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楓滿燭玉京14】

◎哭給我看◎

晏瓊池拉著魚闕穿過開滿繁花的長廊。

玉盧館很大, 東洲獨有的長廊縱橫其中,秋日又是東洲一種名為萸織的花開得最熱烈的時候,蓬鬆似雲霞的花瓣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魚闕倔驢一樣想把手從他手裡抽回來, 不想那麼聽話就受制於人,她不喜歡晏瓊池一言不發的模樣。

兩人暗自較勁, 但都沒有開口。

晏瓊池察覺到了魚闕的抗拒, 攥緊了她不允許她掙脫,而後不由分說地將她扛起, 直接扼殺了她的試圖逃跑的可能。

下榻的房間在玉盧館中央的一棟三層塔狀的小樓, 兩人進了屋,晏瓊池把她扔在床上, 魚闕起身要走, 他更快一步閃身,將手摁在門把, 背對著她。

原本開啟著的窗、卷著的竹簾都合上了。

房內陷入靜謐。

只有微塵纏繞著一縷灑落的陽光飛舞。

“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

她雖決意支援晏瓊池,但只是基於合理範圍內。他要放出魔洲的封印,中洲一定會陷入混沌的混戰裡,此等行為,百害無利。

晏瓊池沒有回頭:

“早在中洲決定困住魔洲的時候,他們的樑子就已經結下了, 衝突不可避免。”

其他事情,魚闕可以當做沒看見,縱使晏瓊池性格惡劣,但行事並不為所欲為。

“魔潮之勢不可阻擋,你在這裡不會有事,不要再跑,明白麼?”

她不明白晏瓊池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要是想問我要什麼……我要魔尊的元神。”

“你不能這樣做,即便真的有迫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破壞魔洲封印,其他事我可以包庇你……唯獨九樞塔一事不行,若是魔洲之人被放出,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喪生?”

“不論是仙風道骨的謫仙,還是謙謙君子,都是須眉濁物,死了也不會叫人可惜。”

她不願意中洲的和平被打破。

“魔洲有對我而言很重要的東西。魔洲突破封印只是時間問題, 我不過是幫了那些廢物一把。”

此前他要做什麼尚且能包庇,但是這——放出魔洲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此等行為與殘害蒼生有什麼區別?

已經不是尋一兩個人的性命還能瞞過去的程度,若是被中洲發現……若是被中洲發現……

“九樞塔是我決意毀壞的。”

“世間的俗物都不能沒有辦法滋養我僅剩一縷的神魂,唯有用魔尊的元神,才能勉強匹配……我要重鑄的神軀。”

魚闕駭然。

晏瓊池轉頭來看她,眼尾發紅,髮絲間隱約可見盈盈水光,說是生氣,更像是被欺負狠了的小狗:“是,我早就瘋了。”

他從不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卻也不屑於濫殺無辜——當然,只是她所看見的那樣。

“什麼?”

正好連同舊賬一齊算的魚闕憋著火氣反駁:“有人所在才是中洲,即便厭惡只消遠離便是,你知不知道若是一擊不能制敵於死地,後果是什麼?”

魚闕也怒了。

並非是魚闕心懷大義,這個固執的只朝一個目標前進的女修看不見其他人。

況且她不甘只被束縛在這一方院子裡。

誠然晏瓊池能跟她玩兒鬧兒, 但生氣起來還是叫人忌憚的……唔, 仔細想想,晏瓊池沒怎麼和她鬧過紅臉。

兩人隨即吵了起來。

還在醞釀要說什麼的魚闕被晏瓊池突然其來的坦白打得有些懵。

晏瓊池聽到了魚闕退後的極輕的腳步,並不馬上回頭看她,淡聲開口。

“這都是我的命。”

晏瓊池終於不掩飾了:“我要放出魔洲的人,讓他們同中洲死鬥。”

“可是,闕兒,世間不該有所謂的命運。”

“所以我要助長魔氣的蔓延。”

開啟魔洲,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魔洲裡藏著剩下的那一部分的元神。

受限於天師封印的緣故, 魔洲人找尋失落元神下落的速度被限制, 因此, 晏瓊池得以收集大部分的魔尊元神。

但身處中洲又怎麼能跟中洲的安危脫開關係。

晏瓊池面上冷漠,“我從不在意這些螻蟻,人人都想要正義的世界,可內裡都汙糟得很,我厭倦了為他們保管夢魘。”

“我的神魂,本該在二十年前碎了,在我想起一起的那刻。但是我活了下來……為了能夠更好的活下去,我必須同時重鑄神魂和神軀。”

他一直在收集五百年前四散而去的魔尊的元神。不僅是他想要, 魔洲那群傢伙也想要。

那樣要付出的代價遠要多得多。

“……”

“你瘋了麼?”

摸到了放在床架旁的劍。

魚闕抿了抿唇, 慢慢向後退後兩步。

“在你只有孤身一人的情況下,你永遠不能如此狂妄,這是你告訴我的。”

“魔洲於中洲絕無好處。”

“於我有好處就可以,我說了我不在乎那些螻蟻,他們要是為了心中的正義去鬥爭隨便他們,戰爭獲得名譽最快捷的方式——兩方相鬥,他們絕不會感到可惜,憤怒!”

他展露出對一切都厭惡的模樣,“人都是這樣的,雖然表面平和,實際夢裡和心裡全是怨恨怨念,汙濁骯髒,殺多少都無所謂,因為還會源源不斷有蠢貨前赴後繼。”

“你真是這樣想的麼?”

“是。”

“我再也不想為任何人保管夢魘,可是我走不了——他不讓我走!”

晏瓊池用手捂住了額頭,指縫之下的表情隱忍又痛苦:“我必須要開啟魔洲,拿到我要的元神。”

“什麼該死的命啊恨啊,我都不想要。”

“晏瓊池,不僅是你一人在揹負宿命,芸芸眾生,誰人不在命運裹挾之中?”

魚闕很不滿他的發言,聲音驟然提高:“你是什麼東西?你到底是不是晏瓊池?”

“你一點也不像他。”

“況且,命運之中誰不痛苦?你既然說世間沒有所謂的命運,每時每刻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命運。你既然厭惡表裡不一的人,可你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不過也是一個想逃避的懦夫罷了。”

晏瓊池愣住,久久地看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發紅的眼睛裡毫無徵兆地掉落一顆淚珠。

他的衣料防水很好,淚珠直直地掉落在地,在靜謐裡,炸成一個無聲的煙花。

啪嗒。

激起微塵輕舞。

魚闕愣了。

她壓根沒想過總是活活潑潑對她笑的晏瓊池會被她一兩句話逼出了眼淚。

晏瓊池,原來真的學會掉眼淚了嗎?

“你、我……”

她突然之間有點羞愧,手足無措。

白衣的少年站在門邊,望著她,眨眨眼。

美麗的眼睛裡滾落晶瑩的淚。

他就這樣哀哀慘慘地看著她,而後終於反應過來,興許是不好意思,側過頭閉上眼,睫毛輕顫。

“抱歉,失態了。”

他不抬手擦拭眼淚,閉著眼就是不看她。

此等我見猶憐的模樣……魚闕怔愣幾秒才反應過來,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

她實在不該說這種話,晏瓊池就是晏瓊池啊,小怪物跑不了。

他身上的氣息,他的狡黠,一直是這樣的,難道還有什麼需要質疑的麼?

她解除戒備,又著急去找錦帕。

一直一來都是晏瓊池給她擦眼淚,現在她找遍全身,竟然沒有一條錦帕能用。

“別哭、別哭啦……”

魚闕撕了一片衣角給晏瓊池,小心地給他擦眼淚,他也很配合地低下頭來。

晏瓊池的眼淚順著她的手滾落,熱熱燙燙的,帶著委屈,似乎能灼燒人的面板。

他是真的傷心了。

“別哭,我……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他搖搖頭,還是哭。

很少會看見晏瓊池哭呢……唯一一次,是在竹林雨夜,他呆呆地站在雨裡……左肩還殘存著隱隱的灼熱,誓言仍然在耳。

如此一想,魚闕更加手足無措。

“是啊,我也是個懦夫。”

晏瓊池握住她的手腕,睜開眼睛,“只要你還決意離開,我的眼淚便不會終止。”

“……”

魚闕的手臂垂落,腰身一軟,接著天旋地轉便摔進晏瓊池的懷裡。

她眼睛還睜著,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帶著淚意的眼睛眯起來笑:

“所以,我絕不會放你走。”

晏瓊池收起那副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將她抱起來,“只是麻痺用的小術法,要不了幾個時辰就會解除,別擔心。”

這個傢伙故意用眼淚欺騙她,好讓她放鬆警惕!

“我原想著只要破壞你與外界的聯絡,就能將你留住,你老老實實在玉盧館裡待到這段日子過去,我自然會將你放出來……我們可以去中洲任何一個地方,但是現在看來,是我天真。”

魚闕雖然身體動不了,但還能開口說話,可聲音很小,只能氣急敗壞道:“你要做什麼?”

“我總是留不住你。”

他手裡出現一根類似紅線的東西,“所以我打算給你下一個同心契。”

魚闕就這樣僵直地被他抱著,眼睜睜地看著他給自己身上畫符。

那根紅線往面板裡鑽去,帶起異樣的感覺,像是強行接入了另一個人的識海里,感受到了他的心境。

她又看見了星河。

縹緲煙波之上,彌散著悲慼。

哀慼化作冰冷的水,滴在額頭。

像是淚水。

“雖然我愛你,但我還是真實的感覺到孤獨。”

晏瓊池摸了摸她的臉,又把頭低下去,輕輕抵在她的肩上:“我們的心,什麼時候能真正靠在一起?”

說罷,他又懨懨地笑起來,語氣無所謂似的:“不過不要緊,闕兒,待同心契結成,你我便是完全的心靈相通,你會理解我。”

“對了,你不是想看看晏瓊淵麼?你乖乖的,我就帶你去看。”

“好不好?”

*

燭玉京,矢海之牢。

白衣的晏瓊池單手抱著魚闕,舉著鮫燭,進了矢海之牢。從瘴林入口進去的矢海之牢和此前魚闕看見的完全不一樣。

沒有那些閉塞的長廊,沒有無窮無盡叫人頭皮發麻的岔路,只是很長很長的一段隱在黑暗裡的路,彷彿走不到盡頭。

魚闕頭上披著骸蜃織成的夢紗隔絕盤踞著的夢魘,頭折在晏瓊池的鎖骨處,轉著兩隻眼睛看四周。

說是要探望晏瓊淵,但抱著她前進的晏瓊池突然止住腳步,往右一轉,把她帶到此前驟然昏迷的岔口。

此處依舊是石壁,什麼也沒有。

“你是被什麼吸引才來到這裡的麼?”

晏瓊池看著面前的石壁,覺得奇怪。

魚闕看著石壁,輕聲說,“牆背後,是什麼?”

她仍然記得從牆裡透出來巨量的煞氣,阿孃的臉在其中沉浮。

晏瓊池伸手,在石壁上點了一下,巨大的脈衝瞬間沖毀石壁。

在塵煙散去以後,魚闕睜開眼看,牆後還是另一條走道,什麼也沒有。

矢海之牢是千千萬萬條走廊構成,它們會跳躍變幻,變幻的規律在晏瓊池告訴她的口訣裡。

“什麼也沒有。”

“……”

“到底是誰,蠱惑了你來此?”

散落在角落的水晶碎片浮於晏瓊池面前。

他冷笑一聲,將水晶碎片收著。

“這裡的人,都是你捉來的麼?”

魚闕轉移話題。

“都是些粗魯又窮兇極惡的傢伙,不必憐惜。”

晏瓊池對被關在道路兩旁的犯人不感興趣,抱著魚闕繼續參觀矢海之牢。

被鎖在牢房裡的傢伙們繼續陷入夢境裡,他們在夢裡經歷了一重又一重的險關,無法醒來。

藉著夢紗,魚闕認出了裡面的幾個熟面孔。

居然是晏氏裡德高望重的大家長。

大家長也是晏氏的長老,這群傢伙鼓勵晏氏的孩子相互競爭廝殺,也欺凌過被安置在邊緣嘯月山莊的他們。

可還是不對。

魚闕心裡還是覺得不對勁。

“晏瓊淵在哪裡?”

她只把話題引向一旁。

“你想看看他麼?”

晏瓊池已經料想到燕棲把事情告訴她了,面無波瀾:“罷了,你若是要見他,且隨我來吧。”

矢海之牢的冷風吹得衣衫簌簌,魚闕甚至覺得在這腐臭的風裡,有鬼魅隱在風裡,要把她抓住,沒由來的戰慄。

晏瓊池反手又是一劍開路,矢海之牢的磚石碎裂,生生出現了一條隱入黑暗的路。

*

晏瓊淵確實被關在了矢海之牢下。

魚闕看著被鎖著的晏瓊淵,只覺得不適。

晏瓊池不知道將她帶到了哪裡,讓她看看晏瓊淵的下場是什麼——昔日世家公子,如今不著寸縷地被懸掛在空蕩蕩的池子裡,但四肢已經被切斷,只靠某種法力還連線著。

整個人好似反曲著的蜘蛛,詭異扭曲。

看起來是晏瓊池的惡趣味。

他身邊還有一副一模一樣的鐐銬,料想原本應該還有一個人在這裡,但現在沒有了。

晏瓊淵聽見了腳步聲,睜開眼,看見的是他那漂亮的兄弟抱著他的小妹妹站在岸上,不帶感情地望著自己。

“闕兒終於來看我了?”

晏瓊淵的眼神落在魚闕身上。

“是啊,看看我們的好哥哥如今是個什麼光景。”晏瓊池攏好夢紗,“最近怎麼樣,哥哥。”

“拜你所賜,我還好。”

“哦,這樣。”

晏瓊池語氣親暱但是冷漠,“既然哥哥你過得還不錯,那麼我們便走了?你這個樣子實在不怎麼雅觀。”

“要不是闕兒想來看你,我才不願意她來,不然看多了你這副模樣做噩夢。”

晏瓊池說帶魚闕來看一眼此獠真的就是看一眼,其實為的還是坐實打消她有事沒事總想往矢海之牢跑的念頭。

晏瓊池轉身,魚闕轉著眼睛看那個被困在乾涸池子裡的人。

那人也在看她,無聲地用唇語說話:

我、等、你——

“哥哥,再做一些其他的動作,我真的會不高興,我不高興,給你的懲罰勢必會加重。”

晏瓊池頭也沒回,只冷冷地警告,低頭看看懷裡睜著眼睛向後看的小腦袋,又道:

“這便是燕棲一心想救的人,千辛萬苦救了又能如何呢?傻姑娘始終是要被辜負的。”

燕棲……已經化作了一灘蘑菇。

死得很慘。

魚闕抬起眼皮來看他,才要開口就聽他說:“不是我,我何時會下毒去害人?下毒太不入流,連話本只有下三濫才會使用。不過倒是很高效,高效又便利。”

魚闕不明白。

毒是燕棲自己下的麼?

自己給自己下毒需要很大的勇氣,她為什麼這樣?

“她要離間我們,看不出來?”

晏瓊池面無表情,“此人忠誠晏瓊淵,不論他下達什麼命令,這個傻姑娘都會照著做,所以你沒必要對她有愧疚。”

“你也是傻姑娘,此前你是不在乎其他人恩怨不恩怨的,怎麼現在因為他們垂死的模樣便心生憐憫?還是說,因為她道了歉,你覺得此前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

才不是。

魚闕沒打算因為她的道歉而動容。

就像燕棲所說的,曾經佔據絕對上風的人若是有一天對幾倍弱於自己的人道歉,心裡裝著的不會是悔意。

他又無可奈何道:“噯,那就說明我們的闕兒良善,總不願意見別人受苦。”

他低頭蹭了蹭魚闕,“好啦,咱們回去罷?”

“至於為什麼把晏瓊淵關在此處——”

“他一直在挑唆鉤夫人傷害我們。”

晏瓊池抱著魚闕往回走:“但凡他真心實意過一回,我便不至於叫他這般,很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闕兒你這樣好。”

“啊,我把他和母親鎖在一起了呢,不過我擔心那個女人現在的面目會引起你的不適,就罷了。”

鉤夫人?

晏瓊淵身邊那副鐐銬原來是鉤夫人?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魚闕眼睛微微睜大。

“我把她召了回來,用的是你對魚鬥繁的路數,她要一次次死去,一次次復生……我要她不得輪迴。”

他說起其他人倒是漠然,但誇到魚闕還是忍不住地想親她,“該看的都看了,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麼?”

“啊,對了,或許你想不想看看父親?

“他也在這座監牢裡。”

晏瓊池就像是提起了什麼可笑的路人,一臉看看樂子的笑臉問魚闕要不要去看看。

父親?晏衍驍。

早就失蹤的晏氏家主,原來在矢海之牢麼?

矢海之牢是晏氏用於挾制其他人的,現在成為了他們的墳墓?

說起晏衍驍,魚闕搖搖頭,並且乖乖地將嘴閉上,只靠著不說話了。

*

回到玉盧館,魚闕身上的麻痺之毒也消除得差不多,她恢復了行動第一反應是坐起來把晏瓊池打一頓。

他怎麼敢對她使用麻痺之毒?

怎麼敢隨意擺佈她?

趁自己心軟,趁她毫無防備時?

原本魚闕心裡就不大高興。

可是真當她把晏瓊池撲倒要打他,對上他水潤潤的眼睛時,無名火氣又消散不少。

“我知道錯了。”

晏瓊池首先認錯,眨巴眼睛像是東洲偶爾會出現的小海豹。年幼時兩人去看過海豹,魚闕還記得有一隻黑黑的海豹也是這樣瞧著自己。

她一向喜歡可愛的東西,沒忍住,親了親它。

沒想到被晏瓊池記住了。

這種乖乖的眼神叫人聚不起對他的怒意,完全就是討好看著你的海豹,你會打小海豹一巴掌麼?

魚闕不會,她把手放下來,坐在他身上,垂頭看著他,像是疲憊的人。

“該說的我都說了。”

晏瓊池抬手撫摸魚闕的臉頰,“此後你若是要向訓誡堂、向七脈告發我都可以,隨便你,但開啟魔洲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我和他們也有仇。”

“這份仇恨,非死不可結束。”

晏瓊池又笑:“況且我們是一類人吶,魔洲開啟,你也能去尋你的仇人不是?”

“闕兒,你可是要站在我這裡的。”

雖說如此,但魚闕還是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仇恨而將魔修放出來,為禍中洲。

她覺得晏瓊池未免太可惡。

“可以先下來麼?”

兩人對峙了會,他突然微微皺起眉,說話:“背後有點兒燙。”

衣服褪去,魚闕看到他背後的黑蛇紋樣,伸手摁在上面,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此前還在璇海之上,他背後是沒有奇怪的黑蛇紋樣。

“沒什麼啦,這是禍蛇的標記。”

晏瓊池把撩起來的長髮放下,語氣淡淡:

“禍蛇終究會成為我的脊椎。”

他順帶坦白:“我拜入青鸞闕,正是為了禍蛇神脊,九霄界下賜澄心露於蘅瀾天尊,我於七脈爭鋒上勝出,那麼我所在的雲棋峰便會當選守護……我需要它。”

終於說出來了。

他確實因為覬覦什麼才選擇拜上仙門。

魚闕突然覺得,她雖然和晏瓊池相愛,可是她到底不懂他到底經歷過什麼,他的野心,他的痛苦。

因為不曾瞭解過他內心的痛苦,所以即便兩個人再怎麼相愛、怎麼親密,心也沒有完全能靠在一起……說到底,即便相愛還是會感到孤獨啊。

魚闕垂下睫毛,從身後抱住他。

“怎麼了?”

不見回答,他回身過來,低下頭用鼻尖蹭蹭她的臉頰,繾綣又溫柔:“怎麼這副表情?”

“我不疼的。”

“撒謊。”

一定疼死了。

晏瓊池低低地笑,“是啊,真的好疼。”

“骨頭一截截碎裂的聲音,風灌進身體的呼嘯……像刀子一樣砍在我身上。”

魚闕抬眼看他:“你到底還做了什麼?”

“做了個笨蛋。”

他嘆氣,“好啦,快些放開我。”

“不。”

魚闕抱住他,說:“不放。”

朱櫻斗帳落下。

屋內原本就點著很好聞的薰香,柔柔繞繞的,帶著蘭花、檀香、有混合著香之妖的血。

慾海沉浮。

少女抱著少年的脖子,少年也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一遍遍地念她的乳名闕兒,十指相扣,長髮鋪散。

“我好喜歡你。”

他的嗓音太蠱惑,像林間迷惑人的女妖。

女妖極其擅長迷路過路的獵物。

現在魚闕就是被蠱惑的小鹿。

巨大的愉悅交織,她忍不住十指沒入晏瓊池的長髮裡,脊椎上湧的麻癢叫人快樂。

“好喜歡你……闕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心契,心中的情意透過紅線,總算短暫地傳達到了兩人心裡。

你在我這裡是歡喜的,我在你那裡也是如此麼?

自然是如此。

晏瓊池咬住她的脖頸,睫毛輕顫。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就這樣過一輩子。”

他垂了睫毛,輕輕說:

“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我都給你做,殺人放火還是什麼,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只要……”

“哭給我看。”

在此等繾綣氛圍下,魚闕突然冒出一句話。

見鬼!

哭給我看是什麼意思?

是提奇怪要求的時候麼?

魚闕臉紅,想跑但是移動不了分毫,只得扯了被子蓋臉。

晏瓊池愣了一下,笑,扯了她的被子。

“好啊。”

不知過了多久,風浪終於停歇。

但玉盧館外下起了雨。

雨生打在屋外的芭蕉上,淅淅瀝瀝,雨聲交織成為屏障,隔絕雜音,更顯室內的靜謐。

蓮花小爐裡的香早就燒完了,現在又換了新的,帶著一絲絲甜和松針的清香,摻著著幽幽的蘭息,透進帳子又成了另一種氣息。

疲憊的魚闕縮在晏瓊池的懷裡,全身輕顫,臉上都是不知道怎麼被逼出來的眼淚。

“我們結親吧?”

晏瓊池給她擦臉,覆身去親她。

魚闕被親得有點迷糊:”什麼?”

他撥開黏在她臉頰兩旁的頭髮,貼近耳邊說:“當然是成親啊,夫君,我都老實交代我的過去了,現在可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孩子了,你得負責。”

“若是我嫁給你,你將會獲得整座燭玉京……亦或是你想要東洲、天下……都可以。”

“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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