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幕碎裂02】

狂風大作, 烏雲壓頂,天上翻滾道道黑雷,猙獰如同張牙舞爪的龍蛇。

此等異象使得七脈仙門警惕, 天完全暗下去的時刻,各地護法大陣瞬間開啟, 密文金光沖天而起, 人世有天道福澤庇護,卻也不擋天邊裂開的雲中有黑色的流雲傾瀉, 彷彿懸倒的河水, 倒灌人世。

天師封印破碎,魔潮出現。

舉頭望著異象的黎明百姓, 面色無不是詫異、驚恐!

風化及一行人站在距離尊古神殿不遠處的山丘上遙望尊古神殿。

尊古神殿遠離西京王城, 身處丘陵之中,他們被晏瓊池放走後, 並不著急先走, 而是商議後藏在山丘草叢中, 靜觀其變。

若是魚闕實在不對勁再出來阻止她, 順帶營救晏道友。

突然起來的變化確實讓人措手不及。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烏雲籠罩天幕,天雷滾滾,遠處神殿有一個穿著雪白單衣的少女被黑霧環繞托起,黑氣化作了她飄飄的衣袂, 化作了玄底朱邊飄揚塗山旌旗的座駕,扭曲的黑霧裡出現了許多叉尾玄狐, 衣袂飄飄, 在卷邊扭曲的雲霧中好似沉默的鬼魅。

座駕向北而去, 再不做停留。

白珊生擒了念齊。

白珊好歹也是仙門弟子,本就不懼怕念齊一介人世凡人,略略一用力就把她捆住了,但念齊豈能善罷甘休,反手就糊了一把毒粉在她臉上。

“放開我!”

念齊不服,被五花大綁還想奮力掙脫。

他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好。”

風化及見了急忙迎上去,扶住他,急切道:“晏道友,你還好麼?”

作為為禍中洲的國師身邊忠實的擁躉,如今罪魁禍首離去,身為首徒的她卻沒有被帶走,念齊既傷心又憤恨,如今被她欺負的白珊抓住了,此刻是寧願去死也不在她手底下苟活。

尊古神殿內較為安全,眾人分送了些療傷和定神的丹藥給受驚的人們,便把晏瓊池帶回了晏氏的商會駐紮西京的本部。

商會會長一見少主重傷,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馬上安排醫修來治療。晏氏也有燭玉京的醫修隨行,很快為晏瓊池包紮止血。

黎含光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證明西洲多發的異動確實與魔修有關,而仙林宮的草臺峰嫡傳弟子魚闕,乃是本次事件裡的參與者。”

“據鄙人所知,前些時候西京就來了不少的魔修,他們隱在王城之中,王城周邊也頻頻有亂事發生,想來必然是受到國師的挑唆……現下不知發生了什麼,這天……這天一黑下來,鄙人就感知到了強大的魔氣,這才讓人開啟了防護。”

姜雨善和黎含光也圍上來,見了晏瓊池血淋淋的模樣也是吃了一驚,尤其姜雨善,聽到他還這般維護,又氣又恨,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包庇她?待我們回到了仙門,將事情稟報師尊,她難逃死罪,你不和她摘乾淨,恐怕連你都要被捲進去。”

“就在那兩座雕像後。”

接著又說:“你們兩個有什麼放此後再論,現下仙門師尊又不承認你們的姻親,算不得道侶,況且她現在又是魔修更沒必要維護了……晏師弟,你不會不知道投奔魔洲和魔修扯上關係下場是什麼吧?”

“好。”

風化及表示贊同,可四處張望不見晏瓊池,又說一句:“晏道友呢?”

守在屋外的風化及和會長晏伍玖談話。

一跨入被保護的莊子,四面八方漫湧的壓迫和不適感才消散許多。

晏瓊池雖不適應自己被人整個抱起來,但現下也沒有力氣,只得搖搖頭,不說話。

晏伍玖憂心忡忡,“現下少主又被國師傷成這個模樣,倒是叫人不由得焦急……道長,少主真的是被國師所傷麼?”

“不太好。”晏瓊池氣若游絲,整個人像是骨頭寸斷似的一直往下墜。

“魚闕意圖奪取鎮壓在尊古神殿下的飄渺寶樹,現已得手,”在幾人的勸說下,晏瓊池白著一張臉,終於鬆口道:“風道友,現下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先離開此處。”

“真是冥頑不靈!喂,我可不打算放過你了。”白珊徹底制住了念齊,打算把她帶回去好好審問,興許能問出別的話來。

這邊鬧鬧騰騰,這邊的風化及和黎含光已經把滯留在神殿內的魔修清理得差不多了,他們解救了容朝國主棠溪銜青,又讓今日聚集在尊古神殿外倖存者到殿內躲避。

兩人正要動身下地宮去找,便看見渾身是血的晏瓊池跌跌撞撞地從一片狼藉中出現,他整個人亂糟糟的,不似平常的精緻。

“是,國師名為魚闕,不知道先生可有耳聞?先前聽晏道友說,她曾在燭玉京裡出現過,又和晏道友有婚約,不知先生可知道魚闕在人世的來歷?”

棠溪銜青說。

“說呀!”

留下來的死士秉承魔修一貫的做事風格, 開始對尊古神殿前的凡民大肆殘殺, 一行人見狀,連忙提劍近前,將留下來作惡的死士誅殺。

兩人追問:“地宮入口在哪裡?”

西洲原本就被魔修包圍,現下魔潮洩露,他們更是肆無忌憚地在西京城內殘殺手無寸鐵的百姓,被積壓五百年的憤怒叫他們都變作了毫無理智的瘋子!

潛藏在西京的正道弟子也紛紛與之對抗,西京城內已經不適合歇腳。

黎含光也沒有發現晏瓊池。

從棠溪銜青口中得到了整件事情的大致經過,兩個面面相覷。

烏雲遮天蔽日,魔氣縱橫,晏氏商會本部早就察覺不對,用法器將整座莊子都保護起來,晏瓊池要開啟也容易。

棠溪銜青鐵青著臉,說:“你們在找那個內侍麼?他和那個妖人一同進入了地宮,他們是……”

“是了,晏道友去了哪裡?”

風化及對魚闕的身世不甚瞭解,只知道她總是心事重重,也不愛跟他們說起過去,唯一能獲取的關於她的身世,只是從晏瓊池嘴裡偶爾能聽到了一星點。

風化及說,“她明明知道你身上藏著傷,還是這般對待你麼?看來昔日恩情全然拋下,事到如今你還要包庇她?”

風化及一看也急了,連忙把他整個橫抱起來,問話:“魚闕到底對你做什麼?”

“得馬上回到仙門,向仙門彙報此事。”

既然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不妨多打聽打聽,好叫人知道其中的關係利害。

“知道。”晏伍玖沉吟了會,說。

“那……”

“她和少主自幼相處一塊長大,前些年又和少主在燭玉京成婚。”

晏伍玖嘆氣,也沒有藏著,直接將事情抖摟出來,“道長可知道燭玉京曾經發生過雨夜變亂事件麼?確實有這件事不假,但少主是為了保護少夫人才動手。”

“如此有情有義,原以為兩人成婚會像是尋常夫妻那樣恩愛永固,沒想到……沒想到少夫人這樣,還是不念及情義,把少主傷成這樣。”

風化及愣住原地。

他是聽說過遠在東洲的晏氏發生過雨夜變亂不假,但只是當成流言來聽,畢竟,晏氏的大少主並無差池,依舊主持著整個晏氏的重大事務,父親的信裡少不了對晏氏大少主總是處處針對他們風家的咒罵。

況且七脈六族包括上一次的仙門急召會議,晏氏大少主晏瓊淵也來了,沉著冷靜地處理了這件事……怎麼會是傳聞那樣的兇戾,況且晏道友也很維護他的兄長,這般兄友弟恭,怎會發生這等不堪的事情來?

再者,魚闕居然和晏瓊池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麼?怎麼都不曾聽他說過?

若是如此,魚闕拋下舊日情誼,全然不顧道義也要投靠魔洲,到底為什麼?

還有多少是他們不曾知曉的?

風化及沉默了。

晏伍玖嘆氣,說:“她不顧仙門禁令把控容朝的朝政那麼久,打壓晏氏商會,已然是得罪了大少主,現在又把小少主打傷,不知道這通天的魔氣和她有沒有關係,若是有,那麼仙門絕無可能放過她。”

“恐怕,這通天的魔氣是和她有些關係的。”風化及說,“她從尊古神殿出來時,手上拿了一件東西,不知道她是否是為縹緲寶樹而來。”

兩人在屋外談話,風化及進一步瞭解了更多關於魚闕的身世以及她做的不可饒恕的惡。

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白珊在屋裡協助醫修為晏瓊池救助,黎含光和姜雨善負責將用玉簡聯絡附近的同門,將此事擴散。

只是九樞塔一崩,天師封印解開,到處亂成一團,能回應她們的玉簡沒有。

“少主的傷勢真奇怪。”

醫修說,“他的靈氣紊亂,身體似乎也到達了極限,按理來說,這種狀況是絕對不會在短時間內出現的,除非有人在一瞬間摧毀他的所有經脈。”

“可若不是,那少主是如何在這種狀況下堅持那麼久的?又是何人傷的他?”

白珊表面搖頭。

內心也迷糊。

難道魚闕真的能下如此狠手這樣毆打晏瓊池?不對勁啊,他倆到底在幹什麼?

她也上手探了探晏瓊池的情況,多虧師尊對她進行了特訓,不然她真是一頭汙水。

這一摸也真是不得了,經脈碎得不成樣子,靈氣都紊亂好似打結的麻繩,若不是長期積累,真達不到這個地步。

“我用一劑九針為少主定住氣脈,這裡顯然是待不得了,必須送回去仙門,或者回到燭玉京,請求晏氏的長老救治才是。”醫修說著,銀針出手,連為他紮了九針,“白道友,我要去向會長彙報病情,你暫且幫我將藥先煎上。”

“好。”

晏伍玖聽醫修說話,也急了,連忙讓人去藥庫取藥,再讓人準備保命的法器,打算連夜把晏瓊池帶回燭玉京。

經過好一番折騰,晏瓊池在即將被裝進蓮臺的時刻,睜開了眼睛,口中還溢位了血,血沿著他唇邊淌下,著實把人嚇了一跳。

“少、少主!”

晏伍玖連忙上前,但是著急半天,也沒有好辦法,只得掏了帕子來,給他擦去嘴邊的血。

醫修看準時機,又是九針定住他的氣神,這才止住了向外淌的血。

“晏道友,你現在不必開口,一切待你病情好些再說。”

待到他想張口說話時,風化及止住了他。

晏瓊池喉嚨裡滾出來一兩句話,說道:”我沒事,傷是我自己造成的,和魚闕沒有關係。”

“至於……至於其他,想來她也是被逼迫的,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晏道友……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偏袒她麼?”風化及說,“快止了話罷。”

晏瓊池搖了搖頭,道:“是我沒有能阻止她,我……”

“夠了,你都這個模樣了,怎麼還為一個叛徒說話?”

得知晏師弟早就成婚的姜雨善原本就不滿,見晏瓊池傷成這個死樣子還依舊堅持為那個女人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打斷說:

“待我回到仙門,把這件事對我爹爹一說,連你也要被抓起來問責,你……你真是,她把你打成這樣,本來就罪無可恕,她該死!別再為她辯護了。”

“和叛徒親近,惡不噁心啊?”

晏瓊池眼中的光微微一動,而後很快熄滅,搖搖頭,只說一句,“抱歉,師姐。”

不知道在為什麼而抱歉。

姜雨善自然和他沒什麼好說的了,她看著晏瓊池,欲言又止,最近憤憤丟下一句晏師弟你好自為之,轉頭便走。

她確實憤恨,但無可奈何。

既然他能做到如此的地步,那就表明,晏瓊池心中是真的有別的人,她一開始就沒有競爭的機會。

不過,她到底是青鸞闕掌門之女,她也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又不是非得喜歡他。

“姜道友,你去哪裡?”

“回青鸞闕,魔氣沖天,想必各地的人手不夠,我沒空在這裡浪費時間。”

姜雨善怒氣衝衝地走了,摔上門。

“是了,現在仙門人手不夠,我們也得儘快回到仙門。”風化及回頭來對眾人說。

“我……”

“晏道友你就先別參與了,好好休息罷,待到傷好後再降妖除魔也不遲。”

風化及打斷了晏瓊池的話,“你好好休息,想必姜道友會把你的情況告知青鸞闕的。”

“好。”

現在身受重傷身的晏瓊池沒啥作戰的能力了,他渾身劇痛,連說話都困難。

就這樣,晏瓊池被隸屬晏氏的商會帶回東洲,其他人迅速返回本門,去與師尊共同抵禦爆發的魔潮。

魔潮已經出現,那麼,就說明蟄伏在六洲各地的魔修隨時或者已經藏在魔潮之中對人世仙洲虎視眈眈,怒氣怨氣使得他們變作不受控的野獸。

“少主,你這樣真的不要緊麼?”

待眾人都離去後,晏伍玖回頭看著從法器上坐起來的少主,擔心地問道,“你的氣息確實不好……我看……”

“嗯,不要緊。”

晏瓊池活動了一番手腕,臉上沒什麼表情,他說:“尊古神殿的東西到手了,只差讓小師姐為我送來澄心露,可不好從棋天峰那裡騙來澄心露。”

澄心露作為青鸞闕的鎮派法寶之一,由棋天峰負責看守,就在青鸞闕的弓塔裡,看守嚴備,實在不好到手。

演戲演得好,估計這群人知道他這些天重傷,已經不便再露面,那麼該是時候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魔尊元神已經到手,便只剩一和澄心露,他便收集了所有的法寶,重塑神軀。

“如此甚好。”

晏伍玖連連點頭,“對了,少主,送你回來的人裡,還有一個姑娘留在莊子裡呢,要怎麼處理她?”

所有人都有歸宿,唯獨桑知嵐不知下場,她的家已經被國師和新帝雙雙搗毀,父親被殺,平日裡嫉恨的兄弟們也因為要救她被殺,從此再無歸處。

“她麼?也是個可憐的傻姑娘,平白做了別人的墊腳石,容朝動亂,她一個女孩兒父親兄弟皆喪死,此後的路倒是難走了。”

晏瓊池想了想,桑知嵐雖說只是一個沒必要在意的人,但她的禍殃好歹也是因他而起,心裡小小地愧疚了下,便說:

“她若願意留下來,你便招她入莊子裡幫忙,若是不願意,給她些許銀錢,叫她好好找一處地方經營活著。”

“你且告訴她,沒有能力復仇前,先彆著急發洩心中的怒火,好好活下去罷。”

晏伍玖拱拱手,“是。”

*

玄色朱邊的座駕被黑色的霧氣拱衛,一路向著妖洲而去。

魚闕帶著魔尊元神回到塗山,她朝著宮殿行進,一步步上了白玉通天階,把它獻給了塗山妖主七尾娘娘。

美豔無比的七尾娘娘立於高位,見殿下的魚闕單膝下跪虔誠地向她獻上魔尊元神,冷若冰霜的臉上終於罕見的出現了一點笑意。

“你做得不錯,來,把它拿過來,離我近些。”

魚闕捧著手中的粘稠湧動的黑霧向前,直至寶座面前,單膝跪下,獻寶。

“這便是魔尊的元神麼……”

七尾娘娘將魚闕手裡的魔尊元神接過來,看了又看,瞥一眼面容順和的魚闕,笑道:

“你已經展示了你的忠誠和實力,很好,想來你母親是會高興的,你回來後,可有先去拜見你母親?”

“沒有,我一回來,便直接來拜見娘娘。”

“去見一見她罷,她等你回來很久了。”

七尾娘娘對這魔尊的元神至寶並沒有更多的興趣,很快把它還給了魚闕,順嘴說:”你且去問問她,還有沒有別的任務安排,若是沒有,倒是可以跟著妖洲的妖修一同攻打仙門。”

妖洲的妖修已經開始攻打仙門。

塗山的妖兵也已經出發,他們控制了各地發狂的靈獸,將它們視作了自己豢養的兇狠的狼犬,反噬人族。

作為坐鎮一方的妖主,七尾娘娘也有爭奪人世的念頭,早早就安排了妖兵,等著進入人世殺戮。

“是。”

魚闕乖順的應和。

“下去吧。”

“邊知夜呢?”

魚闕起身,臨了突然想起來許久不曾見到的邊知夜,開口問了一句。

“你問他啊,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們兩個鬧脾氣了?”七尾娘娘調笑似的問了一句。

“……”

“你不必理會他,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

七尾娘娘又說:“這孩子回來時一身傷痕,見過我後,便自顧到崇山後去了,你若是有話想說,可以到哪裡去,若是不在,我也不能告訴你他在哪裡。”

魚闕沒什麼話想說,只是日她交給他的葫蘆,他是如何處置的了。

那日晏瓊池化作西洲少年模樣,解了項上的黑蛇項圈,變出了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骸來,讓他代替自己被困在葫蘆裡。

不知道邊知夜到底如何處置,但以七尾娘娘和那日霽水真人的態度來看,他並沒有把葫蘆和晏瓊池一事告知塗山。

邊知夜並沒有將葫蘆交給塗山,也沒有讓霽水真人知道。

他知道若是霽水真人知道晏瓊池的存在,保不齊又要為難魚闕,所以回到塗山後面見姨母后,不聲不響地找了個地方修養。

鬧騰的大白狐狸少有的安靜。

沒什麼脾氣的小公子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魚闕雖說沒有話說,但還是去崇山後尋邊知夜,她要把葫蘆拿回來。

不知道人骸分化太久,會不會對晏瓊池有什麼別的傷害。

穿過紛雜炫目的花樹,遠遠看見掩映在花樹之中的高樓,高樓上有一個頂著耳朵撐著臉眺望遠方的黑衣小公子。

她站住腳步,抬眼看他。

遠眺的小公子似乎也察覺到了視線,將目光收回來,看向她。

兩人對視。

只見他似乎冷哼了一聲,猜到她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來尋自己,肯定是為了那個傢伙而來,從懷裡摸出葫蘆,把它隨意地扔下了樓,轉身進了屋子。

魚闕把葫蘆撿起來,揣好,轉身就走。

不發一言。

但離去時,察覺到後面的視線幽怨似乎要把自己洞穿,她轉頭去看,只見大白狐狸慌忙藏到柱子後,耳朵還歪了歪,尾巴也沒有藏好。

魚闕扭頭走了,完全不顧哀怨偷看她的大白狐狸。

原本就在生氣的邊知夜於是更生氣了。

*

從崇山出來後,魚闕沿著花道慢慢地向前走,穿越了大片大片的飄蕩著紅繩的花樹,到達了米幻中心的樓閣。

推門近去,那些足夠讓人迷失的鏡子映照她冷漠的面容,魚闕不為所動,撥開紅紗,看見了黑暗裡忽然有火苗燃起。

火苗帶來的一點點光亮映照出一張慈悲面目的臉,但在黑暗裡像是不可言說的鬼魅。

“你回來了。”

霽水真人一抬手,屋子裡的燭火升起。

魚闕低頭,在她身邊跪坐,將手裡的魔尊元神奉上,好似皈依的教徒,也一如她飼養的那些傀儡。

“這便是魔尊元神麼?”

“是。”

霽水真人並不接過來仔細看,而是點點頭,誇讚道:“做的不錯,你若是有了它,要去魔洲不難。”

“是。”

“不過呢,仙門的弟子突然投奔我們這些正道瞧不上的歪門邪道,即便獻上魔尊元神,也不能完全消除嫌疑呢,很難不讓人覺得你包藏禍心……”

魚闕的表情變得更加恭順,道:“母親放心,我絕無禍心。”

”哦?變成你此前最不屑的魔修也在所不惜麼?”

“母親說笑。”魚闕說:“我沒有不屑,只是覺得人各有志。”

“真不愧是魚鬥雪的孩子,你的倔跟她不相上下,到底是為什麼才能令你甘願成為魔洲的走狗,你此前,不是很自傲麼?”

霽水真人扳起魚闕的下巴,哈哈地笑起來,但嘴巴不張,看起來更加地怪異,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譏諷。

“很好,希望你記住你的話。”

霽水真人倒是不怕她做什麼,魚闕的修為與他們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又背叛了仙門,不過好歹是拿回來了魔尊元神,這倒是值得高看她一眼了。

“把魔尊元神收起來罷,魔洲的使者很快到來,再次之前,咱們母女好好說幾句話罷。”霽水真人將魚闕扶起來,將她親暱地安置在身側。

“雖然你把魔尊元神帶了回來,不過有些事沒必要做,貧道倒要問問,你對密宗做了什麼?”

霽水真人果然知道了。

“沒什麼。”

“你用魚鬥雪的術法把他困在了識海里,貧道知道。”霽水真人說,“你們兩人的恩怨貧道暫時不論,但他確實對妖洲很重要,暫且放了他就是。”

“是,母親。”

霽水真人抬手打量一眼面無波瀾的魚闕,道:“你一向不對有關你魚氏以外的人起什麼興趣,現在這樣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對密宗下手,難道他掌握了你某些弱點,或者此前你們就有了仇?又是在哪裡有的仇?”

“他口出狂言,”魚闕說,“我雖然說無名之輩,但士可殺不可辱。”

“真是這樣的麼?”

“是。”

“貧道料想是他知道關於魚氏的訊息,你一時之怒……也罷。”

霽水真人揮揮手,嘴角微微一笑:“你現在成為了魔修,如何?魚闕慈座。”

此前魚闕用慈座來譏諷霽水真人,不料這個稱呼如今用來稱呼她自己了。

魚闕沒什麼表示。

對於她來說,怎麼稱呼自己都可以,她並不在乎這些,什麼是該做的,她一直記得。

“不知道你的師尊越碎稚知道了,會是什麼表情,貧道想,你的師尊必然是臉色極其難看的。”

霽水真人對越碎稚的怨恨也不是一般的強烈,一想到成功把他珍視的弟子拐上魔修的道路,她便呵呵地笑起來,說道:“我們和你師尊還有一筆舊恩怨要算呢。”

“待到去往魔宮獻禮後,貧道要你親自到你師尊面前去,與他陣前對戰……對了,還有事情要你去做,你不是師尊為什麼會收你這個水靈根為徒麼?答案就在他那個女兒身上呢。”

魚闕垂下睫毛,“母親想要我去做什麼?”

“貧道要你去毀掉越碎稚的某樣東西。”

“……”

“怎麼,不忍心再和昔日恩師相見麼?”

若說愧疚,是有些愧疚的。

魚闕是不太願意和師尊兵戎相見,但自己選擇這條路,她也算是坦蕩。

“慈座,你要明白,你要殺的人還很多。”霽水真人忽略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自顧自地說:“你既然為魔洲奪得了魔尊的元神,自然是魔洲的功臣。”

她從椅子上起來,說:“既然是功臣,那麼得由你親自去到魔洲,在新任魔尊面前,獻上你的忠心,走吧,是時候去覲見我們的新主了。”

魔洲終於開啟,魔尊元神也使得她得到了通往魔洲的資格……終於能再有機會見到阿孃,那個被縫合起來的阿孃……想她魚闕隱忍多年,只為今日這一刻。

她要去往魔洲。

魚闕不做猶豫,立刻跟上去。

魔洲的使者已經來到了塗山,預備將奪得的魔尊的元神帶回魔宮去,霽水真人也得去一趟魔洲處理事情,她把魚闕也帶上。

在極速穿梭在滾雷烏雲之中的座駕裡,霽水真人用了水鏡去監視各大仙門的情況,不出所料,各大仙門派出弟子紛紛抵抗順著魔潮生成的魔兵,烏雲之上也可見沖天的光陣不斷地開啟,那是各大仙門的防禦陣法。

“魔洲的那些瘋子可是被關了五百年,人族修士過慣了平和的日子,早就不是這群餓瘋了的野狗對手。”

霽水真人嗤笑一聲,“我們要追隨的尊主遠要比這些正道的偽君子要強得多。”

怒氣會讓人失去理智,魔修那群傢伙瘋起來什麼也不顧,平和了那麼久的正道修士若是要想與之抗衡,怕是難了。

魚闕看著水鏡裡的仙林宮,不說話,換了個話題,問:“妖洲全境都支援魔洲麼?”

“自然。”霽水真人回答:“你不是清楚麼?”

“不……女兒知道妖洲此前仍然有一半主張平和,抵抗魔洲突破天師封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盡數倒向魔洲。”

“哦,大概是前陣子的事情。”

九樞塔倒了,妖洲也早就勾結了魔洲。

一切太突然,又似乎有跡可循。

經過那麼多年與人族仙門的交流,妖洲很多修士都不似此前那樣桀驁不馴,大多數人還是願意維持現在平和的狀態。

但不知道為什麼,主張繼續與人族仙門結盟共同抵抗魔洲的妖修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仇恨人族,

東皇殿作為妖洲境內最高的學府,那確實是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有人在散播謠言,製造恐慌,甚至挑起妖、人兩方對立,瓦解妖修們對人族修士的信任。

這一動向引起了塗山的注意,透過調查和拷問,抓到了東皇殿上幾個行為看起來極為可疑的傢伙。

為首的是仇海峰掌門之子,戰岐林。

此人對分裂東皇殿出現超脫的熱情,但更可疑。

邊知夜同他關係不錯,曾經都是兩個混跡一處的紈絝。

在塗山的人抓住戰岐林後迅速趕來,參與了對他的拷問,也就是燈會那次邊知夜突然離場,把魚闕一個人留在了西京王城。

戰岐林不肯透露,只是陰惻惻地笑,說,我要追隨的不是你們,我們也不是一路人。

現在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要殺就殺,不必多問。

翻來覆去不得結果,於是邊知夜只能把他們都殺了,從他們的皮囊裡拽出來很多奇怪的淤泥一樣的東西,淤泥化為一隻只蝴蝶消散。

那是名為寄魂術的邪術,乃是魔洲的術法。

怎麼會是魔洲的術法。

向妖洲的長老們詢問,也不得結果。

只有霽水真人說,這恐怕又是某個傢伙的手筆。

此事成為無解的謎案,不過妖洲內部的矛盾已經得到化解,妖洲全境倒向魔洲,都等著攻打人世。

不為別的,為人族修士看不起妖洲背刺魔洲,他們也得再刺一回人族。

*

魔洲的赤月懸空,整片魔洲籠罩在猙獰的焦紅之中,雲霧好似死水那般濃重。

座駕上的魚闕抬眼望去,只見紅月之下,群山翻湧著密密麻麻的黑點。

那些都是潮水一樣的魔兵,鬚眉卷髯,兇惡得不得了。

每個魔洲子民對即將到來的戰爭非常狂熱,被精鐵打造的鎖鏈困住魔獸躁鬱獠牙鋒利,天空有拖曳著尾巴飄蕩的魂體,它們都等著魔尊離開魔宮,帶領它們去掙一份殺戮。

遠遠看見紅色的天地相連見出現了高聳的魔塔,那就是魔宮的護塔,過了護塔離魔宮不遠了。

原以為要直達魔宮,但座駕過了護塔後,朝某個方向直直落下。

霽水真人不明,微微皺了眉。

“怎麼了?”

“堂主,四殿下要先見過元神,才能放你和干將去往魔宮。”魔使回答。

“知道了,有請帶路。”

霽水真人從座駕上下來,倒是對魔使非常溫和,她把魚闕也扶了下來,說:“早就聽聞四殿下大名,今日拜見也好。”

“是,母親。”

“跟著吧,老實點就是了。”

般叢,魔洲的四殿下。

他們此前是見過面的。

在矢海之牢,在那個由夢魘構建起來的牢籠裡。

魚闕並不是很想看見他。

自從那日見過面後……她的心智便不穩定了,比以往更加不穩定。

“請隨奴家來吧。”

兩人隨著魔使進了魔洲地界獨有的秘境裡,面前出現了長長的路,路盡頭是一座頗有人世風華的精緻宅院。

跟隨魔侍一路向宅邸的深處而去,原本波瀾不驚的魚闕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那些黑影又來了,它們還趴在魚闕的肩上竊竊私語,它們重複著般叢說過的話,阿孃被拼接的屍體,那條人臉蛇,不斷從魚闕腦子裡冒出來。

“這裡是四殿下在魔宮外的私人宅邸之一,一般殿下都會在此會客,堂主、干將不需要感到疑惑。”

魔侍開啟門,風捲著滿屋的紗幔紛飛,和那日與畲月見面並無不同。

出神的瞬間,魚闕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眸。

好久不見,般叢。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留守小神農

活在路上

我在荒島直播七仙女

蔚藍蜂鳥

重生都市修仙日常

鄉村小生