會魚闕的草臺峰五毒之一的術法,她學得很好,融會貫通,將它融在別的術法裡變作了全然不同的殺機。

越碎稚聽她這樣一說,揚手讓追隨而來的道童退下,心中雖有對魚闕大膽妄為到居然敢對他挑釁的疑慮,又確實想看看這個墮入魔修的弟子到底在魔族這裡學到了什麼。

她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一直在使用過去的術法,甚至也承認這把劍就是晏瓊池送她的,承認了他們的關係。

以死謝罪,過往再不必追究。

“是。”

這裡不再是景色宜人的山谷,而是突兀地變做了星河,光的軌道都能在此被捕捉。

魚闕無視他的劍氣,還是繼續發起進攻,“因為你也想要御海騰蛟之術,也想要我的命,去換回白意蟬的命麼?”

魚闕不斷地朝越碎稚進攻,像是一條偷吃餌料的魚,並不著急且撤離的速度很快,這樣綿軟無力的攻擊在雪浪道君面前,壓根連撓癢癢也算不得什麼。

“魚闕,你不要太固執。”

“這不是固執。”

“別人在謀劃如何害我性命,我有權利知道其中緣故,師尊,我今日必須得到合理的解釋,不然,只能請你去死了——”

隨著打鬥的不斷升級,越碎稚終於知道了眼前徒弟的修為已經不再是此前的水平,終於認真對待。

只是那把劍每一次揮起,都會帶起猩紅的殘影,在越碎稚的眼中變得格外奇怪,它們像是一條條毒蛇,已然昂起它的獠牙發起進攻。

“是,這是古海國秘鐵打造的劍,師尊,這也是我的本命劍。”

魚闕將手裡的劍橫舉到跟前,另一隻手搭在劍柄處,寒光凌冽的劍身上折射她的眼神。

如此詭異。

這也曾經是越碎稚最憂心她的地方,他不允許魚闕總是使用這種並不光明磊落的術法,也擔心她的神魂被侵害。

見她一副冥頑不靈油鹽不進的模樣, 越碎稚手上出現靈草如意, 冷聲道:

“你既然投靠了魔修, 那便是天下正道之敵, 何況你不顧手足情深,滅卻同門,又擅盜玉金山——魚闕啊魚闕,你可知罪?”

談話間,紅色的煞氣四處散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時間彷彿在此凝結了。

越碎稚沉默一瞬,說:

“沒想到你的修為進步得如此之快。也難怪你有想本座發起進攻的勇氣。”

雪浪道君也不是坐以待斃的無能之輩,很快突破了魚闕設下的毒法陷阱,手中的靈草如意化劍,一劍劈在魚闕面前,劍氣化牆,阻斷她近前。

把越碎稚氣得夠嗆。

他沒有見過魚闕的這把劍……不對,也許是見過的,這把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劍,居然這麼妖邪?

紅色的煞氣纏繞著魚闕,像是扭曲的觸手,她單手持劍,煞氣又像是不斷下落的鮮血。

說罷,她的手緩緩地朝左延展,劍柄滲出許多的紅色煞氣,像是流淌的濃稠鮮血,又像是紅色的眼淚。

“不必再說,師尊,若要降我,便來戰吧!”

魚闕分化出另一個自己,出現在越碎稚的身後,朝他舉劍,在被爆發的威壓殺滅分身後,更多的魚闕被製造出來。

越來越多的煞氣從劍上溢了出來,向四處淌去,越碎稚倒是不怎麼懼怕一個只有金丹的魔修鋪展的領域,但卻是對她那把劍產生了興趣。

“還是晏氏的工藝……果然,你還是與那晏氏斷不了聯絡,你就那麼依戀過去麼?”

越碎稚擋下她的進攻,說:“為何要糾結此事?你只消知道,過去已經過去,你現在還活著,尚且有回頭的生機可言。”

一場由徒弟對師尊發起的爭鬥一觸即發。

陰城雜術,十分之一分身。

魚闕冷笑,“現在的我不就是無數個過去的我組成的麼?我沒有理由拋下過去。”

如今使用陰城雜術,神魂再也不會受到影響了。

“這就是你的本命劍?”

“你和我阿孃到底有什麼交易,又是因何會收留我上草臺峰?”

“師尊,以卵擊石固然可笑,但尚且天人都會有弱點……你可要小心。”

“我所追求的道義即是我心。”

魚闕舉劍,其他的分身也舉劍。

兩人劇烈的打鬥,各種各樣繚亂的劍法在此時已經失去效用,在爭鬥之中,粗暴且有效的砍殺才是正理。

在一次十字兵刃交接時,魚闕因殺戮帶來的筷感使得她的豎瞳爆出,還有那珊瑚似的泛著貝殼那樣瑩白的角,但很快在漫天的煞氣裡被掩蓋過去。

越碎稚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看著魚闕,突然想起來很多往事。

“魚鬥雪……確實是個天才。”

他喃喃道:“你居然是……這種東西麼?”

不給他多想的機會,由紅色的煞氣形成的蛇再次如同荊棘之牢似的,將越碎稚困住。

沒有得到任何有效訊息的魚闕也不想再跟面前的越碎稚多費口舌,舉劍,星河之中的分身也跟著舉劍。

所有看似無用的攻擊此刻都化作了蓄力的一擊,在星河之下炸開了花,每一個分身都手執長劍,朝掙扎爆炸的中心奮力將劍送入。

魚闕的指令是殺死越碎稚,然而她現在的修為其實真不能把他怎麼樣,只得先令他被困在此處。

在她轉身之際,看似被困住的越碎稚突然來到她的身後,抓住了她。

“這是魔修教給你的術法麼?”

越碎稚持續的傷害裡脫身,抓住了正要離去的魚闕,說:“本座不曾交於你的術法,你已經學會了,很好,也來看看為師的術法如何?”

魚闕回頭想擺脫,但是星河突然裂開,兩人一同跌入更深的深淵之中。

*

魚闕握著劍,一身血汙地走在塗山的階梯之上,兩旁不知名的花樹依舊開得熱烈。

花樹上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蓋住了她身後留下的血跡,落在她蒼白的面頰上。

“真的值得麼?”

她聽見有人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抬頭看去,看見頭頂上方坐著一個人,正是邊知夜。

邊知夜抱著臂,居高臨下地看她。

“值不值得,我說了才算。”

魚闕低頭,不知像是對誰說。

邊知夜在她面前落地,狐狸眼中並沒有別的情緒,冷漠地就像被辜負了十世幡然醒悟的浪子。

他說:“你可真厲害,真的打算不再同師門和解,不再回頭了麼?”

“我……絕不回頭。”

她也冷冷地說話,想繞開他,但是被抓住了衣角,又聽邊知夜說:“我算是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叫你倔驢,確實,有夠倔的。”

“不但倔,還狠。如何?與恩師交戰的感覺還好吧?這般大膽弒師,你真的是越來越有魔修的風範了。”

“不必冷嘲熱諷,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來找你,就一定要有理由?”邊知夜說,“其他人來找你,甚至與你親密,也需要理由麼?”

“……”

受傷嚴重的魚闕連掙脫的力氣也沒有。

“……到底什麼事?”

“魔洲來戰表,塗山要向人世發起入侵。”邊知夜說,“我將作為小妖主,率領狐兵去攻打仙門,你也要隨行。”

“我知道了。”

魚闕點點頭,說:“我療養一番很快便能隨行。邊公子,可以鬆手了。”

“你牽制住了雪浪道君,表現很好。”邊知夜還是不肯鬆手,說:“既然沒有雪浪道君對我們構成威脅,晚些出發也無妨。”

“是麼……知道了。放手。”

邊知夜還是不放。

他正在氣頭上,沒想到這女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對他那麼冷漠,連哄一句都不肯,還是這種態度?

他看不慣她對那個黑衣老女人言聽計從,那黑衣老女人用心多險惡啊,指使她親手摧毀自己的後路。

值得嗎。

僵持之中,再沒什麼力氣的魚闕雙膝一軟,被邊知夜扶住。

越碎稚不愧是小圓滿的雪浪道君,光是從那深淵裡逃出,也要消耗不少靈力。

現在的魚闕,已經是強弩之末,急需修養。

“你……你這傢伙,既然受了傷,停下來歇息又如何?”

邊知夜抱著她,看著她疼得微微皺起的眉,輕聲說:“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怎麼樣,也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啊……難道你,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活下來麼?”

*

燭玉京。

“少主,有仙門上的簡訊。”

有侍從遞呈上來了信。

姜雨善果然把近來在西洲西京發生的事情都告知了青鸞闕,西京的修士還收到了西京皇室的控告,其中還有負責追查西洲的青鸞闕將此事告知了問寒道君白復止,也告知了訓誡堂。

訓誡堂那群老頭早就想對縱容晏龍庭作惡的晏氏發難,這回更是藉著由頭說要好好審查一番晏瓊池。

作為一名仙門弟子,知道自己即將要被訓誡堂審問,那必然得擔憂即將到來的懲罰,不料歪在椅子上的晏瓊池看完了訊息,只是不甚在意地將它散去,說:

“天師封印已破,人世亂做一團,訓誡堂眼下不知道拉攏各方勢力,先對付魔族大軍,卻先要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分神麼?”

“未免太蠢。”

一旁的侍從也應和道,“如今亂世,我們也不必再瞧那訓誡堂的臉色,我們要做什麼,他們管不著,殺雞儆猴但不該拿晏氏開刀。”

晏瓊池撫掌,笑,“說得不錯。”

確實不該。

訓誡堂此刻不應該最大程度的拉攏聯絡每一個勢力,團結人心?

這種時刻還打算揪無關緊要事項的小辮子,未免太蠢,晏瓊池是真的不喜歡那群老頭。

視線迴轉堂中,堂中烏泱泱聚集著的晏氏子弟。

他們都是被從各地召集的晏龍庭的精銳,在多年前的斬龍之亂裡被驅逐,又被訓誡堂連同青鸞闕黑晏氏下通牒,勒令被流放的他們不準回到燭玉京。

在外歷練一番後的精銳們現在正是殘暴戾氣積鬱胸中之時,晏瓊池很是滿意:

“諸位,隱忍多年,此刻無需再忍,向我獻上你們的忠誠。”

“盛讚,燭玉京不朽!”

晏龍庭的精銳們沉默地站起身,向高位上的燭玉京實際掌權人作揖,而後各自散去。

他們早已得到了命令。

現在,是時候讓六洲的人重溫晏氏豢養的瘋子——晏龍庭的瘋狂。

東洲的曲海大陣是由先祖留下來的最厲害的防禦陣法,在東洲四個方位放置的來自祖洲時代的靈石。

晏瓊池踱步至站在海崖邊上停住,遠眺海天相交之處。

微鹹的海風拂面,吹起的確實風雨欲來的肅殺之感。籠罩在海之上的,始終是翻滾著暴雷的烏雲,真叫人心憂。

“少主。”

有人從身後而來,抱拳。

“進展如何了?”

“回稟少主,先前安插的人手,現已就位。”侍衛說:“只消您一句命令,便能腐蝕曲海大陣。”

“很好。”

晏瓊池笑笑,依舊是看著遠方,“那麼,在曲海大陣覆滅之時,開啟燭玉京的屏障,告訴即將湧入城中的難民,燭玉京的矢海之牢……啊不,矢海秘境,原意為他們開放。”

那可是燭玉京最毫無人性的囚牢。

裡面可都是能將人長久困於夢中的夢魘。

“是。”

才退下一個,又有人近前說,“少主,詭海之下的封印,如今也開解得差不多,只需要少主親自前去觀望,確認無恙過後,我們便能將禍蛇放出來。”

“不急,”晏瓊池的視線落在海上,說:“最重要的澄心露還沒有到手……看好禍蛇就是,可別讓那些棘手的傢伙察覺。”

現下局勢正亂,青鸞闕也無暇監視這片海上的動靜,正是趁亂放出禍蛇的時機。

“是。”

“啊,天氣好糟糕。”晏瓊池瞧瞧雷雲翻滾就要下雨的模樣,反倒擔憂起來了:“若是落了雨,燭玉京的陣法會反轉,不知道這麼久沒有回到燭玉京,她還記不記得……話說,她怎麼還沒有到來?”

“這……”

侍從才要回答,而後便有一個身穿銀白勁裝的女子從路的盡頭走來。

“怎麼,是在等我?”

女子聲音冷漠但是堅定,不失當年風範。

“太姑姑。”

晏瓊池回頭看她,露出一個謙和的笑,很恭敬地向前去,迎接來人,熱切得不得了:“終於將您給盼回來了。歡迎回到燭玉京。”

晏靜休無言地看著晏瓊池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最後不得不承認:“你和你父親長得越發的像了。”

晏瓊池估計沒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有一個爹,“是麼?我以為我長得其實更像主母林氏。”

“……不。”

晏靜休也站在此處,眺望遠方。

她曾經便是被自己一手教導的學生追殺到此處,而後墜崖假死逃生。

如今又重新站在此處,物是人非,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想必太姑姑也知道天師封印已被毀壞吧?”晏瓊池站在她身後,說:

“九霄界下世之路被堵死,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下來干預,想必在這段時間裡,魔洲會把六洲都攪入漩渦之中,連蓬萊洲也不能倖免。”

“你想說什麼?”

晏靜休瞥了這毒蛇似的的少年人一眼。

少年微微一笑,睜開眼睛:

“太姑姑想要的,我都能給,只是不知道太姑姑有沒有那個本事,能助我達成目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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